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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独诵黄庭

    原本安静的朝堂再次熙熙攘攘起来。

    国师

    一个在京都官员脑海中消失了三十年的人,原来还没有死。

    据传国师乃是当今陛下的师傅,大魏建立的背后亦有国师的影子。没人知道国师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人士,就好像天下大乱之初,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敢问陛下,国师此行北去,可有说是何缘故?”

    新任吏部尚书徐懋沉声问道。

    徐懋不过四十年纪,乃是旧尚书病逝后,由太子举荐提上来的,生就一双丹凤眼,被同僚们戏称‘徐桃花’。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旁古井无波的太子,太子应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徐尚书,本宫手上便是国师他老人家出游前,留给父皇的书信,既然是你问了,那便由你念给群臣听听。”

    徐懋拱手应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算是太子一脉的人。

    双手接过书信,徐懋小心展开:

    吾皇如唔

    老臣百拜于陛下,今天下大定,百姓安乐,皆有赖于圣皇于上,文武百官殚精竭力之功。然,大魏立国不过四十余年,如人方至少年,若不能居安思危,定有社稷之祸并发,望陛下与百官慎之慎之。立国之本在于民,民如江山之血液,人若血脉不通则百病横生,魏若百世而传,自当先立百世之基。永徽二十五年,陛下伐北未竟全功,实乃天时不到,又具人祸之忧。辛得刘国公等一干忠国干臣从中周旋,我大魏五十万大军方能回师,老臣在此恳请陛下,恢复刘国公一干人等爵位,莫让忠国之士蒙冤…

    念至此处,只见武将队列之末,陆陆续续站出来几人,尽皆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徐懋抬头看了一眼,颤抖着手继续念道:

    永徽二十五年末,陛下祭祀改元为大同,与万民修养生息至今日,已十五年,老臣于茅庐中涕泪交零,却又忧心如焚…吏治当为首要,应以前朝亡国为戒…国朝人才当取之有道,不应以偏概全…民生之福祉不过是碗里的粮食,应责令户部推陈出新…

    吏部尚书徐懋缓缓念着书信,除过寥寥十数人还能保持平静,其他人尽皆都跪伏于地。

    洋洋洒洒数千字的书信,说是书信,倒不如说是一份奏书,其中为十几年前的北伐盖棺定论,又言朝廷局势、民生、学子,全都一言而概括。

    就在徐懋念完书信也跪倒在地以后,皇帝也站起了身子,虽已经白发苍苍,却挺直了腰板:

    “国师奏言,于吾等君臣相当于是敲响警钟,天下大定不假,但是吾等若不能居安思危,迟早会有社稷倒覆之祸…”

    大同十五年冬

    腊月二十八

    皇帝下令大理寺协助吏部彻查六部吏治,户部清查全国盐税,赋税。

    其余各部,各司其职。

    ……

    大朝会之后,百官都各怀心事散去。

    皇帝留下了秦国公左光弦与太子,君臣三人缓缓走于皇城内。

    此时皇城内早已是落下了白茫茫一片雪花。

    面色古怪的左光弦对着身旁太子殿下使劲使眼色,而太子却是摇着头示意不用多说什么。

    弄得左光弦心中不住的埋怨。

    前面的皇帝像是感受的身后的动静,也没回头,说道:“老左,你在朕后面嘀嘀咕咕的想干嘛?”

    左光弦老脸一红,嘴硬道:“陛下可别扯淡,老臣啥话也没说呢…”

    “呵呵,”

    皇帝转身,哼哼道:

    “老子跟你认识六十年了,你屁股撅起来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一位开国皇帝,一位开国国公,此时就跟泼皮无赖一般,若是传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一旁的太子见怪不怪。

    左光弦看了一旁憋笑的太子,老脸上略微有些尴尬,回道:“陛下,在晚辈面前,还请给老臣一点颜面,都当皇帝了,咋还屎啊尿的…”

    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还好意思要颜面,你那臭靴子扔朕面前的时候,你可知道朕还是皇帝?一把年纪的人了,听太子说,上次东宫设宴你按着郭舒达的头,非让他叫你一声爹你才肯放过他,你就不怕老郭半夜来找你?”

