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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怕弄脏地毯令妖王不悦,便膝行至萧胤尘身边,一字未说,已发现不对。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往昔的神采却消失了。

    “仙尊醒了?”

    萧胤尘抬起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在眼前晃了晃。

    他的视力更差了,看东西只剩下轮廓。

    顾清握住他的手,把这只微凉的手放回斗篷里。

    萧胤尘转头看她,忽而落下泪来。

    牵挂了许久的人就在身边,他却无法看清这孩子的模样。

    道歉的话明明已经说过一遍,此刻却闷在胸口,难以吐露。

    “慧慈大师说过几个月就可以恢复,安心养一养就好啦。妖王和素心城是旧识,一定会没事的,就是云华仙子话本子里的那个带露牡丹般的小美人。”

    萧胤尘抿紧了嘴唇。

    “我觉得妖王这人还挺不错啊,虽然他说不听话就吃了我们,但他一定不会这么干的。我看了那么多云华仙子对他的记录,不会错的。”

    车前面,妖王的背僵了僵。

    赶车的妖将目不斜视、装聋作哑。他一定要问出云华仙子是怎么记录的。

    妖兽缓缓停下,两名妖将已经抬着担架在一旁等候。

    妖王托着萧胤尘的背部,小心翼翼地把他从马车里挪出来,放在担架上,嘱咐道:“万万小心。”

    言毕,他似乎要甩掉方才留在手上的触感似的,不自在地甩了甩手。

    妖王坐在顾清和萧胤尘所住的山洞中,正对大门的石凳上,双手托腮,聚精会神地听顾清讲云华仙子的话本子,不时插两句,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

    每当这时,顾清就不得不擅自改动剧情,插播一段对他的赞美。

    真就是喜欢听点自己把别人比成路边野菜的剧情。

    另外,一个满身凶悍之气的邪魅狂狷肌肉美男子四周漂浮着怀春少女的气息,实在叫人胆寒,顾清每次给他说书,都捏着一把汗。

    隔壁躺着萧胤尘,他大部分时间都深陷睡眠中。

    偶尔清醒的时候,听到潇湘把妖王吹得过于离谱、令人不忍卒闻,或者编不上来时,就会忍不住咳嗽一声,把她从泥潭中拯救出来。

    一转眼,二人已在妖王的洞府里苟了半个月左右。

    山间向阳的地方雪已经化了,而背阴的地方依然堆着森冷的雪。

    山中有些蜡梅,顾清采了来,放在萧胤尘枕边。

    他的视力越发恶化,几乎只能感光,像一只狭小的铁笼,将这只看过广袤世界的鸟儿措手不及地困进了仅能用声、香、味、触来感知的范围内。

    除了刑讯以外,萧胤尘的身心在半年的紧张和折磨中也肉眼可见地减损了许多。

    在困仙牢的那大半年里,他几乎不曾睡觉,随时准备面对可能发生的变数。

    他虽沉默淡然,但身心的折磨并不会因他的忍耐而在客观上变轻。

    在这些难熬的日夜中,他的神韵逐渐从丰润变作枯槁,像一条濒临断流的河。

    他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如一段死木,在命运的波涛中随波逐流。

    药香气的炭火将山洞中烘得暖暖的,萧胤尘一头乌发散在枕畔,几缕落在柔软的衣襟上,搭着因消瘦而清晰的锁骨。

    他的面颊和下颌都衬垫着干净的布巾,小炉子上熬着药,已经滤了两道,桌上的碗里是褐色的苦药汁。

    顾清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轻声念笑话集。

    然他心中沉闷已极,哪里能笑得出来?只是偶尔弯弯嘴角,让她放心而已。

    “仙尊为什么喜欢看笑话集?”顾清见他无甚兴致,合上书问道。

    萧胤尘没有回答,只是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洞顶。

    过往相处的时间,萧胤尘总是在赶路、退妖、修行、打坐,顾清很少看见他发呆。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才想起他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但拂过脸上的气流还是惊醒了他的愣怔,萧胤尘向顾清转过脸,微笑问道“什么?”

    “仙尊为什么喜欢看笑话集?”

