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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的爱和负担无关

    星期三下午,是文学院传统的读书分享会。

    这是老院长牵头组织的,后来成为文学院的特色一直保留至今。

    老院长退休后又被重新返聘,现在是靳邱的研究生导师,于桃的老板。

    老院长和于桃的相遇始于一个意外。

    刚入大学那年,由于过度悲痛,于桃整日沉浸在文学的世界不可自拔。

    导致她经常错过吃饭时间,为避免饿肚子,于桃经常会带着面包去图书馆坐一天。等到晚上再去食堂点一盘炒饭大快朵颐。

    老院长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她身旁,看着啃面包的于桃,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关心道,“同学,哪个学院的啊?读几年级了?叫什么名字?”

    于桃只当是图书馆管理员,闷头如实照答,又一头扎进书中。

    隔天,她收到辅导员的消息,让她去一趟研究生处的校长办公室。

    于桃是一脸懵着进去,一脸哭着出来的。出来后的她多了一份勤工助学的工作。

    原来,老院长看到于桃坐在图书馆啃了一个星期的面包,将她误会为寒门贵子,只为她的求学精神所感动,所以愿略尽绵薄之力。

    于桃哭笑不得,只想解释,但看到老院长递给她的工作内容表后,解释的想法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这是一份论文校对的工作,知识刚好填补了她内心的伤悲。

    她对老院长的安排感激涕零,狠狠鞠了一躬后,抹着泪出了办公室。

    从此,老院长就成了于桃的直接老板。

    这次的读书会是大一的新生负责分享,沈新悦等另外几名学长学姐负责点评。结束校对的于桃,端了一杯奶茶悄悄从后门进入大教室,看到前面的沈新悦,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工作结束,在后面等她。然后给手机插上耳机,翻开了一本《阿拉伯古代诗文选》。

    《文选》停留在“永远的沉寂”那一页,诗歌的结尾是:

    于是,我停步欲问着荒原,

    可怎能问永恒的沉寂,其辩难言……

    其辩难言,于桃用铅笔圈出了这四个字。

    非常符合她当下的心境。

    读书分享会在九点结束,两人拖着悠哉步伐晃荡着。

    墙外的小吃街热闹非凡,于桃突然想到还未得知好友的姻缘如何。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沈新悦看透了她的心思,直接脱口而出。

    于桃重复念了一句,颇为替她高兴,“不错嘛,有希望。”

    沈新悦无奈地笑了笑,“无所谓,一个十一年都过了,再来一个怕什么,他过他自己的生活,我的爱和负担无关。”

    “悦哥!”于桃拍掌叫绝,她最佩服沈新悦这敢豁出去的劲儿。

    沈新悦暗恋靳邱十一年。

    在得知靳邱考研到K大后,不顾家人意愿,放弃出国机会。直接填了K大,颇有随他到天涯的架势。

    但于桃搞不懂,两人这种关系。

    说靳邱不知道沈新悦对他的心思吗?这肯定不可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就沈新悦到K大上学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情意。但靳邱仍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后来沈新悦干脆自暴自弃,来者不拒,谈恋爱的像个十年脑血栓恋爱脑,失恋了又痛哭一场,颇有看开了的架势。

    但只有于桃知道,沈新悦只是在伪装,因为她怕连暗恋的资格都没有了。

    于桃想,也许是卑微到骨子里了吧,所以才愿意小心翼翼的伪装。

    *

    像是怕于桃反悔,周六一早,赵颖之就开始打电话崔于桃,“你十点到校门口,我让恒逸去接你。”

    恒逸?

    于桃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赵女士自顾说了下去,“是十点,你准时到,别让别人等急了。”

    于桃挂了电话,看看手机,近八点的点样子,赵女士还是个急性格。

    她调了一个九点的闹钟,又一头扎进枕头开始睡回笼觉。

    这个回笼觉睡得并不踏实,于桃模模糊糊中好像梦到沈新悦一直在抱怨她的闹钟铃声难听,又在梦里见到了宋夏。

    梦里宋夏起着自行车在楼下等她,低头看看时间然后催促楼上。她踩着鞋子出门,身后是赵颖之关切的叮嘱。

    往学校飞奔而去的路上,不管她再怎么用力,宋夏都离她越来越远,她陷入焦虑,在焦虑中恍然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沈新悦,她站在床头正要伸手去拿于桃的手机,“醒了?你手机一直响,我给你关个静音,你继续睡吧。”

    发现是个梦于桃松了口气,放空的盯了天花板两秒后,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现在几点?”

