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然而，在城市的另一角，居民小区的景象却并没有这么热闹。
“是这儿吗？”车在路旁缓缓停下，苏寒扒下车窗向右望去，开口问道。
只见车辆右侧，坐落着一个小区，大理石堆砌的大门恢弘气派，正上方镶嵌着“新区华府”四个鎏金大字，大门两侧是人行通道，中间双道行车，设有岗亭，三门均有道闸。此时，来往进出的行人并不多，道闸都已放下，左右人行通道各有身穿制服的保安把守。
吴满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抬头望向大门上的字，答道：“没错，就是这儿。”
“走，去看看。”
说着，二人一同下车，朝着“新区华府”迈步走去。
“大爷，麻烦您开开门，”待靠近后，苏寒站在门外，隔着道闸亮出自己的证件，对保安大爷说，“我们是警察。”
“警察？”看见未穿制服的苏寒，大爷不紧不慢疑惑地凑上前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证件，只是不开门，不以为然地问道，“警察来干什么？”
“大爷，我们过来调查一点儿事情。”苏寒仍旧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地说：“大概一周前，咱们这儿是不是发生了件事儿，有些视频都传到网上去了，就那次。”苏寒耐心地解释，又不忘补充一句：“大爷，要不您先把门打开，我们过来就是了解这件事的！”
保安大爷上下打量着二人，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将道闸升起，放他们进门。
“谢谢啊，大爷！”进门之后，苏寒趁热打铁，连忙追问：“对了大爷，您记得那次的事吗？”
“有是有……”大爷微微点头，眼神中却有一丝警觉，“但跟我们看没关系！我们只是按照上面的命令办事！”
“大爷，我想您是误会了……”苏寒大概也清楚对方的顾虑，连忙解释道，“我们今天来啊，是想了解一下那天具体的情况，就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就是找到那小伙子，跟他打听一些事情。”苏寒最后补充道，“您知道他具体住哪儿吗？”
“不知道……”大爷轻轻摇头，“我们这小区住户不少，有业主，也有租户，我们在门口可以混个脸熟，但很难对上号。”大爷说完，思索了一会儿，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我听说，好像是3栋的，你们可以找物业调监控看看。”
“哦好的……谢谢大爷！”苏寒连连点头微笑，然后又问道：“那……那天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那天刚开始我不在这里，后来是因为门口人越挤越多，我才过来帮忙，过来就已经在吵了，说是小伙子家里有什么事，急着回家，具体的……”大爷似乎正在回想什么，突然朝对面通道的另一位保安喊道：“老王，上周那个事儿，你是不是正好在这个门当班？”
“是啊，怎么了？”对面的老王不明所以，好奇地问道。
“来来来……”大爷冲对面连连招手。
“怎么了？”只见老王一边迈步而来，一边面露疑惑的打量着苏寒二人。
“这两位是警察，”待老王靠近，大爷做介绍的同时，苏寒再次亮出证件，大爷接着说，“他们想了解那天的具体情况，既然那天你在，你就给他们说说。你就在这儿，我到那边去。”
说完，大爷朝苏寒吴满点头示意，便朝对面走去。
“警察同志，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就问吧。”老王倒是快人快语，率先开口道。
“就那天的具体情况，”苏寒渐渐换了副模样，一脸严肃认真，慢慢问道，“您跟我们说说，当天发生冲突的整个过程，那小伙子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让他出去，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把人按倒之后是怎么处理的？等等这些，越详细越好。”
老王一五一十将那天的情况说了出来，随后突然左顾右盼，似乎有所警觉，见周遭无人，他才小声地说：“其实那天上午，这附近有个商铺，做死人生意的，附近一些业主闹了些矛盾，社区当时也来人了，你们警察也来了啊，双方大闹一场，最后也实在没办法，不了了之。经过上午的事，估计这社区书记心里也不是滋味，气还没消。所以被骂之后，他就恼了呀，一边指示我们将人困住，一边也数落起那小子，言语也不怎么好听。”
“那后来呢？”
“虽然那小子块头大、力气大，但也架不住人多啊。他最后闹得精疲力尽，也没办法，那么大个小伙子，就一直在那里哭，社区也没办法，也不可能叫你们来抓人，我们也没办法，只好把他送回了家。”老王不住地摇头叹气道，“可谁知道，第二天就……唉……你说这叫什么事！”
“哦……”苏寒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微微点头回应着对方，然后又问：“是您把他送回家的吗？那您知道他具体住在哪儿吗？”
