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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9)

    暑假结束,我们又回到了学校。

    高二年文理进行了分科。理科四个班,文科两个班。干部和马丁念理科,他俩不在同个班上。我们四个则成了文科生,我继续与颖慧同班,被编进了快班。小梅成绩不好,与阿混一起分到了慢班。

    干部一头插进学习的海洋。他被学校选送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和物理竞赛,天天啃着那些我们永远不知道答案的试题。

    马丁突然沉迷于长跑,他说他要锤炼自己,过苦行僧的生活,锻炼坚强的意志。他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每天五点起床,十一点睡觉,坚持洗冷水澡。下午的第二节后,他就到学校体育场上,沿着漫长的跑道疯狂地奔跑。若干年后,我在看电影《阿甘正传》时,突然想到,少年时期的马丁,就是那永远在路上奔跑的阿甘,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追风少年。

    周六晚上,大家聚在干部家里。马丁说第二天准备回家看望父母。马丁老家在兰溪镇,距城关40多公里,乡下路不好,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我准备明天跑回去。”

    “疯了吧你?有40多公里路呢,你想跑一个马拉松?”

    “哪能呢?明天不是要在车站等车吗?我不等了,跑到哪算到哪,一会儿车到了再乘。”

    阿混佩服道:“马丁你真没姓错,你就是一匹马。其他马得抽鞭子才跑,你这匹马不用抽鞭子也乱跑。”

    干部笑道:“那叫不需扬鞭自奋蹄。”

    我问:“你还打算跑回来吗?”

    “那我看看情况。”

    周一上午,我们特地去找马丁,想了解他跑步回老家的情况。

    “我跑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六七公里的路。后来车来了,我就上车了。”

    “下午回来也跑吗?”

    “没有,我爹妈说我疯了,不让我跑。其实我是脚底长水泡,跑不了了。”

    马丁脱下鞋子,脚上长了一个水泡。

    “路不好,鞋子更不好,不然我真的还想跑回来。”

    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就要举办了。我与马丁都报名参加男子乙组的比赛项目,我的目标是争取在百米赛跑中挤进前三,马丁则希望在一千五百米中跑出好成绩。每天下午第二节课后,我与马丁都在校体育场上训练。

    “你们现在连球都不踢了啊?”阿混抱着足球,愤愤不平地对我们表示不满。

    “我们这不训练吗?踢球有的是时间。”

    “马丁你就别练了,你再怎么练,也跑不过林洋。”林洋是隔壁班的同学,学校的体育尖子生,高一年校运会上,打破学校一千五百米纪录,跑得比高三年的同学还快。

    “你成绩不好,比不上干部,难道你就不上学啦?”

    “去你的,那能一样吗?”

    半期考结束后,学校立即举办了校运会。体育场上热闹非凡,学校的大广播里和诺大的体育场上传来阵阵“加油”声,广播员声情并茂地宣读着同学们采写的关于比赛的稿件,并时不时地公布各项比赛的成绩。

    在同学们在加油声中,我如愿以偿地在百米决赛中挤进前三。一千五百米的比赛安排在最后一个半天。我与大家一起围聚在赛道边上,观看马丁的比赛。

    “走,看看林洋怎么夺冠。”一群女生兴致勃勃地围了上来。

    “那个天天在跑道上奔跑的同学也在呢”。马丁天天在体育场上跑步,许多同学也都认得他。

    比赛正式开始,发令枪响后,运动员们撒开步子跑了起来。林洋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处在领跑的位置,马丁和其他运动员紧紧地跟着他。一圈之后,慢慢有同学跟不上,被拉了下来。

    “坏了坏了,马丁平时没有跑这么快。这样的速度下去,他撑不了多久。”我有些担心。

    干部摇摇头:“再看看,马丁还能跟得上。”

    赛场上,林洋象只脱缰的野马,很快把其他同学都抛在了后面,马丁尝试着去与他保持同样的速度,但力不从心,只能维持第二方阵中。还有部分的运动员已远远被抛在身后。

    在第四圈转弯后,场上运动员开始冲刺。林洋一马当先,越跑越快。马丁和另外一位运动员也开始发力,从方阵中脱颖而出,体育场上加油声此起彼伏。

    林洋第一个冲过了终点。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第二方阵的运动员个个争先,拼劲全力向终点奔去。在临近终点的地方,与马丁同时发力的那位运动员超过了马丁,马丁拚命地往前追,但始终追赶不上。

