第九章

    王大华与郑百灵其实是有很大差距的。虽然从智商和学业上相比较，王大华常常优于同学们，但自小生长在农村，无论是生活方式、消费理念还是对社会的认知水平，他又是落后于家庭背景比他优越很多的同学的。一直贫困的家庭，从小就被长辈们灌输勤俭节约的朴素理念，让他在很多方面其实不能和同学们融洽相处的。他看不惯那些和他同样来自农村地区的男生炫酷般的抽烟，更看不惯他们为了一时的虚荣而铺张浪费。军训期间他做法律二班临时负责人的时候，曾有一次把全班男生集中到他的寝室里开会。当时栗志昭竟然从兜里掏出十元钱一盒的烟来抽，他实在看不惯，因为从栗志昭一脸农民子弟的相貌和衣着上来看，他抽这么好的烟是对不起父母的血汗钱的，于是当着全体男生的面就对栗志昭进行了毫不留情地批评。但他不懂的是，在青春时期，正是男生迎合大众的虚荣心理泛滥的时期，其实没必要上纲上线。王大华偏偏出于他朴素的正义感不留情面地厉声呵斥了栗志昭，自此结下了梁子，栗志昭对王大华总是冷眼相看，不理不睬，甚至嘲讽。

    郑百灵家境虽然很一般，但她毕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从小接触的事物超过像王大华这种从农村出来的同学很多。她会跳舞，他的父母在她上小学时就让她参加了舞蹈培训班；她的衣着打扮也很出众，看似简约的款式却总能衬托出不简单的风格，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让人感受到她非凡的气质。郑百灵并非美若天仙般的女生，但因为她常常给人以冷若冰霜、心如止水的形象气质，便成为众多男生一见她就为之倾心的对象。所以，从她读高中到上大学，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可以说是成排成队，越是如此，越少有哪个男生能轻易走进她的心怀。她也为此烦恼过，甚至对那些死皮赖脸缠绕不休的男生出言不逊：“犯贱！”

    王大华听冯梅讲了郑百灵骂有些男生犯贱后，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他觉得他也是其中一个。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请对他的爱意说声谢谢，而不应该用自己被追求的优势对其侮辱。这是他的思想观念。当他与郑百灵在女生宿舍区大门口的音乐喷泉边聊了一次非常不愉快的天之后，他在想也许郑百灵并非是自己心目的那种女生，她只是表面上打动了他，而他根本不了解她的内心世界和思想观念，也许他俩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的一对儿，无论从思想认知上还是从生活习惯上，差距真的很大。他想放弃对郑百灵的追求了。可他内心深处又是很痛苦的，因为他确实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但当他一想到郑百灵和她的舞伴正沉醉于他们的舞步中时，心里又是一股嫉妒。他每天处于矛盾的心理状态中。此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给郑百灵打过一次电话。他们也没有再见过面，甚至连偶遇都没有过。

    就在王大华陷入失恋般的痛苦中时，同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法律一班和法律二班的七十六名同学中，早已开始出现一部分男生和女生成双入对形影不离的情形了。爱情是讲究缘分的。花季少年时代，当男生和女生分别对异性同学产生朦胧之情后，往往会因为年龄幼小、不合时宜而被老师和家长禁止谈恋爱。高中阶段又因为学习压力之大和快节奏的生活，即使有互相钟意的男女青年，也很少能被整个校园氛围所包容，爱情几乎没有生长空间。而大学四年里慢生活状态下，正是青春最旺盛的时期，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此时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正是各种机缘的巧合，爱情故事也就开始泛滥了。

    法律二班里来自江西赣州的苟平恪是第一个向爱情发起进攻的男生。他个头不高，一米六五的样子，黝黑的皮肤却也显得光滑干净，一双单眼皮小眼睛在无框树脂镜片下显得很精神。他在新生报到后的第一次班会上同学们做自我介绍时，看上了来自四川的吕鸣凤。吕鸣凤个子也不高，皮肤很白，也是一双单眼皮小眼睛，但很好看，眼神里透露出一股不轻易屈服的个性和温柔，脸庞也很好看，是个很养眼的姑娘。苟平恪在班会刚一结束就立马出现在吕鸣凤的面前：“你好美女，刚才班里乱哄哄的，我坐在教室后面没听清楚你说什么，感觉你的名字很特别，想认识一下。我叫苟平恪，请问怎么称呼你？”吕鸣凤先是一惊，脸上立马涨满了一层红晕，她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轻声地回答说：“我叫吕鸣凤。”“哦，吕鸣凤？好好听的名字，为什么叫鸣凤？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苟平恪语速很快，虽然讲的是普通话，但充满了南方人特有的口音。吕鸣凤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声音依然很轻，看着对面这个个头虽然不高但显得很壮实敏捷的男生说：“我爸给我起的名字，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你叫苟什么？”“苟平恪！好巧哦，我也是我爸给起的名字，意思是即使在平时也要恪守原则。你可以叫我小恪，或者苟苟，但是不能喊我小苟，否则我会认为你是在骂我。”苟平恪故意幽默地说。吕鸣凤捂着嘴笑了好久。“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苟平恪说完就帮吕鸣凤背起书包，陪着吕鸣凤一路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咱们班的女生都住在这里？”“我还不太清楚，应该都在这个楼里住吧。”苟平恪望望女生宿舍楼，又朝南边一墙之隔的男生宿舍楼看了看。虽然刚到学校两天，对这里的环境还不是很熟悉，但他一眼就识别出女生宿舍楼的对面就是他们男生的宿舍楼。吕鸣凤对宿舍楼及其周边的环境还是很陌生，白天尚可，但是到了晚上，她就会迷失方向，甚至找不到自己所住的宿舍楼。幸好这里有一堵墙，成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新到的大一女生辨识宿舍的最好参照物。“谢谢你，赶快回去吧，你还要绕很远的路吧？”吕鸣凤问道。苟平恪点点头，说：“是要绕很远的路，这校园设计的真不合理，明明可以从这里直接通过，干嘛要用一堵墙拦住。”他指了指那道墙，扭头对吕鸣凤说：“你回宿舍吧。”说完，纵身一跃，瞬间就爬到了墙上，然后向吕鸣凤挥了挥手，跳了过去。吕凤鸣张开嘴，眼神里透着惊叹。