“3栋，601吧……”老王认真思索着，“反正是六楼，不是601就是602，你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好好好……谢谢……”
道谢之后，苏寒最后向老王问明了3栋的具体方位，便带着吴满径直来到目的地。
“苏队，听那大爷这么一说，这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狭小的电梯里，吴满分析道，“这么看，是这小伙子不对在先，只不过网上的视频传变了味儿，这还不至于构成杀人动机……不至于杀人吧。”
“说到底，这种事都没错，只是两人的立场不同。”苏寒长舒一口气，“但杀人动机从来不是对错决定的，也不能轻易说不至于，那为了三五块钱、三两句话就杀人的案子也不在少数。”
“那倒也是……”吴满点了点头，深表同意。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601门前站定，彼此对视一眼，苏寒只使了个眼色，吴满便上前敲门。
很快，屋里传出脚步声，门随即打开。但开门的男人并不是视频中的男人，身材体型明显差了一大截。
吴满先是愣了一下，望向苏寒，以为是他们敲错了门找错了人。不过他又立刻反应过来，礼貌地问：“请问……”可刚一开口，他却发现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只能从事件着手，“请问一周前，发生在小区门口的事儿，您还有印象吗？”
开门的男子满脸狐疑地打量着二人，良久，才神色警惕地问道：“怎么了？你们是谁？”
“哦……”吴满这才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证件，微笑道：“我们是警察，关于那天的事，想找当事人了解一些情况。”
“当事人？”男子扒在半开的门上，仍是疑惑不解，警觉并没有消失。
“对！当事人！就是准备回去奔丧，却在门口被制止的那位。请问他是住在这里吗？”吴满再次问道，“还是……在隔壁？”
“哦……当事人是吧……”男子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的狐疑顿时烟消云散，他放开屋门，直起身子，语调也变高了，连连回答：“是是是，他就住在这里。但现在不在家……”
正说话间，只见一男人提着早餐从电梯间拐了进来，他身高超过180cm，身材匀称，略显健硕。从身形体貌判断，这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诶！说曹操曹操就到！”屋里的男人指着楼道里的男人，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警察叔叔，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当事人。”然后又对迎面缓步走来，同样一脸疑惑的男人说：“伍牧，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屋里的男人双手交抱，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充满看热闹的期待。
然而，听到“伍牧”这个名字，苏寒和吴满面面相觑，顿时来了精神，一同望向对方。
“警察？”伍牧只抬头看了一眼苏寒和吴满，便继续低头走路，自言自语道：“怕不是来找你的吧？”
“不是……”开门的男人昂首挺胸，颇有些得意，“他们说找当事人，我问过了，就是你！”
“算了，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伍牧从苏寒和吴满二人中间穿过，率先进屋，然后又将屋门推开，请二人进门，将早餐放到客厅的桌子上，接着又对一旁的男人玩笑道：“我说赵小磊，你懂不懂待客之道，先是怕人家找你，不让人进门，现在知道是来找我的，也不拿两瓶水来？”
名叫赵小磊的男人先是对伍牧有些不满，但见警察在场，他立刻从客厅某个角落，拿出两瓶矿泉水，递到二人手中，微笑道：“警察叔叔，我们两个大男人在家，也没烧开水，也没买茶叶，你们就将就一下。”
再三客气后，二人还是接过了矿泉水。
苏寒接水的时候，故作试探地靠近赵小磊，在他耳边悄悄问道：“他的那个视频，是你拍的并传到网上去的吧？”
见赵小磊大惊失色，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苏寒不禁笑出了声。
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在视频上，所以也没打算追究这件事，他只是叹了口气，善意地提醒道：“放心，今天不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拍视频可以，但以后别为了吸引眼球，别为了几个流量就断章取义，如果真闹出什么大事来，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嗯……”赵磊态度诚恳，连连点头，“以后不干这种事了！”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想和他单独聊聊。”苏寒又转身望向伍牧，“你叫伍牧？”
