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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书生意气

    两人并未着急下车,而是停于路边,望月楼守卫见车厢上的卷云标记,倒也并未驱赶,只是吩咐莫要停留过久。

    “看到了吧,这便是权势带来的特权。只要我一日在长乐县衙的位置上,自然就有人卖我三分颜面…”

    赵仲来颇为自得。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就是这个道理。

    李年没有搭话,反而掀开帘子问道:

    “赵大伯,那是谁家的车马,都快占了小半条街了…”

    赵仲来瞅了一眼,说道:

    “秦国公左大人的车架,看见上面标记了吗,虎贲徽可是陛下亲赐的,不过左大人是武将,从来不来的这些场合,应该是其家眷来了…”

    说着又指向其后面,又道:

    “柳叶徽的车架是礼部尚书陈庆云,此人最为喜欢捧太子殿下的场,二十年前任礼部主事的时候就公开说自己是太子一派,别人都说他的礼部尚书是拍马屁拍出来的…”

    “茱萸徽是国子监祭酒柳常萸柳大人的,今日过来是因为陛下下旨了…”

    “至于那些寻常车架,自然是背后没有世家的,当然,左大人的车架属于御赐自然百无禁忌,若是寻常人胆敢随意刻画,皇权不会管,但是那些世家可就要找麻烦了…”

    “那是南城的丝绸大商…号称南城首富之家…”

    “至于这个是南岭之地的世子车架…”

    大魏版图往南,便是南岭地界,有不世枭雄以天险划地自立,天下大定之后皇帝下旨册封南王,世袭罔替。

    “望月楼论道的请帖虽说不多,但到底还是有渠道漏出来,让那些商贾之家购买,一贴卖个三五万两银子还是有的…”

    李年听得双眼发光,摸了摸怀里帖子。

    黄牛无处不在啊…

    赵仲来哼了一声,

    “你若是敢卖,我就能把你抓进大理寺的天牢…”

    李年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一年一次的望月楼论道,汇集了全天下所有的耳目在这儿,不过这次不一样,漠北王廷,落月国皇室,南岭世子都已经来人了…”

    “哦?”

    李年狐疑,开口问道:

    “为何这次不一样?”

    赵仲来指了指上面,李年知道,自然不是说车顶很漂亮,而说是的魏国的‘扛把子’

    大魏皇帝

    “陛下于年前下旨,此次由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联决而来,其次,陛下十年不曾亲临朝政,十几天前却忽然主持了大朝会,而且销声匿迹三十年的国师也出现了,各方势力自然都想借着论道,来京都打探消息。就像南岭世子,怕是得知消息就立马动身前来了…”

    “国师?大魏还有国师?”

    赵仲来摇头不语,像是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李年见状也不再追问,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都会知道。

    但是他不得不感叹,大魏还当真是看似太平却暗潮涌动。漠北王廷是明面上的敌人,而左右逢源的落月国更是心思不明。

    至于南岭王,更不用说了。

    天高皇帝远,哪朝哪代的藩王没有小心思,更不用说异姓王了。

    “行了行了,你也下车吧,赶紧进去,我还要等一长辈…对了,一会儿进去了,靠左边坐,荷花长廊第一根圆柱下…”

    “赵大伯,您莫不是家住海边…”

    赵仲来摆了摆手,似有些不耐烦的将李年撵了下去。

    李年嘿了一声,掀开车帘子出了去,对着冬日暖阳伸了个腰。

    莫道书生无意气

    …

    一队面戴黑色面具黑甲骑兵出现在街尾,平端的马槊在暖阳下泛着寒光。原本嘈杂的街面顿时安静了起来,刚才还对某些特权阶级极为恭敬的守卫,顿时面目狰狞了起来,低声喝骂着挡路的马夫赶紧将马车挪开。

    能出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因为魏国最大的权贵阶级出现了。

    大魏储君的车架,队伍末端打着的三爪龙旗意味着还有一位皇子驾到。

    魏皇帝子嗣不多,除了太子之外,无外乎也就是另外三个儿子。当魏太子抓着自家弟弟往望月楼里走进去的时候,众人皆是躬身拜见。

    李年趁着所有人都低头的时候,悄悄的抬眼看去,太子和二皇子瞧着倒是像父子多过像兄弟。

    二皇子身材瘦弱,不过十八九的年纪,而魏太子两撇胡须,微笑时,眼角还有丝丝皱纹,身材更是魁梧奇伟,中年魅力显露无疑。

    李年由此推断出,三皇子四皇子怕是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想了想皇帝的年纪,嘴中不自觉的喃喃道:

    “老皇帝,还真是老当益壮呀…”