    比赛结束,马丁得了第三名。

    “不错不错,今天取得了好成绩。”我们围住马丁,给他鼓励。

    马丁气喘吁吁:“尽力了尽力了。今天战术错误,没想到林洋跑这么快。如果开头不跟着他,继续保持在第二方阵中,后面冲刺还有力量。发力有些早了。”

    干部安慰道:“你已经跑得很好了,明年争取第二名。”

    运动会结束后,学校体育场清静了许多。每天下午第二节课后,除了几个踢球的同学,不再有人在场上训练,只有马丁依旧沿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跑。

    “你们看,那个天天跑步的男同学。”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好奇地看着场上奔跑的马丁。

    在操场边上练颠球的阿混听到女生的讲话,朝女生们喊道:“他失恋了,正在发泄。”

    从暑假开始,阿混迷上了气功。我们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严新、张宝胜之类的气功名人。他象祥林嫂一样,拉着所有认识的朋友和同学的手,不停地推销气功,我们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据小梅说,上课时的阿混如老僧入定般端坐在凳子上,面带微笑,目不转睛。好在阿混现在已是差生,只要在上课时不闹,老师也不管他。

    “阿混,气沉丹田时允许不允许放屁?”我开着他的玩笑。

    阿混一本正经地说:“气沉丹田时就不会感觉有屁了,注意力全部到了丹田。”

    “屁是一种气吧?那你练气功,不也是练屁吗?”

    “那当然,如果我练成了,可以随时控制气。”

    “这么说,可以随时控制放屁了,你想什么时候放就什么时候放,你想不放就不放,你想哪里放就哪里放?”马丁来了兴趣。

    “那当然,我想往上放就往上放,想往下放就往下放。可以随心所欲。”

    “阿混,往上放气那是打嗝,往下放气才是放屁。”干部笑着纠正。

    我们都笑了起来,阿混一脸尴尬。

    与黑虎打了一架之后,长大从警的愿望在我希望的心田上已深深扎根。我变得比当初的阿混更加痴迷运动。我让老妈用棉花和纱布给我缝了两付所谓的拳击手套,天天琢磨如何“光打别人自己不受伤”的活儿,动不动拉着阿混给我喂招。阿混对我疲于应付,大骂我是“野蛮人”。

    这个时候电视上热播《便衣警察》,刘欢的一曲《少年壮志不言愁》唱遍了大街小巷。当初从来没想过今后长大做什么的我,在每晚复习功课时,耳畔传来父母亲房间里电视播放的这首连续剧片尾曲时,愈发觉得警察这个职业的亲切。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第一次成了我真正的理想。

    而我那时的阅读范围也已经扩大,不再局限于文学作品,市面上一些流行的黑格尔、尼采、叔本华等西方的一些哲学著作,我也看得津津有味。说实在话,我真的看不太懂。兴趣广泛的我用了大量的时间,贪娈地汲取着课本之外的知识。

    在我的印象当中,八十年代是最美好的年代,我们是唱着“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这首歌慢慢长大的。那个时代是一个充满朝气、蓬勃向上的年代,有许多美好的记忆,我有幸在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经历了这一切。我相信,所有与我共同经历过这个年代的同龄人或是年龄更大的一些人来说,一定不会忘记这个幸福的年代。

    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家里的生活条件有了改善,电视机、洗衣机与电饭煲慢慢走入了千家万户。那时还用着粮票,但已不用吃地瓜米了。虽然我时常还得穿着屁股上打着蜘蛛网般补丁的裤子,但也告别了那个缺衣少食的岁月。阿混家盖起了新房,搬出了供销车队宿舍。干部家也盖起了三层的平房。我们所在的小县城也同中国所有的地方一样,享受着改革开放带来的欣欣向荣。

    我的个子长得很快,身体变得健壮而结实。颖慧与小梅也已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举手抬足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高中男女同学之间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相互之间的交往变得敏感和微妙起来。班上有几对同学明目张胆地谈起了恋爱。陆小雅的电影《红衣少女》和肖复兴的小说《早恋》也不失时机地在这个期间对中学生之间的情感进行了探索。