“是，单人旁一个五，杜牧的牧。”伍牧点头回答，只见他双手轻握垂在身前，笔直地站着。
“来，坐。”苏寒指着早餐旁的椅子对伍牧说，倒像他是这屋的主人一般。他也顺势将手中的矿泉水放到桌上，拉开一把椅子，和伍牧隔角相邻而坐。然后他又指着桌上的早餐，对伍牧说：“吃吃吃，你吃你的，不影响，要不然就冷了，咱们边吃边聊。”但见伍牧只是点头，却并没有动筷子，他又问道：“我们之前有同事找过你吧？”
“是，好像是在向我核实前天晚上的事。”伍牧看了一眼早餐，仍然没有动手，只是淡淡地点头回答。
“吃吃吃，真的！你这是在自己家，就别拘泥了！”苏寒再次指着早餐道，见伍牧端起早餐吃了起来，他才对伍牧伸出大拇指，赞赏道：“干得不错！能够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见义勇为，好样的！”
“其实也没什么……”伍牧咽下一口后，有些难为情，他拿筷子的手在大腿上来回搓了搓，“那种情况，是个人都会出手的，只是碰巧被我遇到了嘛。”
“那可不一定！”苏寒又是一番赞叹，“好样的！好样的！”然后话锋一转，他缓缓说道：“不过呢，今天我们来找你，是另外一件事。”
伍牧也渐渐严肃起来，默默地看着苏寒，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救的那个人，她父亲在当晚就死了，被人杀了。而在那之前，大概一周，和你发生冲突的那人正是死者，是个社区副书记，因为那天的事，用我们的话来讲，你就有了作案动机。”苏寒向伍牧解释道，然后又挂上和蔼的微笑，“当然，不是说人就是你杀的，你也别紧张，我们现在是例行调查。”
“我知道……”伍牧点头回答，他的眼神望着桌角，沉默片刻后才说，“前天晚上的事儿嘛。”
苏寒大吃一惊，他和同样惊讶的吴满对视了一眼，于是赶紧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说呢……”伍牧一边缓缓嚼着早餐，一边沉默思索，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不一会儿，他才慢慢解释道：“我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的，听我妹妹说的，其实我家就住在福康安小区，和林晓婉，是叫林晓婉吧……”伍牧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和她是邻居，对门的邻居，她和我妹妹关系很好，出事后第二天，我妹妹就跟我说了，还让我帮她操办她爸的葬礼，我也答应了，所以这两天一直要到那边去。”
听完这话，苏寒有些费解，他迅速在脑海中整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这些信息似乎和林晓婉及其女邻居当晚所说的话能够相互印证，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寒的记忆回到案发当晚，在繁杂的信息碎片中飞快地检索着。“不认识，留了联系方式”、“林伯伯平时对我们不错”、“我爸过世的时候是林伯伯忙前忙后”等信息跃然浮现出来，他这才恍然大悟。
复杂的记忆中，这几人都没有说谎，但他们的说辞却并不是那么契合，苏寒找出了这些不妥之处，于是质问伍牧道：“既然林晓婉和你妹妹是闺蜜，而且听你妹妹说，你们两家的关系还不错，那你和她父亲，也就是死者，为什么会发生那么激烈的争执？难道你们相互不认识吗？而且你和林晓婉是在救她之后才认识的，也就是说，在你救她之前，你们之间相互却都不认识？你妹妹也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个邻居闺蜜？”
“你们也看到了，大概是因为我自己出来租房住的缘故吧。”伍牧只是淡淡地回答，“而且我和父母的交流也不多，即便是妹妹，不也隔着性别嘛，他们女人之间的事，应该也不会跟我这个大男人说什么。”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苏寒努力思索对方这个解释的可能性。
“一年多了。”伍牧想了想，回答道。
还没等苏寒彻底想明白，伍牧又继续说：“反正我当时住在那边，还没搬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见过他们，他们搬过去的时间，应该也是一年多。在我搬出来住的这段时间里，只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才会过去，吃完就过来了，在那里待的时间并不长，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这里。而我每次去的时候，他家的门都是锁着的。现在仔细想想，这么长时间，我好像一次都没有碰到过他们。”
