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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垣·第二十七章 好皇孙

    殿内,东方承乾随手将南疆的奏折扔给了侍官怀礼,用手揉了揉拧紧的眉头。

    待到那俊秀的男子迈入大殿,宫里设有地龙,他身上的风雪瞬间被殿内的温热气息融化,化作湿漉漉的水痕在锦袍上晕染开来。

    裴凌呼吸一滞,她认得来人。

    上元灯会上惊鸿一瞥,那气度不凡的王爷和容冠清河的王妃,当时惊为天人的人物,如今就在自己眼前。

    “臣弟见过皇兄。”东方扶苏跪于殿前,行君臣之礼。

    皇帝却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反倒大有责怪之意,“一个多月前诏令就到了清河,四弟竟来的这样迟。”

    东方扶苏神态谦卑,“臣弟十余年不曾离开过封地,回京的路上经过九华行宫,想起幼时父皇常带我们在行宫游玩,便在当地逗留了些时日。又在母后故里待了几日,耽误了行程,该向皇兄请罪。”

    这话说的古怪。

    按理说各处都有叛军,清河因天灾更甚,清河王的赴京之路定是不那么顺利,他却一直提及先帝和太后。

    龙椅上的东方承乾微微抬眸,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怒还是喜,“如今天下动乱,恰逢天灾频频,你倒是悠闲,还有游玩的心思。”

    裴凌反应过来了。

    皇帝总是虚伪的,他们希望你有政绩,又不希望你盖过他的风头,夺走本属于他的民心。

    尤其是清河王身份特殊,与皇帝一母同胞,又同为当年先帝看重的皇子,民间也一直都有二人夺嫡的传言。想必他此次入京,也是心惊胆战。

    “臣弟只是个闲散王爷,清河政事都是交予当地官员处理,万事都上报朝廷。纵使十万火急,臣弟也是管不来的。”

    说这些话时,东方扶苏的头一直低着。

    “是吗?呵…”东方承乾笑起来,一手拉过裴凌,“清河王所说可是真的?”

    裴凌望着这个男子,七年前她还只是在人群中远远的眺望这个丰神俊逸的王爷,他是清河的王,因仁政受人爱戴,所到之处万人拥簇,风光无限。如今在皇帝面前也要缩起手脚,卑躬屈膝的表示忠诚。

    二人的目光落到裴凌身上,东方扶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等待她开口。

    洪灾不治一事,清河王难逃其咎。皇帝的提问太过突然,裴凌身为清河人士,代表了当地民意,到底是说好还是说不好?

    “清河政事都是官员的事,我一介布衣知之甚少。”

    东方承乾笑容凝固,“没听过清河王么?”

    裴凌颔首,“王爷在清河素有美名,与王妃是一对神仙眷侣,常在多地巡游,体恤民情。清河百姓都道大曜皇室亲民,我幼时有缘也见过王爷和王妃。只是自三年前,就不见王爷造访民间了。”

    “为何?”皇帝机警起来。

    东方扶苏眉宇间略过一丝苦楚,他徐徐道来,“三年前皇兄卸了清河王府的护卫军,臣弟念及出行不大安全,便不再巡游。”

    东方承乾恍然。

    三年前自己意为削藩,确实一同卸了清河王府的兵。

    他欣然起身,快步走到清河王面前,拉起他的手,“瞧朕这个记性,四弟一路辛劳,朕要好好为你接风洗尘。”

    说罢招呼左右内侍安排酒菜。

    他难得露出这般热络的模样,清河王一时也是诚惶诚恐,“臣此次入京乃是为了上报封地近况,无需陛下费心款待…”

    “哎,不急!父皇母后都已于地下团圆,如今只剩你我兄弟二人,多年不见,当好好叙叙旧才是。”

    裴凌见状慢慢向殿门走去,“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璇玑台歇息了。陛下,王爷,吃好喝好,我都不叨扰了…”

    她隐隐察觉二人之间暗流汹涌,不想卷入其中。

    “站住。”东方承乾话语如冰。

    裴凌缓缓转过身子,只见东方承乾笑容满面,语气柔和却不容拒绝,“还不曾在太极宫用过晚膳吧?也跟着尝尝。”