    正想着,却感觉自己身后有人不停的戳自己腰眼儿,碍于皇权的淫威却不方便看究竟是哪个咸猪手。

    待众人都起身往里走之后,李年这才回头。

    只见身后一个个头高了自己一个脑袋的瘦弱男子还在捂嘴笑着,看身上穿的绸缎棉袍应该家境不错,而脸上的雀斑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就是太瘦了,跟个猴子似的。

    “这位兄台,在下侯子期…”

    还真是人如其名。

    李年暗自嘀咕

    候子期像是看见了李年眼中的疑惑,连忙又说道,

    “在下刚才乃是听见了兄台言语风趣,但是颇有冒犯陛下之意,额…刚才戳兄台,只是好心提醒…还请兄台莫要见怪…啊,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师从何处…”

    候子期像是被李年上下打量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所以结结巴巴的。

    “李年,东城郭暨郭先生…”

    “李兄可是童生?”

    “嗯…”

    李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眼神却往人群中飘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到:

    “你喜欢吃香蕉嘛?”

    你礼貌吗?

    候子期涨红了脸,脸上的雀斑越发显眼,呐呐不言,最后一拱手便顺着人群进了望月楼。

    对于一个不经逗的少年,李年只是呵呵一笑,没多在意,只是当他看到候子期对着看门管事亮出了请帖以后,略微思索,顿时眼睛一亮,快步就走了过去,在管事前晃了一下请帖就追到候子期身后。

    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热络的问道:

    “大师兄…哦不,候兄,敢问你在哪儿进学呀。”

    “在下未曾进学,只是家父请过先生在家中教学…”

    “敢问家父是…”

    “家父乃是候大年…”

    “啊…”

    李年顿时张开了双臂,犹如遇见数十年未见的知心老友,双手握住候子期的手,就差热泪盈眶了,心中直呼好家伙。

    ‘南城首富之子呀…’

    “我与候兄弟一见如故,不若一同进去如何?”

    …

    半晌后李年便后悔了,富二代长了大师兄的身材,却生了唐僧的嘴,双方略微熟络之后,便开始了喋喋不休。

    “听闻古人方有一见如故许生死的典故,想不到李兄也是有古人之风,难怪不过十岁之龄就取了童生功名…”

    “唉,不瞒李兄,你是第一个听了在下家室还与我把臂言欢的人,人家一听我乃商贾之子,都避之不及…”

    “在下也想进学,奈何学堂夫子们宁愿进府教我,也不愿意让商贾进学堂…”

    “想我商贾之辈,为大魏贡献如此重的赋税,却连穿鞋都不能穿同一色…”

    “真真是惨惨惨…在下是一把辛酸泪呀,”

    李年听到此处,低头看向已经快要哭鼻子的人脚下,候子期下意识的就想将鞋缩回袍子下面。

    果真是一双白一双黑,这要是放在以前世界,妥妥的个性青年呀。

    翘起脚尖,李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候子期听不明白的安慰:

    “猴子兄,放心,你只要是活得够久,能看到士农工商四个字,倒过来读的时候…”

    当然,前提是你得活成王八…

    …

    过了望月楼的门房,视野便顿时开阔。

    只见前方建筑成圆形的天井,莫约四五层楼高,上头还加了帷幔,应该是大户人家女眷在,不能轻易露面。

    最中央面南一处,就是高约七丈,便是天下闻名的‘望月楼’

    而顶楼处向外凸出一座露台,露台上站着两位戴甲将士,大魏太子殿下,便在此!

    …

    此地倒是有些像某个地方的土楼,只不过规模大了不止十倍。

    左右两侧便是圆形长廊,开了十二个门,李年走的只是其中之一的门。

    进进出出的全是人。有灰衣小厮低头快步,也有莺莺燕燕皮草披肩的妙龄女子,时不时还传来几多声男人爽朗的笑声。

    而其最中央,便是已经结冻的湖泊,可以想象出春日时的波光粼粼。

    而在湖面上搭起了三人高的木台,应该就是刘大娘说的他家男人参与搭建的。木台向四方延伸出八条栈道,连接长廊,方便论道学子们行走至高台。

    李年谨记赵大伯的嘱咐,寻找他钦点的位置,在转了一圈且差点被挤掉一只棉鞋后,终于找到了‘靠左廊道,第一根柱子了’

    “这他妈不就是门房的位置嘛,蹲着?”

    只见刚才挥手道别的候子期,已经蹲在此处,背靠廊柱,正冲着他笑。

    虽说某人鼻子都快气歪了,但看了看身后的人潮汹涌,李年只能安慰自己。

    这地儿挺好…背风…

    “嘿嘿,李兄,咱们俩还真是缘分勒…”

    李年黑着小脸,极为不情愿的蹲了下来,也不愿意多话。

    看着候子期不断于旁边的相熟的人打着招呼,心里想着,这场破论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