“我和他家唯一的一次交集还是因为我妈，她想找对方相亲，但由于我们家境并不富裕，我自己又没个稳定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而且我对相亲这事比较反感，所以就给拒绝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们长辈们都上了年纪，彼此也好相处，我妹和对方两个女孩儿，又是同龄人，关系近一点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只剩下我，无论是年纪还是性别，都和他们格格不入，而且又搬出来了，作息时间错开了，所以之前并不认识他们。”伍牧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和他们第一次打照面，还是在我爸去世以后，林晓婉他爸来家里帮忙，我才知道是他。然后，就是那晚出手救人，想想真是造化弄人！”
伍牧轻轻摇着头，长叹一口气。
“嗯……”苏寒点头表示同意，同意这个解释的真实性，“你这么一解释，我就明白了，这也算你们两家的缘分吧。”但很快，他话锋一转：“关于那天的事儿，作为当事人，你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
伍牧又将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与保安老王说的内容相差无几。
一番话说完，三人都是低头不语，客厅鸦雀无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最后还是伍牧轻叹一声，继续说：
“我爸是6号走的，第二天晚上，我才赶回家奔丧。回家就看到他在帮忙嘛，当然很生气，但被我妈和妹妹劝住了。刚开始他还在，但我对他始终都没有好脸色，大概也是觉得尴尬，自从我回去后没多久，他就再也没来了。反正因为这种巧合，才闹出了这种事。后来我妈跟妹妹告诉我，我爸的事，他从中确实帮了不少忙，所以现在我也不怪他了。”
苏寒和吴满纷纷点头，似乎心里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
三人又是相互沉默，许久，苏寒才开口道：“目前来看，问题基本上都有了答案，只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12号晚上，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人能够证明？”苏寒眉眼带笑，温柔地说，“刚才我也说了，我们这次是例行调查，这些问题也并不代表什么，你也别紧张，如实回答就好。”
“12号晚上……”伍牧努力回想着当晚的情形，“我应该一直在家，我妈和妹妹应该可以证明。”
“在家？”苏寒拖长声音疑问道，“这儿……还是？”
“那边，福康安小区。”伍牧回答，“我爸走的那几天，我一直在那边住，‘头七’之后才过来。”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伍牧迅速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继续说：“不对，应该也不是一直在家，12号当晚8点40左右的时候下楼买了包烟，手机上的付款记录是8点42，然后在楼下健身器材处，一个人坐在那里抽了会儿烟，就回去了，再等到10点半，下楼给我爸烧了些黄纸，因为那天正好是‘头七’。”
仿佛又想起什么，他睁大眼睛说：“对对对！正准备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两个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矮又瘦，那个瘦子好像就是后来对林晓婉图谋不轨的人。对！就是！”伍牧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然后继续说，“烧完纸后，我就出去跑步了，在跑步的过程中，就正好碰到了那个瘦子在欺负林晓婉，把人救下后，就把她送到了家，我又接着跑我的，差不多11点半，因为太晚了，我就直接回到这边休息了。”伍牧又是一声叹气，“唉……没想到把她送回去后，又发生了那种事……”
“买烟之后，也就是8点42之后，你在外面待了多长时间？能不能记起具体是几点几分回的家？”苏寒问道。
伍牧仰起头，眼睛直视前方，努力回想后，摇头回答：“不知道……”
“那你在家的时间，在干什么？”
“刷短视频。”说着，他又是灵光一现，在手机上操作起来，然后只是摇头，道：“没办法，软件里的浏览记录只能具体到某一天，不能具体到几分几秒。”
“你跑步是个人习惯吗？晚上一般都在哪里跑？”苏寒最后问道。
“是有这个习惯，一般跑完之后洗个热水澡，就准备上床睡觉。一般都是围着小区，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没办法，附近又没有专门的跑道，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公园，能跑就行。”