    军训期间，趁着每次休息的间隙，苟平恪都会跑去给吕鸣凤打开水。有时吕鸣凤还有大半杯子水没有喝，苟平恪仍然会拿去帮她将水杯接满；而在教室里学习开会时，苟平恪总会坐在离吕鸣凤不远的地方，在白纸条上写许多话让同学们帮他传递过去。当全校新生关系还不熟悉的时候，苟平恪对吕鸣凤的关怀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们相识了很久，也让其他那些看到吕鸣凤时眼睛不自主一亮的男生彻底放下了所有的心思。吕鸣凤虽然对苟平恪这份突如其来的热心常常感到羞涩，但在寝室里女同学们七嘴八舌的嬉闹中，已经从心底喜欢上了苟平恪。但她偏偏称呼苟平恪“小狗”，看他到底会不会生气，而苟平恪哪里会真的在乎别人喊他“小苟”。

    十一长假，他陪着吕鸣凤去市里逛街，去美食街上品尝各种地方特色小吃，还买了一些礼物送给她。在平安夜的晚上，她接受了他深情地告白。但是吕鸣凤跟苟平恪约定，以后只准在课下和周末时段约会，课堂上要离她远远的，不准传纸条，不准影响她学习。苟平恪全部答应了。

    来自省城性格内向行为一直都很低调的柳成林和省北某县城的师玲玲恋爱了。师玲玲的脸蛋儿圆圆的肉肉的，大眼睛，高挑个子，不胖也不瘦。不算美人，但又很耐看。柳成林和师玲玲的熟识缘于一次偶然的让座。小型阶梯教室里，法律专业四个班的一百五十余名同学挤在一起听课。讲授宪法课的老师是四十岁左右的朱道成教授，他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阶段读的是民法专业，理论功底和法律实务工作都很出色。由于原来教授宪法的老师去武汉大学进修硕士，所以前半学期的课程暂由他这个民法老师代讲了。朱道成讲课不拘泥于教材，擅长旁征博引，条理清晰，风趣幽默，常常引来同学们热烈的鼓掌和开怀大笑。所以，只要是他的课，很少有同学开溜。师玲玲眼睛近视，但为了美丽，她平时不愿意戴眼镜，只有在上课期间才会在鼻梁上架起那副金色边框的圆形眼镜。这天上课前由于匆忙，她出发时忘了带上眼镜盒。而阶梯教室里已经挤满了同学，她眯着眼睛不得不往边角落里找位置，但就是找不到一个空座位。坐在最后一排靠过道的柳成林起身给她让了座位，自己则坐在台阶上听课。而且当师玲玲眯着眼使劲儿看老师板书时，柳成林干脆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让她使用，两个原本并不熟悉的男女同学因此成了朋友。后来只要是在阶梯教室上课，两人都会替对方提前占好座位。时间长了，柳成林发现师玲玲越看越可爱，也就对她动了情意。但是，师玲玲在高中时期已经有了个相好的，不过她那相好的去了外省上大学。异地恋原本没有什么，只要两个人心心相印，万水千山也阻隔不了。可是自从师玲玲那相好的到了外省，再也没有跟她主动联系过，即使师玲玲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发过无数个短信，都没有一丝回音。师玲玲陷入了痛苦中，柳成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把师玲玲约了出来，对她郑重地说：“玲玲，放下他吧，他心里没有你，不值得你这样为他痛苦，不值得！我喜欢你，也爱上了你，希望你给我个机会，做我的女朋友吧！”师玲玲被一向沉默不语的柳成林镇住了。两个人认识以来，虽然话不多，但一直都很默契，她甚至产生过错觉，以为他就是他！她接受了他。