    “十一点啊,你再睡会儿就可以出去吃饭了。”

    她猛地从床上翻起来去拿沈新悦手中的手机,有12个未接来电,其中10个来自赵女士,还有两个本地陌生号码。

    她有种想要把自己鞭尸无数遍的冲动,只觉得胸腔一股撒不出来的怒气,但现在这怒气只能憋着,得先让安抚已经爆炸了得赵颖之。

    电话只响了两声,那边很快接了起来,“你到底疯哪儿去了?我是不是和你说十点让你去校门口?你现在人在哪儿?”

    “……我忘记定闹钟了,”于桃撒慌应付。

    赵颖之那边人群纷杂得声音消失了,过了两秒后于桃听见她得声音带着哭腔“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儿啊你?你是不是存着心的让我不省心……”

    “……我没有,我马上收拾马上来,”于桃无奈的安抚,她很怕赵女士的哭闹,这种来自大人的哭闹让她很无力。

    “你赶紧!恒逸还在校门口等着,”赵女士收住了哽咽,厉声道。

    于桃翻身下床赶紧收拾,沈新悦心中有些内疚,下了床也跟着收拾,“你赶紧收拾,我用小电动送你。”

    沈新悦知道,于桃的家庭关系很复杂,她一直回避着和家人接触。

    于桃有一个习惯,无论有没有课,一定会定一个闹钟,这是大一那年疯狂泡图书馆养成的习惯。当闹钟响的时候,她只以为是于桃平常定的闹钟,没多想就给关了。

    两人大概只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收拾好,沈新悦替于桃收拾包,于桃趁着时间画了个淡妆。用小电动飞奔到校门口,几乎是刚下车,对面的一辆车就朝她们按了喇叭,打了双闪。

    于桃朝那辆车走过去,探下头看了一下,一个年轻的男子,看年龄该是二十六七的样子,一套西装把人衬得一丝不苟,但金丝眼镜下得脸又异常温柔。

    于桃没有见过郑恒逸,她见郑家人那年,这位毫无血缘关系得哥哥还远在异国他乡,她还未开口询问,车里的人低头对上她得视线,笑了笑,“于桃你好,我是郑恒逸。”

    “……你好,”于桃有些局促,对方如沐春风得感觉让她更羞愧了,她居然让人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换做是自己,肯定是要问候对方的,“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刚到一会儿,想着女孩需要时间整理衣着,也就晚来了半个小时,还好没猜错,”郑恒逸下车替她打开车门,一番话太过善解人意,倒叫于桃更加羞愧,便不说话钻进车内。

    郑恒逸正准备关上车门,对面的沈新悦突然冲了过来,塞了一个塑料袋给于桃,“先垫垫肚子。”

    里面是几个全麦面包和一瓶牛奶,于桃鼻尖微微发酸。

    这是沈新悦刚刚去校门口的面包店买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和沈新悦你侬我侬一番,就听到沈新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靠,于桃,这个哥哥好帅啊,我……”

    于桃一个翻身下车捂住了她的嘴,一边拖住把她往小电动的方向推,一边回头朝郑恒逸抱歉的笑笑。

    “我给师兄打电话?”于桃警告道。

    沈新悦无语地撇了撇嘴,“我要是和这哥哥当场发生点什么,他在欢庆我脱单的同时也只会责怪在校门口行苟且之事败坏校风,你以为他会关心我什么?”

    “那是他眼瞎!”于桃把她推上电动车,看着她把小电动掉头,才放下心来,但发动之前,她还是回头朝郑恒逸说了再见。

    于桃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你朋友挺有意思的,”郑恒逸开着车,瞥了一眼装着面包牛奶的塑料袋。

    “啊哈哈哈……”于桃尴尬的干笑着,“她就是那样的性格,你别介意啊。”

    “怎么会,我挺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相处模式,”说完看着于桃有些好奇的盯着自己看,郑恒逸又笑着解释,“我今年三十了,和我比你们不正是年轻人吗?”