“是这儿吗？”车在路旁缓缓停下，苏寒扒下车窗向右望去，开口问道。
只见车辆右侧，坐落着一个小区，大理石堆砌的大门恢弘气派，正上方镶嵌着“新区华府”四个鎏金大字，大门两侧是人行通道，中间双道行车，设有岗亭，三门均有道闸。此时，来往进出的行人并不多，道闸都已放下，左右人行通道各有身穿制服的保安把守。
吴满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抬头望向大门上的字，答道：“没错，就是这儿。”
“走，去看看。”
说着，二人一同下车，朝着“新区华府”迈步走去。
“大爷，麻烦您开开门，”待靠近后，苏寒站在门外，隔着道闸亮出自己的证件，对保安大爷说，“我们是警察。”
“警察？”看见未穿制服的苏寒，大爷不紧不慢疑惑地凑上前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证件，只是不开门，不以为然地问道，“警察来干什么？”
“大爷，我们过来调查一点儿事情。”苏寒仍旧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地说：“大概一周前，咱们这儿是不是发生了件事儿，有些视频都传到网上去了，就那次。”苏寒耐心地解释，又不忘补充一句：“大爷，要不您先把门打开，我们过来就是了解这件事的！”
保安大爷上下打量着二人，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将道闸升起，放他们进门。
“谢谢啊，大爷！”进门之后，苏寒趁热打铁，连忙追问：“对了大爷，您记得那次的事吗？”
“有是有……”大爷微微点头，眼神中却有一丝警觉，“但跟我们看没关系！我们只是按照上面的命令办事！”
“大爷，我想您是误会了……”苏寒大概也清楚对方的顾虑，连忙解释道，“我们今天来啊，是想了解一下那天具体的情况，就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就是找到那小伙子，跟他打听一些事情。”苏寒最后补充道，“您知道他具体住哪儿吗？”
“不知道……”大爷轻轻摇头，“我们这小区住户不少，有业主，也有租户，我们在门口可以混个脸熟，但很难对上号。”大爷说完，思索了一会儿，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我听说，好像是3栋的，你们可以找物业调监控看看。”
“哦好的……谢谢大爷！”苏寒连连点头微笑，然后又问道：“那……那天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那天刚开始我不在这里，后来是因为门口人越挤越多，我才过来帮忙，过来就已经在吵了，说是小伙子家里有什么事，急着回家，具体的……”大爷似乎正在回想什么，突然朝对面通道的另一位保安喊道：“老王，上周那个事儿，你是不是正好在这个门当班？”
“是啊，怎么了？”对面的老王不明所以，好奇地问道。
“来来来……”大爷冲对面连连招手。
“怎么了？”只见老王一边迈步而来，一边面露疑惑的打量着苏寒二人。
“这两位是警察，”待老王靠近，大爷做介绍的同时，苏寒再次亮出证件，大爷接着说，“他们想了解那天的具体情况，既然那天你在，你就给他们说说。你就在这儿，我到那边去。”
说完，大爷朝苏寒吴满点头示意，便朝对面走去。
“警察同志，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就问吧。”老王倒是快人快语，率先开口道。
“就那天的具体情况，”苏寒渐渐换了副模样，一脸严肃认真，慢慢问道，“您跟我们说说，当天发生冲突的整个过程，那小伙子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让他出去，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把人按倒之后是怎么处理的？等等这些，越详细越好。”
老王一五一十将那天的情况说了出来，随后突然左顾右盼，似乎有所警觉，见周遭无人，他才小声地说：“其实那天上午，这附近有个商铺，做死人生意的，附近一些业主闹了些矛盾，社区当时也来人了，你们警察也来了啊，双方大闹一场，最后也实在没办法，不了了之。经过上午的事，估计这社区书记心里也不是滋味，气还没消。所以被骂之后，他就恼了呀，一边指示我们将人困住，一边也数落起那小子，言语也不怎么好听。”
“那后来呢？”
“虽然那小子块头大、力气大，但也架不住人多啊。他最后闹得精疲力尽，也没办法，那么大个小伙子，就一直在那里哭，社区也没办法，也不可能叫你们来抓人，我们也没办法，只好把他送回了家。”老王不住地摇头叹气道，“可谁知道，第二天就……唉……你说这叫什么事！”
“哦……”苏寒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微微点头回应着对方，然后又问：“是您把他送回家的吗？那您知道他具体住在哪儿吗？”
“3栋，601吧……”老王认真思索着，“反正是六楼，不是601就是602，你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好好好……谢谢……”