    萧胤尘嘴角的笑染上了一点沉重的苦涩。

    往昔也有许多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便随口找个理由。然而顾清问起又是不同,他不想欺瞒她。

    但是他也难以开口,说他童年唯一的快乐就是《笑话大全》,一本萧父为了打发他,随手丢给他的旧闲书。

    “一定是因为修行很辛苦吧。”他听见顾清自言自语了一句,与他往昔搪塞别人用的理由无二。

    他竟真的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公子,我进来了。”这时,门帘被撩开,一缕寒风吹进来,稍稍冲淡了屋里凝滞的气氛。

    芍药略通医理,又成了妖王的心腹近人之一,便受命养护萧胤尘。

    然而,她如今看起来比之桃源境中颇为忧郁消沉。

    号完脉,叹道:“公子很不适应妖气,要休养也不应该在这里,你懂吗?”

    萧胤尘心中深表赞同,这地方妖气过重,熏得他整个人都不舒服,宛如厌蒜之人置身于储蒜之室。

    芍药又道:“毒素还未深入内脏,该喝药的时候喝药,该吐血的时候吐血,心事不要闷着,就好了。”

    正说着,萧胤尘胸腹窒闷,一口毒血吐出来,浸湿了脸旁的布巾。

    顾清忙拿新的换上,又用湿手巾拭去血迹。

    芍药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看着她忙来忙去。

    萧胤尘心里确实有事。

    困仙牢中,萧父的出现仿佛一剂剧毒的药引子,将他这么多年有意无意忽视掉的线索串在了一起。

    倘若单单是遭受身体的拷打,萧胤尘觉得自己还可以很快恢复,而血亲的毒言所带来的精神重创,则几乎将他的心杀死。

    “公子,我有一句话要说。”见顾清端着水盆出去,芍药往前倾了倾身,盯着他失焦的眼睛低声说

    萧胤尘微微偏了偏脸,没有回答。

    他感到自己的脆弱,好像再听到什么诛心的话,就会碎掉一样。但长久以来形成的的习惯,使他无法说出“我不想听”四个字。

    “妖姬请讲。”身心的衰弱使他内心那种不情愿的抗拒感浮出水面,被自己看到。

    芍药身上的香气拂到他脸上。

    “公子,有什么话,该说就说吧。”

    一瞬间,萧胤尘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但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还能苟一苟,芍药说的是其他的事情。

    “你对那孩子,其实有点喜欢吧。像你这样的天姿国色,居然会在意路边的野花野草,真是稀奇。”

    芍药语气中有些酸溜溜的怨怼,“为什么你可以喜欢她、对她好,而大王总对我那般冷淡?”

    萧胤尘:“……”

    可能是你定位错误吧。

    芍药愤愤不平,压低了身子,贴近他的呼吸,逼视着这张因脆弱感而令人生起凌虐欲的脸,咬牙切齿。

    “这不公平,我自问喜欢大王的心不比她喜欢你的心少半分,凭什么你能喜欢她,大王就不能喜欢我?”

    被花香气冲到脸上,萧胤尘有点懵。

    芍药见他一脸没听懂,不免失望地直起身,恨恨道:“两个愣头青。”

    顾清掀帘进来道:“方才我想了想,姐姐说得是,但外面危机重重,我们无处可去,只能暂且在此叨扰了。”

    芍药恢复到忧郁冷淡的模样,挑了挑嘴角:“仙首乃无义之辈,必然广发文书缉捕公子,可能最近几天就会遣来信使,届时如何,真不好说。”

    她起身向外走去,临到门口又叹道:“萧仙尊啊萧仙尊,你可真是为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

    闷痛中,萧胤尘的心仿佛又被撕裂了一个伤口。

    芍药的猜想是对的,没过几天,仙首的手书和萧胤尘的通缉令就呈到了仙首面前。

    妖王看完书信,脸上阴晴不定。

    信使还等着他回话,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表情。

    这封书信写得言辞恳切,将萧胤尘的“罪状”逐一列举,而且句句尽点在妖族的痛处,真真费了一番心思。

    什么“心思深沉难测”、“往昔对妖族多有杀戮”、“投奔妖族不知有何居心”等,字字冠冕堂皇,句句忘恩负义。

    妖王“哼”了一声,放下书信。

    “本王倒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大王请。”信使不敢怠慢,暗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萧胤尘往昔杀我妖族,保护的不是你们?”