    左光弦嘿嘿一笑,一副老无赖的样子,

    “老郭若是来找我,我倒是要与他喝个痛快,这老东西,一场风寒就要了他的命,想当初老臣和他带着人马,游过赤水河,差一点就生擒了那个劳什子盖天王,记得当时也是这般大雪…”

    像是想起来当年金戈铁马,君臣二人倒是忽然安静了下来。太子默契的退到了远处。

    皇帝看着面前这高大老人。

    将军白头

    “光弦,你老了…”皇帝柔声说道。

    左光弦摇头道:“老臣今年六十有八,陛下比我大四岁,老臣老臣,自然是老了,陛下不也满头白发,原本以为以后陛下这家业,都是大侄子当家做主了,想不到陛下…”

    老将军哈哈大笑:

    “哈哈陛下,看来老臣不用像林浊清一样,死在床榻上了…”

    提到这为国朝四十年的右丞相,皇帝叹息道:

    “林夫子一生为朕的大魏鞠躬尽瘁,是朕对不起他…”

    左光弦摇头:“陛下,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要老臣说,丞相就是心思太多,把自己活活累垮的,陛下所做自然是有陛下的道理,这个老夫子,也是心思太多思虑过重,国师以前不也说过,林浊清读书太多,早晚死于案牍之间…”

    纷纷大雪落下,太子给说话的两人各递上一个暖婆子,皇帝摆手拒绝,又道:

    “知道朕留你下来做什么嘛?”

    左光弦手中摩擦着暖婆子,连忙摇头:“陛下,老臣是个粗人,啥也不知道,不管是你问我还是别人问我,我就四个字,啥也不知。”

    皇帝笑骂:“你倒是聪明人…”

    “嘿嘿…”

    左光弦讪笑道:“一把年纪了,要是还不聪明点,岂不是有负陛下的教导…”

    皇帝欣慰点头,示意太子送秦国公出宫。

    出宫之际,左光弦眯着眼睛对太子说了最后一句话:

    “陛下要坑人了…”

    至于坑谁,一老一小相视而笑,不再多言。

    …

    太子一来一回,又坐着软榻返回了天和殿皇帝寝宫。

    他今年刚四十,正值壮年,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最爱他这个嫡长子,所以在出生之际便将他立为太子。

    皇帝不好女色,建国之初,也只有偌大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人,皇后生有一子一女,长子立为太子,长女出生之后皇后便患病逝去了。

    直到永徽二十五年,北伐之初,皇帝一口气纳妃五个,后又陆陆续续生皇二子,皇三子,皇四子。

    众臣都上奏,皇帝子嗣不旺,不利魏国朝政,都被留中不发。

    直到太子一口气生了八个皇孙,群臣这才作罢。

    太子走进天和殿,伸手将断鸿手中的茶水接过来,给书案旁边看书的皇帝递过去,示意断鸿出去。

    然而中年宦官却巍然不动,只是躬身站在皇帝身后,太子也不多说什么。

    明面上断鸿是皇帝的近侍卫,但是暗地里却是监察院探子的头头。可以说,从权柄来讲,这个宦官有不低于左右丞相的权力。

    “父皇,国师此去漠北,不会生什么变故吧?”

    皇帝摇头,接过茶水却也不喝,只是抚摸着杯上精美的图案,道:

    “国师知我,他知道,只要他去漠北,那娘们儿就能安稳些,而我大魏边境自然也能安稳,朕现在要的是时间…”

    至于是什么时间,太子自然是猜到了。

    皇帝像是想起来什么,又缓缓说道:

    “对了,这次望月楼学子论道,记得带上你二弟,你们一起去。朕还吩咐了国子监和文渊阁去几人,这次落月国和漠北王廷也都会来人,想必是极为热闹的…”

    太子面无表情,点头称是。

    “如此,皇儿就退下了…”

    皇帝摆摆手。

    太子转身退下,只是行至大殿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

    “陛下,太子殿下怕是有些疑虑,想问又不敢问…”

    皇帝翻着书,也不抬头:

    “朕这太子,能力是好的,有仁德也是好的,就是太过多疑,倒是与朕相似,但是心思太深,思虑过重……”

    最后几语几乎不可闻,或者说,断鸿他不敢听。

    …

    牛儿巷

    一顶车架停于巷口。

    吏部尚书徐懋闭目坐于车上,待车窗响起一阵咚咚声,这才睁开眼睛。

    “进来吧…”

    进入马车之人,正是长乐县县丞,钱书。

    钱书恭敬一礼,这才坐下,低声道:

    “大人,东西已经到了。”

    徐懋点头,吩咐道:

    “记住,所有接触过的人,通通灭口,一个不留。老辛会协助你…”

    说着撩开帘子,一张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模样的人映入眼帘,眼神阴冷得有些骇人。

    钱书被盯得有些发毛,拱手道:

    “是…”

    ……

    除夕,

    天下太平

    李年也被胖三娘给揪出了房间。

    一家人坐在一起乐呵呵的吃完了年夜饭。

    末了

    盘腿坐在床的李年,正小心翼翼的翻阅着一本发黄的书卷。

    书卷封面学着三个字

    ‘黄庭经’

    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图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