道谢之后，苏寒最后向老王问明了3栋的具体方位，便带着吴满径直来到目的地。
“苏队，听那大爷这么一说，这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狭小的电梯里，吴满分析道，“这么看，是这小伙子不对在先，只不过网上的视频传变了味儿，这还不至于构成杀人动机……不至于杀人吧。”
“说到底，这种事都没错，只是两人的立场不同。”苏寒长舒一口气，“但杀人动机从来不是对错决定的，也不能轻易说不至于，那为了三五块钱、三两句话就杀人的案子也不在少数。”
“那倒也是……”吴满点了点头，深表同意。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601门前站定，彼此对视一眼，苏寒只使了个眼色，吴满便上前敲门。
很快，屋里传出脚步声，门随即打开。但开门的男人并不是视频中的男人，身材体型明显差了一大截。
吴满先是愣了一下，望向苏寒，以为是他们敲错了门找错了人。不过他又立刻反应过来，礼貌地问：“请问……”可刚一开口，他却发现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只能从事件着手，“请问一周前，发生在小区门口的事儿，您还有印象吗？”
开门的男子满脸狐疑地打量着二人，良久，才神色警惕地问道：“怎么了？你们是谁？”
“哦……”吴满这才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证件，微笑道：“我们是警察，关于那天的事，想找当事人了解一些情况。”
“当事人？”男子扒在半开的门上，仍是疑惑不解，警觉并没有消失。
“对！当事人！就是准备回去奔丧，却在门口被制止的那位。请问他是住在这里吗？”吴满再次问道，“还是……在隔壁？”
“哦……当事人是吧……”男子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的狐疑顿时烟消云散，他放开屋门，直起身子，语调也变高了，连连回答：“是是是，他就住在这里。但现在不在家……”
正说话间，只见一男人提着早餐从电梯间拐了进来，他身高超过180cm，身材匀称，略显健硕。从身形体貌判断，这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诶！说曹操曹操就到！”屋里的男人指着楼道里的男人，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警察叔叔，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当事人。”然后又对迎面缓步走来，同样一脸疑惑的男人说：“伍牧，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屋里的男人双手交抱，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充满看热闹的期待。
然而，听到“伍牧”这个名字，苏寒和吴满面面相觑，顿时来了精神，一同望向对方。
“警察？”伍牧只抬头看了一眼苏寒和吴满，便继续低头走路，自言自语道：“怕不是来找你的吧？”
“不是……”开门的男人昂首挺胸，颇有些得意，“他们说找当事人，我问过了，就是你！”
“算了，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伍牧从苏寒和吴满二人中间穿过，率先进屋，然后又将屋门推开，请二人进门，将早餐放到客厅的桌子上，接着又对一旁的男人玩笑道：“我说赵小磊，你懂不懂待客之道，先是怕人家找你，不让人进门，现在知道是来找我的，也不拿两瓶水来？”
名叫赵小磊的男人先是对伍牧有些不满，但见警察在场，他立刻从客厅某个角落，拿出两瓶矿泉水，递到二人手中，微笑道：“警察叔叔，我们两个大男人在家，也没烧开水，也没买茶叶，你们就将就一下。”
再三客气后，二人还是接过了矿泉水。
苏寒接水的时候，故作试探地靠近赵小磊，在他耳边悄悄问道：“他的那个视频，是你拍的并传到网上去的吧？”
见赵小磊大惊失色，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苏寒不禁笑出了声。
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在视频上，所以也没打算追究这件事，他只是叹了口气，善意地提醒道：“放心，今天不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拍视频可以，但以后别为了吸引眼球，别为了几个流量就断章取义，如果真闹出什么大事来，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嗯……”赵磊态度诚恳，连连点头，“以后不干这种事了！”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想和他单独聊聊。”苏寒又转身望向伍牧，“你叫伍牧？”