    来自省南市县地区的法律二班男生罗明，看上了来自东北地区的法律一班女生尹萍。他们之间没有那些波澜壮阔的情感故事和传奇，而是始于一场正式的表白，也差点毁于这场表白。尹萍瘦瘦的，眼睛瞳仁是灰色的，而且是透明的，给人的感觉像是俄罗斯人的后裔。骆永石曾经在寝室里不止一次夸尹萍很美，但王大华、吕士德还有柳波都没有表示认同，当然他们也没有反驳。只能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观。骆永石对尹萍动过心，但他终究没有勇气背叛远方那个高中时期的女朋友。罗明找到来自山西的法律一班的团支书孟莹，向她表达了自己对尹萍的钟爱之情，想让孟莹帮她牵线搭桥。孟莹二话不说，一句“好嘞”就给罗明布置了一场表白会。她把罗明和尹萍都约到教室里，让他们面对面站在讲台上，点燃蜡烛，关掉日光灯，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氛围。然后开始了自己最擅长的主持活动：下面有请我们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讲话。罗明开始有点羞于开口，但他最终鼓起了勇气，深情地对尹萍说：“尹萍，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没有任何牵强附会的理由，只有对你一见钟情的最诚挚的表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此生来爱你。在这充满浪漫的烛光里，我想对你说，Iloveyou!”“好！”孟莹鼓起了掌，接着说：“下面有请我们的女主角尹萍对男主角讲话。”尹萍羞涩地笑了许久，才抬眼望着罗明，说：“只要你对我好，我愿意！”孟莹竟然感动地哭了。

    在罗明和尹萍的表白活动刚刚结束不久，法律一班的女生赵胜楠给孟莹发短信问结果怎么样，孟莹回复三个字：搞定了。孟莹、尹萍、赵胜楠住在同一个寝室，这场表白活动是由她们寝室的六个女生共同出点子策划的，并一致推举由孟莹做主持人。赵胜楠因为有事没有参加，但又对表白活动的结果很关心，所以就发了短信询问了一下。等大家都回到寝室，赵胜楠拿着手机向尹萍表示祝贺时，尹萍却因为看到“搞定了”这三个字而生气了：“难道我是商品啊，被人给搞定了！算了，不谈了！”孟莹赶紧向尹萍道歉，并立马给罗明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迅速到女生宿舍楼下待命。罗明刚回到寝室，正在跟王大华、骆永石、邹玉、李文才等人分享心中的喜悦，突然被孟莹紧急召回，在女生宿舍楼下一直站到快天亮，终于又一次感动了尹萍，从此两人形影不离难舍难分，没有吵过架，也没有分开过。

    AH人顾宇一开始是追求省东市的刘灵的。在顾宇的印象里，北方大汉四个字曾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所以就一直以为北方人都是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彪形大汉，却没想到北方也有很多个子不高的人，而且北方人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大，他那一米七六的个头站在人群里反而很出众。刘灵一米七，长相清纯甜美，如果只看上半身，无论是胸部还是腰部，都是令男生痴迷的；可是从屁股开始，越往下看越难看，尤其那两条大腿，有点粗肥，长得确实不尽如人意。顾宇刚开始向刘灵献殷勤的时候，就被刘灵很明确地拒绝了：“我有男朋友，虽然是异地恋，但我们感情很深。”被拒绝的滋味儿很难受，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在宿舍里逢人就说，她那两条大象腿，我实在是接受不了。畅响每次听了，嘲笑他说：“滚犊子吧，追不上就是追不上，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顾宇两眼深邃，一向很自信，喜欢读书，会吹笛子，会写毛笔字——龙飞凤舞的，至于写的是否好看则是另一回事。他又发现来自河北的鲁婷婷长得也不错，而且性格温柔，虽然个子比刘灵矮了许多，但身材整体还算匀称，微微发胖却不显臃肿。他是用一曲“优美”的笛声征服鲁婷婷的。那是在每周举办一次的集体生活会上，法律一班和二班的班长李斌、卢佳俊分别传达完系里的工作指示，两个班的团支书孟莹和彭娟开始主持娱乐节目。顾宇自告奋勇带着一只长笛走上了讲台，他在课下反复练习了很多次，自认为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于是他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他追求了一个多月的鲁婷婷表示最深情的爱。但当他鼓起勇气站在讲台上时，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呼吸也无法调整顺畅，结果每吹一段音符，就要停顿一下，美妙的笛声没能带来悦耳动听的效果。但他依然一边断断续续地吹着曲子，一边摇头晃脑地走到鲁婷婷的座位跟前，坚持吹到整支曲子的最后一个音调。鲁婷婷的脸一直红到耳朵后、脖子根儿。她被他的勇气彻底征服了，从此两个人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畅想毕业以后的事情。

    顾宇那次表演吹笛子之后，感慨地说：“还是华哥说得对，要珍惜每一次上台的机会，多锻炼在公众场合说话的能力。不是光有勇气就行了，还得能够做到镇静，心不慌，手不抖，保持呼吸平稳和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