    我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关注女生。我从班上的个别女同学的目光里读出了她们的意思,她们常有事没事地接近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已成为我们班的帅哥,阳光、开朗而且上进。而我总是觉得她们比不上颖慧,颖慧总是笑得甜甜的,性格温柔而且大方,学习成绩又好,同学关系也不错。男生女生都喜欢与她在一起。

    这一段时间我上课时经常心猿意马,十分注意颖慧的一举一动。我常在上课时走神,呆呆地看着坐在前面的颖慧,偶尔颖慧转过头来,看到我傻傻的目光,都会对我微微地笑。我知道自已完蛋了,我已经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

    “嫂子,当我的女朋友吧。”我半真半假地对颖慧说。

    “什么?”

    “你当我女朋友吧。”

    “找打,不知道害臊啊?”颖慧羞红了脸。

    “我比维特都大了呢。”我们都读过《少年维特的烦恼》。

    “中学时我不想恋爱。”聪明的颖慧用我的话来对付我。

    我哑口无言。

    在这之后,每个周末我们聚会在干部家,我同她说话时也不如原来自然,小时候可以随便地逗她开心、想方设法地搞些恶作剧,现在反而变得一本正经,而且内心里也不愿别人开她的玩笑。按照小梅的说法,我变得“深沉”起来,一下子突然长大了。

    “听小梅说,阿混生病了,两天没来上课了。”下课时颖慧找到我。

    “放学时去看看他,在家还是在医院?”

    “应该是在家。”

    “什么病知道吗?”

    “不知道呢。”

    放学后,我们几个来到阿混家,阿混正躺在床上唧唧哼哼。

    “气功大师,你怎么也会生病啊?”

    “别提了,气功练岔了。”

    “你不是照着书上学的吗?”

    “是啊,书上要求静坐时意守丹田,我不知道怎么守法,满脑子乱想。”

    “那能得什么病啊?”

    阿混突然满脸通红,大家都很好奇。

    我俯到阿混身边“:怎么回事?”

    阿混有些难为情,小声地说:“我把卵蛋练没了。”

    我哈哈大笑,干部、马丁听到也都笑了起来。原来阿混气功练得太猛,竟然把**练缩到肚子里去了。

    两位女生好奇地问:“人家都生病了,你们笑什么啊?”

    阿混紧张地说:“你们别说,不然跟你们没完。”

    阿混吃了一个多月的中药,终于恢复了正常。之后他烧了家里所有的气功书籍,发誓再也不学气功了。

    之后,阿混又迷上了吉它。他不知从哪里搞了一把破木吉它,周末的时候就到培训班学习,没事时就在家里练习。有时竟然把吉它带到学校,在教室里弹唱。阿混说,他现在最大的理想是有个机会让他在上千观众的舞台上表演,还说总有一天,他会背上吉它与行囊去流浪。

    “你那不是流浪,那是去要饭。”我们这样笑他。

    “你们懂个屁,流浪是多么浪漫的事,到你们嘴里就成了要饭的了。”

    “那你说说它们有什么区别?”

    阿混想了想:“流浪是去增长见识,你们太肤浅了,只知道物质,不知道精神上的享受。”

    学校要组织八十周年校庆,从各年段各班级上筛选优秀节目。阿混歌唱得不错,我们鼓动他去试试。阿混让我们说得心动,便报名参加了初选活动。

    星期天下午,我们都在学校礼堂外等阿混的消息。一会儿,一群女同学从礼堂出来,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高二文科班那个男生真有意思。戴着军帽穿着运动衣和牛仔裤上台唱歌,脸上还用红领巾蒙住眼睛。还没唱完就让评委老师淘汰了。”

    “那个人是有点怪。这是校庆节目,不是班级晚会。他竟然在上面唱《一无所有》,把自己弄得跟崔健似的。这样的歌曲,能上校庆的晚会?”

    “其实那男生歌唱得还不错,如果好好准备,选好歌曲,找个老师指导一下,说不定还真能选上。”

    “你不知道刚才有多滑稽,他用手指着评委老师,问老师何时跟他走。笑死人了。”几位女生想到刚才的表演,笑得有些肆无忌惮。

    女同学们说说笑笑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知道阿混被淘汰了。

    阿混在校庆节目初选中被淘汰,这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从此以后,他告别了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