“是，单人旁一个五，杜牧的牧。”伍牧点头回答，只见他双手轻握垂在身前，笔直地站着。
“来，坐。”苏寒指着早餐旁的椅子对伍牧说，倒像他是这屋的主人一般。他也顺势将手中的矿泉水放到桌上，拉开一把椅子，和伍牧隔角相邻而坐。然后他又指着桌上的早餐，对伍牧说：“吃吃吃，你吃你的，不影响，要不然就冷了，咱们边吃边聊。”但见伍牧只是点头，却并没有动筷子，他又问道：“我们之前有同事找过你吧？”
“是，好像是在向我核实前天晚上的事。”伍牧看了一眼早餐，仍然没有动手，只是淡淡地点头回答。
“吃吃吃，真的！你这是在自己家，就别拘泥了！”苏寒再次指着早餐道，见伍牧端起早餐吃了起来，他才对伍牧伸出大拇指，赞赏道：“干得不错！能够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见义勇为，好样的！”
“其实也没什么……”伍牧咽下一口后，有些难为情，他拿筷子的手在大腿上来回搓了搓，“那种情况，是个人都会出手的，只是碰巧被我遇到了嘛。”
“那可不一定！”苏寒又是一番赞叹，“好样的！好样的！”然后话锋一转，他缓缓说道：“不过呢，今天我们来找你，是另外一件事。”
伍牧也渐渐严肃起来，默默地看着苏寒，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救的那个人，她父亲在当晚就死了，被人杀了。而在那之前，大概一周，和你发生冲突的那人正是死者，是个社区副书记，因为那天的事，用我们的话来讲，你就有了作案动机。”苏寒向伍牧解释道，然后又挂上和蔼的微笑，“当然，不是说人就是你杀的，你也别紧张，我们现在是例行调查。”
“我知道……”伍牧点头回答，他的眼神望着桌角，沉默片刻后才说，“前天晚上的事儿嘛。”
苏寒大吃一惊，他和同样惊讶的吴满对视了一眼，于是赶紧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说呢……”伍牧一边缓缓嚼着早餐，一边沉默思索，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不一会儿，他才慢慢解释道：“我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的，听我妹妹说的，其实我家就住在福康安小区，和林晓婉，是叫林晓婉吧……”伍牧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和她是邻居，对门的邻居，她和我妹妹关系很好，出事后第二天，我妹妹就跟我说了，还让我帮她操办她爸的葬礼，我也答应了，所以这两天一直要到那边去。”
听完这话，苏寒有些费解，他迅速在脑海中整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这些信息似乎和林晓婉及其女邻居当晚所说的话能够相互印证，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寒的记忆回到案发当晚，在繁杂的信息碎片中飞快地检索着。“不认识，留了联系方式”、“林伯伯平时对我们不错”、“我爸过世的时候是林伯伯忙前忙后”等信息跃然浮现出来，他这才恍然大悟。
复杂的记忆中，这几人都没有说谎，但他们的说辞却并不是那么契合，苏寒找出了这些不妥之处，于是质问伍牧道：“既然林晓婉和你妹妹是闺蜜，而且听你妹妹说，你们两家的关系还不错，那你和她父亲，也就是死者，为什么会发生那么激烈的争执？难道你们相互不认识吗？而且你和林晓婉是在救她之后才认识的，也就是说，在你救她之前，你们之间相互却都不认识？你妹妹也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个邻居闺蜜？”
“你们也看到了，大概是因为我自己出来租房住的缘故吧。”伍牧只是淡淡地回答，“而且我和父母的交流也不多，即便是妹妹，不也隔着性别嘛，他们女人之间的事，应该也不会跟我这个大男人说什么。”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苏寒努力思索对方这个解释的可能性。
“一年多了。”伍牧想了想，回答道。
还没等苏寒彻底想明白，伍牧又继续说：“反正我当时住在那边，还没搬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见过他们，他们搬过去的时间，应该也是一年多。在我搬出来住的这段时间里，只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才会过去，吃完就过来了，在那里待的时间并不长，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这里。而我每次去的时候，他家的门都是锁着的。现在仔细想想，这么长时间，我好像一次都没有碰到过他们。”