    信使就算脸皮再厚,也无法否认这点,只得含糊点头道:“是,可是……”

    “既然保护的是你们,那你们为何不来负荆请罪,偏要让一个无辜之人为你们顶罪?仙门世家是不是想撕毁和约?”

    妖王眯起眼睛,心道这样也好。

    若是人界毁约,少了萧胤尘和云华仙子两员巅峰战力,仅凭仙门世家那群有名无实的废物,扩大妖界范围简直易如反掌。

    妖王心里很清楚,和约割让了很大一部分妖界的地盘,许多妖众已经表示不满,只不过被他压下去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一旦妖界主动毁约,他这艘船便会被底下的水搅进巨大的漩涡中,被时势裹挟的人只有前进,再无后退的余地。

    而且,云华仙子也一定会与他拔剑相向。

    信使张口结舌,半晌,不忿道:“他与二族暗通款曲,不知暗中做了些什么行径,实为仙门世家不齿。”

    妖王呵呵一声:“仙门世家说话在我们妖界作不得数。萧胤尘暗通妖族?他既通我妖族,便是妖族的人了。你们若想毁约,本王求之不得。滚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偏生仙门世家还真选不出一个能与萧胤尘比肩的人。

    信使只得灰溜溜地离去。

    没了萧胤尘,他们得罪不起妖界。

    信使一走,芍药便来报信:“人界来使者了,公子杀过的妖太多,为了安全,换个地方。”

    萧胤尘正在沉睡,顾清紧张地收拾行李,将一应物品装进乾坤袋。

    芍药托起萧胤尘的半身,尽力不碰到他的脊椎旧伤,顾清拿来斗篷将他从头到脚裹住,束住斗篷尾端,以免漏风。

    芍药将手臂穿过萧胤尘的膝弯,打横抱起,扫了顾清一眼:“去哪里?北斗宗已经被围了,萧家又未必会护他,公子这样回去,怕不是要被撕碎了。”

    顾清想了想,也不知道除了宗门可以去哪里。

    “沙柳堡?”

    “任真地小势孤,护不了你们。那边常有仙门世家的人行走,我也不能一直跟着你们。”

    “南海?”顾清记得萧胤尘会说鲛人语,或许能从鲛人圣殿得到一点帮助。

    最重要的是,仙门世家无论如何都追不到海里去。

    “七星山,”芍药臂弯里的斗篷中忽然传出一道微弱的声音。

    萧胤尘伸出苍白的手指,拨开罩脸的兜帽,虚弱道,“那里有间石屋,是我出生的地方。

    倘若殒命于斯,便是落叶归根了。

    他这样想着,心中竟生起暗暗的渴望,对于死亡永恒的静谧和安稳。

    萧胤尘半生游荡在天地之间,为了回避家族和宗门,但还是连累了他们。

    不知师祖他老人家现在还好吗?

    他现在无比想见到这位老人,和他聊上三言两语,以慰病中这飘浮不定的心

    顾清思量片刻,道:“芍药姐姐,我们走吧。”

    芍药沉默地抱着他,走向外面的寒风中。

    耀眼的阳光下,松针上的残雪融化,滴沥地落下来。

    芍药召来一只巨大的鸟妖,飞飞停停,不过一日有余,已到山中。

    空中阴云密布,眼见是要下雪。

    芍药看了一眼鸟妖,鸟妖知趣地理了理背上的羽毛,把萧胤尘埋进去。

    一人一鸟看着顾清跑前跑后地打扫擦抹,找出之前的铜盆生火,将被褥烤热、铺好,又将炭盆放在冷硬的石床下烘着,才让芍药抱萧胤尘进来。

    “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芍药看她源源不断地从乾坤袋里往外掏东西,好奇道。

    正说着,顾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马扎撑开递给她:“露宿野外,有备无患。姐姐请坐。”

    “不了,我去附近转转。”

    山中湿冷,石阶已被草木遮蔽。

    自然的力量是强大的,几年没有人来过,到处都长满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