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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跗骨之蛆

    提及欧阳慕,林致远双手重重搭在她的肩上:“有些话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我不得不说,你心里的阿慕哥哥只是曾经的欧阳慕,十年时光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巫小梧问出心中一直存有的疑惑:“你和阿慕哥哥的关系是不是不大好?”

    有些事林致远本不想提,可此时无从逃避:“上一代的仇怨如同孽债,下一代不得不偿还,豪门妻妾相争的惨烈程度不输角斗场,欧阳慕就是家族内斗的牺牲品。”

    冰山讲述昔日那段恩怨——“我外祖父生前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膝下并无子,仅有我母亲与姨母两个女儿,当年姨母爱上家境贫寒的姨父欧阳川,虽然全家反对却也无法阻拦,姨父婚后借助我外公的钱财与名声创立商贸公司,一跃成为商界名流,可惜人总是贪心不足、欲壑难填,钱财在手便去追寻美色,姨母发现丈夫不仅与多名女子有染,还豢养娈★,一度闹到快要离婚的地步,后来此事由家中长辈协调解决,只把刚刚生子的外室接回家纳为妾,其他皆遣散。”

    巫小梧问道:“被接回欧阳家的是阿慕哥哥和他的母亲吗?”

    林致远点了点头:“姨母婚后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本就因无子而感到苦恼,外室风波之后家里又多了丈夫的妾与私生子,性情变得愈发刻薄且多疑,而欧阳慕的母亲也非普通女子,颇有手腕,不甘心为妾,暗中怂恿姨父离婚,还私下与律师多次商谈,妄图分走家族产业,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世家大族的家产并非外人可以轻易染指,再加上我外祖父始终都认为姨母所托非人,很早就将财产做好妥善安置,若是真离婚,姨父不仅得不到一分钱,在商界也会惨遭排挤,姨父权衡利弊之后,最终选择了安逸之路,并劝欧阳慕的母亲安分守己。”

    巫小梧被这样一段曲折的豪门故事震惊:“你之前说阿慕哥哥母子曾被赶出家门,又是怎么回事?”

    林致远接着讲下去:“姨父的退缩并未换来家宅的安宁,两个女人的争斗还在持续,使得矛盾最终爆发的事件是怀胎八月的姨母意外流产,再也无法生育,原因是滋补的中药中被混入伤害身体的药材,药店的伙计指认欧阳慕母亲的丫鬟买过此药,我外婆和母亲盛怒之下做主决定,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两年之后姨父突然又将欧阳慕带回家中,我还记得那时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大好,姨父只说是因母亲过世而受到打击,并将他送到我叔父的心理诊所进行治疗,其后还去广州待过一阵子,回想起来正好和仁爱孤儿院其他孩子被带去广州的时间相吻合。”

    巫小梧心有戚戚:“家族其他人愿意再接纳阿慕哥哥吗?”

    林致远说道:“那时外公外婆已不在人世,姨母失去孩子后备受打击,大部分时间都在佛堂度过,无心理会家中其他事务,而我母亲对于昔日的草率决定也有后悔,毕竟祸不及子女,也就默许同意。刚刚所讲的很多事是在我未出生或年纪尚小的时候发生,一部分是从私下议论的佣人那里听说,也有一些是亲眼所见,不管怎样,我心里对于欧阳慕总怀有愧疚之感。”

    巫小梧心知此事与他无关联:“都是上一辈的怨恨,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这段往事如沉重包袱一般,多年来都压在林致远的心头:“其实小时候我常随母亲去欧阳家,比起两个表姐,更喜欢和欧阳慕玩耍,一同搭汽车和飞机的模型,他被赶出家门后,我也很难过,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流落到仁爱孤儿院遭★,重返家中之后他明显就和我生疏了,为了弥补母亲的过失,一直以来我都尽力去关照他,可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再与他亲近,后来慢慢发现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巫小梧不解:“什么意思?”