    “啊~”于桃发出了一声惊叹,难怪听赵颖之说如今郑家的大小产业都是这位在打理,她只听说郑恒逸年少有为,却不曾细问过赵颖之关于郑家人的一些细节,刚才一见,只觉得比自己略大三四岁而已。

    “不止我,家里面都喜欢年轻人,自从家里添了恒恩,爷爷奶奶脸上的笑就没断过,这都是赵姨带来的福气,爷爷奶奶也经常念叨你,赵姨说你学业忙,我们也怕打扰了你,只是这次奶奶实在念你念得紧,才借着生日嘱咐赵姨让她叫你回来吃个团圆饭。”

    郑恒逸说这些话时脸上洋溢着的鲜亮告诉于桃他没有在骗人。这个商业精英用着一副拉家常的语气和自己话家常没有违和,反而因为这种反差让于桃产生一些触动,这家人是实实在在的好的。

    郑家所在的别墅区位于南安西区的乐银湖,围湖而造的仅有十栋别墅,是奢华区。

    郑恒逸把车停外别墅区的专用停车场,领着于桃慢慢往别墅走去。

    郑奶奶七十大寿,郑家操持得格外大。别墅里里外外都隆重的布置了一番。

    进别墅,来来往往的人变多了,不停有人和郑恒逸打招呼,郑恒逸有时候停下聊两句,有时候只是轻轻点下头。

    进大门到正厅,正厅中间是一套颇有年代风格的大沙发,沙发上坐满了人,沙发周围也围着一圈人,但没有一个男性,于桃抬眼望去,六七十岁的有,四五十岁的有,二三十岁的也有。

    郑家奶奶坐在沙发中央,一副雍容华贵的气派,怀里抱着的是近两岁的妹妹郑恒恩。母亲赵颖之坐在一旁,看见郑恒逸领着于桃进来急忙站了起来。眉宇间还尽是责怪,“到底是人恒逸性子好,不然谁受得了你这毛燥?”

    “颖之,你别怪她,年轻人嘛,毛燥些才有活力,”郑奶奶笑着站起来去拉于桃的手,郑恒逸从她手里接过郑恒恩。

    她把于桃牵到沙发边坐下,“最近学习忙吗?没累着吧?总是念着你又怕耽搁你学习不敢叫你过来。”

    “前面忙了一阵子,这阵子不忙早就想来看您,正好赶着您大寿,就想送奶奶一份礼物,”说着于桃翻出书包,拿出一个锦缎包裹着的圆柱体,小心拆开,“磨练了好久,还不成器,希望奶奶不要嫌弃。”

    于桃拿着的是一副字,慢慢展开上面写着:“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几个字,笔锋苍劲有力,比大家之作更添几分魄力。

    郑奶奶脸上露出了惊喜,接过那副字连连点头,周围隐约有些称赞之声。

    郑奶奶是个书法迷,写副书法对汉文学专业的学生来说不算难事,难就难在于桃要写一副专业书法,这让她这段时间苦练了好一阵。

    “我孙女出息!”郑奶奶收起书法,拍着于桃的手看向周围的人,“还没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二孙女于桃,在k大上学,和我一样是个文字迷。”

    说完一脸慈爱的拉着于桃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笑。

    一旁的赵颖之松了一口气。

    今早打电话不接的时候,她以为于桃又在闹脾气不愿意来,她联系恒逸说不用等了,还好当时对方说再等等。

    就是在进来那一刻她的心仍然提在嗓子眼,于桃不谙世事,一向不喜欢这些逢场作戏的场面,别说礼物,于桃就是能不甩脸色她就烧高香了,今日于桃的表现领她意外又感动。

    于桃这一整天都跟在郑奶奶身旁,来道贺的人进进出出,郑奶奶拉着她一个一个介绍,她这一天脸都笑僵了。

    近下午时分,人慢慢变多,赵颖之和郑恒逸忙得脚不沾地。于桃抱着小恒恩,坐在郑奶奶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禁掏出手机和沈新悦感概,“我这也算体验了一把富二代的感觉吧!”

    然后配了一张人群涌动的图。

    那边很快发了过来:“要淡定,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是第一天进城。”

    于桃笑着摇摇头不理她了。

    抬头望去,就看到了人群中和郑胜强站在一起的赵颖之,两人端着酒杯招呼客人,虽然四五十时的年纪,也是一对壁人。

    怀里的恒恩嘟囔了起来,郑奶奶正和一帮老太太合影,于桃将她抱起正对着脸逗她。

    这个小姑娘有一张酷似郑胜强的脸,像爸爸的女儿总是漂亮的。

    她也是像于兆,所以,就算三年前赵颖之将她推到地上哭着冲她吼,“你滚,我看到你这张脸就恶心。”她也一点都不恨母亲……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于桃的沉思,沈新悦将那张人群涌动的图又发给了她,图中间用红线画了一个圈,问于桃,“这是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