    不苟言笑的皇帝露出笑容,比他平日板着脸还吓人。

    裴凌由清秀的侍官怀礼引着,跟在皇帝和清河王后面离开前殿。

    手捧菜肴的尚食局宫人们毕恭毕敬的站作一排,裴凌不明就里的入座,看着一碟碟珍馐美食,拢共四十八道菜和美酒。

    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裴凌无视皇帝和王爷的对话,提起象牙筷子专心干饭。

    二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番,频频饮酒。

    谈起二人小时候的事,好像真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

    三巡酒过,东方承乾对脸色泛红的清河王打趣道,“想当年父皇诞辰,你不过喝了半壶西域的牵梦饮,便失足掉进了玉液池里,还是我差侍卫将你救了上来。你在外多年,酒量竟不曾长进。”

    东方扶苏讪讪,“臣弟酒量不佳,承蒙皇兄救了我性命。”

    “如此算下来,你的命也算朕给的吧。”东方承乾夹起一颗花生放入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

    东方扶苏笑道,“臣弟的命一直在陛下手中攥着。”

    皇帝大笑起来,转而又沉下脸,拔高了声音,“清河官员贪污腐败,不治洪灾,百姓流离失所都聚到了国都城外。你封地发生这等事,皆因你行事散漫不察!且不论天灾,灾后治理不尽人意,如今民怨未解,清河又起叛军。你的命,朕是否该要回来?”

    东方扶苏酒意瞬间消散大半,“臣弟失察,百口莫辩。此次入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臣弟甘愿受罚,只求皇兄善待承意,他只有六岁…”

    “唰唰——”

    一阵不合时宜的清亮声音响起。

    裴凌把碗放到嘴边,用筷子夹起汁水丰富的鸭肉片,再拨弄珍珠似得米饭到口中。这等软糯香甜的好米在清河可吃不到,她吃的正开心,筷子碰到瓷碗的清脆声音成了殿内最响的声音。

    本是相对无言的兄弟二人,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见神女大快朵颐,东方承乾对一旁的怀礼使了个眼色。

    怀礼会意,上前接过裴凌的筷子,“奴才侍奉您。”

    宫里吃饭规矩繁杂,食不过三,遇见再爱吃的也不能多食,更不能拿筷子划拉碗,拨弄着饭菜下肚,胡吃海塞坏了规矩。

    怀礼将饭菜分成小份放在盘,摆在她面前,又差人将吃过的菜撤下去。

    裴凌道谢,拦住了尚食局的宫人,“管事的好意我心领了,寻常百姓一辈子都吃不着这样好的东西,我不想浪费。而且他们都是这么吃饭的,这样吃的快。”

    说罢继续我行我素的吃饭。

    东方承乾忍了下来,方才的杀气散了大半,继续对清河王道,“受死?你是要朕背上残害手足之名么?父皇临死前将灵脉钥匙和地图给了你,灵脉是大曜的龙脉,怎能留在你手里。交出来,朕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会善待你的家眷。”

    清河王拧眉,“臣弟保管不善,钥匙已然丢失。”

    “你胡说!”东方承乾自觉失控,又忍了忍,柔声道,“昔日父皇命能工巧匠封锁灵脉,铸成了两把钥匙,一把交给了我,一把给了你。如此重要的东西,你真的丢了?”

    “陛下自己也说了,灵矿乃是大曜龙脉。丢了就是丢了,正好免得旁人进犯,破坏本朝气运。”

    皇帝震怒,“父皇是瞎了眼才将灵脉托付于你!你在此妄言,是不要命了吗!”

    东方扶苏浅笑,“交出灵脉,臣弟就有命活吗?若非父皇看中弘业这个好皇孙,今日恐怕不是这个局面。”

    话里话外的意思,东方承乾的皇位是太子弘业的功劳。

    东方承乾压了压嘴角,“好,好样的。”

    他一甩长袖,指着裴凌,“你可知她是何人?她乃神女,清河大雨连绵半月,她所到之处皆会放晴,万里无云。她曾托梦于我,说我必掌天下。朕乃天命所归,灵矿是国之命脉,必须为朕所有。你若不交出来,就别怪朕把清河王府翻个底朝天。”

    皇帝说得神乎其神,裴凌还以为他在说旁人。

    清河王对自己封地出了这号人物也有所耳闻,只是冷笑,“皇兄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