    林致远说道:“我并非刻意诋毁,就是如实说出心中想法而已,欧阳慕变得心机深沉、精于筹谋,三年前姨父病重且公司遭遇财务危机,他突然宣布与广州最大银行家的女儿订婚,并且成功谈下一大笔贷款,同时推动以公司改组的方式扩展新项目,在这一过程中股权发生了很大的变动,直接影响到姨父去世之后的财产分配,他至少独占了遗产实际总额的三分之二,与此同时欧阳家两个表姐的夫家同时被爆出丑闻,几乎身败名裂,无能力再与他争夺财产,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我曾怀疑过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不过无法查证。”

    巫小梧不懂商业更不愿相信其中有阴险诡计:“这或许并不是阿慕哥哥的本意,他也是想帮家里重振企业。”

    林致远目光中有无尽期待:“这些旧事纠结复杂,很难评论孰是孰非,就看你如何选择,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一夜辗转反侧,两厢无眠。

    第二日中午,两人如约来到老正兴,巫小梧先独自进入订好的包厢。

    欧阳慕温润笑意一如往日:“表哥没有一同来吗?”

    巫小梧好不容易说服冰山晚上楼半个钟头,只说道:“他先去买些东西,稍后再来。”

    欧阳慕贴心为她拉开椅子:“时间过得真快,我印象里你还是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姑娘,一转眼就已经有了男朋友,竟还是我的表哥,听说他在警局的外号是‘冰山神探’,看来性格依旧是不近人情,相处起来想必会很有压力吧。”

    巫小梧不知如何回答,垂头尴尬笑笑。

    欧阳慕轻抚她的头顶,语气亲昵:“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默不作声,真是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一个男人,担心你会再受委屈。”

    面对股久违却熟悉的温暖,心底最柔软处被深深触动,巫小梧不由得鼻子发酸:“阿慕哥哥,能再次见面,看到你一切都好,比任何事情都开心。”

    欧阳慕从点心盒中拿出绿豆糕,分为两半都递给她:“以后不用害怕任何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儿时承诺重现,原来他始终都不曾忘记,巫小梧点头间忍不住落泪。

    欧阳慕半揽着她说道:“小丫头,还是这么爱哭。”

    巫小梧微微平复情绪:“听说你成为了有名的大律师,真了不起。”

    欧阳慕说道:“你更是出乎我的意料,直到现在我看见警察还是会想起逃跑被抓的那段惨痛经历,你难道忘记了吗?”

    巫小梧说道,“以前我们确实是被坏警察伤害过,可离开孤儿院之后多亏有几位好警察的帮助,我才能平安生活至今,所以我也相当一位正直的好警察。”

    欧阳慕问:“这些年你有找过亲生父母吗?”

    巫小梧按照冰山的嘱咐,并未透露真实身世:“孤儿院之前的事情记不大清了,想寻找也无从入手。”

    欧阳慕说道:“以前在孤儿院你虽然不会说话,可是识字非常多,画画也不错,肯定是受过很好的家庭教育,想找其实也不难,表哥想必不愿为这些小事费心,我有几位很有门路的朋友,你仅需要回忆一些有关父母细节,他们可以帮忙去查,又或者试一试心理催眠术,说不定能够唤醒潜意识中对于亲人的印象。”

    巫小梧说道:“阿慕哥哥,亲生父母和孤儿院所有的悲惨经历都已经是过去,没必要执着,忘记也未尝不是好事,如今我有很喜欢的工作,养母一家对我也很好,而且又和你重逢,这样就已经足够。”

    欧阳慕沉沉目光注视着她的双眸,似有某种玄深难言的吸引力:“往事不堪回首,最深的黑暗与罪恶如跗骨之蛆,夜夜盘桓在噩梦之中,我们其实都还在受折磨,解脱最好的办法不是忘记而是铭记,我想让你过上比现在更快乐更适合的生活,世间万物皆戴假面,不要轻信其他人告诉你的话语,而要自己去探寻真相,我可以帮助你,经历过相同苦难的人才是真正可信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