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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沿途

    “为什么把账本给他们?”

    何墨一行人再度启程,陆鸣跟虞都头拿到账本之后便撤了回去,只留下三个人在马车里瞪着何墨,非要个解释不可。

    “他们要账本给他们就是,难不成要跟那些当兵的开打?”何墨用手指了指被他放在角落的摄像机:“有这东西在,什么证据跑的了。”

    “对哦。”游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只要何公子开着这摄……摄什么来着?”

    “摄像机。”

    “对,摄像机。”游三兴奋的指了指摄像机:“只要开着摄像机翻一遍账本跟书信就能全部记录下来,都不用脑子去记。”

    其余人也明白了何墨的用意,账本这个证据已经弄到手了,完全没必要再去跟陆鸣死磕。

    “此物真乃神器也。”范仲淹摸着胡须,给摄像机安上了神器的名头。

    “得了吧,老范,可别给这些东西安上什么神神鬼鬼的名头。”何墨最怕的就是有一天跳出个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勾人魂魄的妖人,要烧了何墨以儆效尤。

    在彻底离开招远县之后,众人便接着朝庐州赶去。半路上高县尉找了一处还算清静幽雅的小村庄落脚,说是打算在这里了此残生。

    随着何墨等人越来越深入江、淮两地,一路所见皆是百姓饿殍,何墨就亲眼看见一个瘦成竹竿一样的老头,活活饿死在他的眼前。

    何墨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用摄像机记录下来。

    那个瘦成竹竿的老头临死之前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再看一眼他自己的手。

    而与之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这一路上各式各样的官员,见的多了就明白一个道理,哪有什么清官好官,哪怕就算有愿意赈济灾民的官员,自己吃的也是山珍海味大肉白菜。

    何墨跟着范仲淹就看见过这么一位县令,他确实按照宋律开仓赈灾,也组织了组织人力、物力去安置灾民,这等官员在县里已经被百姓称颂。

    可他在宴请范仲淹的时候,去的是最好的酒楼,摆的是无数珍馐。何墨数过了那些菜肴,总共是二十一道,摆满了整整一桌。

    就这样的招待,那位县令还连道惭愧,说是大旱无菜,怠慢了几位贵客。

    何墨举着摄像机,对准了那位县令:“这位大人,城外的难民早已饿殍遍野,为何我等还吃满桌的佳肴美酒?”

    那位县令哈哈一笑:“后生莫说笑了,这哪里算什么佳肴。要不是今年大旱,山里的野味都给猎绝了,我一定让你们尝尝酱狍子。”

    可就这么一位理所当然的县令,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多少因他活命的灾民都愿意朝他磕个头,说上一句谢过青天大老爷。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墨对着城外不见首尾的难民队伍,莫名感慨的说了这么一句。

    “杜子美的诗,唉~”范仲淹叹息着摇头:“哪处不是这样,富贵人家美酒金玉,劳苦百姓苟延残喘。”

    辞别了那位县令,范仲淹决定去庐州州府看看:“走吧,去州府看看,看一看这江淮官场的症结所在。”

    在庐州城不远处有一条官道,早年间过往商客如云,车水马龙般要将这条官道填满,若远远望去,必是一望无际。

    但今年就不一样了,一望无际的是难民的队伍。何墨特意登上半山腰从远景推近拍摄,苍茫茫的人群如同蝼蚁,推到近景能看见每一个难民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他们眼神空洞,只是随着人潮在往北走罢了。

    难民的越来越长,他们无家可归,田亩里颗粒无收,家中早就没有粮食了,方圆几里的草根树皮也被啃了个干净。

    小方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何墨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仿佛拍摄这幅场景的何墨也是一幅场景。

    “唉~……”

    范仲淹想说的很多,只是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难民,独留下一声长叹。

    人潮是往北走的,而何墨一行人则是往南走的,与队伍相反的方向让这辆马车看上去突兀的不行,一路上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们。

    一个妇人拦住了马车,跪倒在地上磕头,嘴里喊着:“大爷们行行好,赏一口吃的吧。”

    妇人没什么好换吃的,她只有剥开自己的衣裳,露出胸前的干瘪,犹如挂在胸口的布袋一般。

    “大爷们,我特便宜,只要一张饼就能玩。”妇人说话间就想爬上马车。

    游三强硬地阻止了妇人,妇人只能继续跪着磕头,胸前的干瘪随着秋风摇曳,她却毫不在乎。

    “大爷们,不是我要吃食,家中的娃娃已经五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撑不下去了。大爷们发发慈悲吧,就给一口吃的吧。”

    哪怕扛着摄像机,哪怕何墨多次提醒自己要冷静,哪怕何墨不断的在内心重复‘死好人烂屁眼’。可这一刻,何墨还是心软了,他想拿出随身带的干粮递给妇人,可手刚刚落下就被另外三人给死死按住。

    “给不得。”

    “不能给。”

    “不行!”

    公孙一看着何墨,认真的朝他摇了摇头,范仲淹则在一旁说道:“这些难民早就乱了心智,如果你给其中一人的话,他们会一拥而上哄抢粮食的,我们这点粮食肯定不够分,到时候就又是一场民乱。”

    何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理他都懂,只是…………罢了,何墨强忍着说道:“你们说的对,不能给。”

    四个人硬着心肠离去,妇人眼睁睁地望着马车走远。魔怔一般地望着,直至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妇人站了起来眼中空洞一片,她机械般的朝家的方向走去,一摇一晃的走着,也不在意裸露在外的干瘪**。

    何墨一行人终究没来及的赶在天黑前进庐州城,他们歇脚的地方是个叫做‘祥善’的小村。如果是往常的年月,这里应该是一处与世无争的小村庄,只是如今却染上了一层死气。

    ‘祥善’这个名字是村里的老学究起的,寓意村子吉祥如意,村民善良淳朴。可如今哪还有什么村民,但凡是能动能跑的,早就逃灾走了。留在村子里的,就是一些年老体弱的人。

    准确的说,他们不是在过日子,他们是在等死,在一个熟悉的,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