“我和他家唯一的一次交集还是因为我妈，她想找对方相亲，但由于我们家境并不富裕，我自己又没个稳定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而且我对相亲这事比较反感，所以就给拒绝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们长辈们都上了年纪，彼此也好相处，我妹和对方两个女孩儿，又是同龄人，关系近一点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只剩下我，无论是年纪还是性别，都和他们格格不入，而且又搬出来了，作息时间错开了，所以之前并不认识他们。”伍牧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和他们第一次打照面，还是在我爸去世以后，林晓婉他爸来家里帮忙，我才知道是他。然后，就是那晚出手救人，想想真是造化弄人！”
伍牧轻轻摇着头，长叹一口气。
“嗯……”苏寒点头表示同意，同意这个解释的真实性，“你这么一解释，我就明白了，这也算你们两家的缘分吧。”但很快，他话锋一转：“关于那天的事儿，作为当事人，你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
伍牧又将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与保安老王说的内容相差无几。
一番话说完，三人都是低头不语，客厅鸦雀无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最后还是伍牧轻叹一声，继续说：
“我爸是6号走的，第二天晚上，我才赶回家奔丧。回家就看到他在帮忙嘛，当然很生气，但被我妈和妹妹劝住了。刚开始他还在，但我对他始终都没有好脸色，大概也是觉得尴尬，自从我回去后没多久，他就再也没来了。反正因为这种巧合，才闹出了这种事。后来我妈跟妹妹告诉我，我爸的事，他从中确实帮了不少忙，所以现在我也不怪他了。”
苏寒和吴满纷纷点头，似乎心里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
三人又是相互沉默，许久，苏寒才开口道：“目前来看，问题基本上都有了答案，只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12号晚上，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人能够证明？”苏寒眉眼带笑，温柔地说，“刚才我也说了，我们这次是例行调查，这些问题也并不代表什么，你也别紧张，如实回答就好。”
“12号晚上……”伍牧努力回想着当晚的情形，“我应该一直在家，我妈和妹妹应该可以证明。”
“在家？”苏寒拖长声音疑问道，“这儿……还是？”
“那边，福康安小区。”伍牧回答，“我爸走的那几天，我一直在那边住，‘头七’之后才过来。”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伍牧迅速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继续说：“不对，应该也不是一直在家，12号当晚8点40左右的时候下楼买了包烟，手机上的付款记录是8点42，然后在楼下健身器材处，一个人坐在那里抽了会儿烟，就回去了，再等到10点半，下楼给我爸烧了些黄纸，因为那天正好是‘头七’。”
仿佛又想起什么，他睁大眼睛说：“对对对！正准备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两个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矮又瘦，那个瘦子好像就是后来对林晓婉图谋不轨的人。对！就是！”伍牧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然后继续说，“烧完纸后，我就出去跑步了，在跑步的过程中，就正好碰到了那个瘦子在欺负林晓婉，把人救下后，就把她送到了家，我又接着跑我的，差不多11点半，因为太晚了，我就直接回到这边休息了。”伍牧又是一声叹气，“唉……没想到把她送回去后，又发生了那种事……”
“买烟之后，也就是8点42之后，你在外面待了多长时间？能不能记起具体是几点几分回的家？”苏寒问道。
伍牧仰起头，眼睛直视前方，努力回想后，摇头回答：“不知道……”
“那你在家的时间，在干什么？”
“刷短视频。”说着，他又是灵光一现，在手机上操作起来，然后只是摇头，道：“没办法，软件里的浏览记录只能具体到某一天，不能具体到几分几秒。”
“你跑步是个人习惯吗？晚上一般都在哪里跑？”苏寒最后问道。
“是有这个习惯，一般跑完之后洗个热水澡，就准备上床睡觉。一般都是围着小区，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没办法，附近又没有专门的跑道，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公园，能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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