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好意
周总结会。
夏雨彤点了点手机屏幕，把文件发送到群里后，抬头对上座的何翊点头示意。
何翊见状开口道:“各位老师，马上要到十二月，又是我们济德堂门诊的招聘月。小夏在各科室负责人群里发了一个表格，大家这两天根据所在科室的情况，拟定需要招聘的人数，填表后再发给小夏。”
“最晚截止到后天晚上。”夏雨彤补充道。
众人点了点头。
“最近是流感季，这周我们的患者也比较多，尤其内科和儿科，内科这边前两天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无论怎样，希望大家还是要记得院长总说的话——‘患者需求至上’，少一些个人的想法掺杂其中。季老师，您说呢？”说罢，她看向了季晓霜。
季晓霜放下手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向众人道:“那天的事大家有目共睹，我没什么可说的。让患者口服完全是根据初诊的症状所做的决定，当时患者有提过想要输液，被我拒绝了。至于验血，我当时有建议过，但是患者家属拒绝了，完全是遵从他们的意愿所为。”
“为什么要拒绝呢？其实，那位家属口口声声说要找媒体曝光我们，究其根本，她最不满意的点在于您拒绝了输液，怀疑是您在初诊时低估了病情或者检查不到位，才导致这病情一直耽搁着，患者感冒加重。”
“我确定我的初诊没有任何问题，并且是按照门诊的用药原则来做。而且护士长，你知道为什么那个男孩的感冒会突然加重吗？”
夏雨彤眯了眯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偷着跑出去打篮球，外面天寒地冻的，就只有受风着凉的份了。我问过他，他撒谎否认了，那孩子的妈妈居然完全没看出来，还一心护着他。”
“对于这种家属，不要‘你觉得’，要‘她觉得’，她想打针便打针好了，没必要留给她挑刺的余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雨彤的语气有些不善。
“若是为了不多事就要事事遵从病人的想法，那还要我们这些医生做什么？况且，什么时候用药和治疗方法要看病人的脸色而不是检查报告了？”季晓霜平静地反问道。
“季老师，我想您误会了。我只是说对于这种爱挑刺的家属特事特办，难不成要等着出事时他们带着媒体找上门来，然后随便说一句挑拨人心的话抹黑我们济德堂门诊吗？请您为门诊的利益想想。”
“我是一名医生，心中有一杆秤，我很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医生不是冰冷的治病机器，而是有温度有情感的人，我们不仅要看到患者眼前的这一次疾病，也要为患者日后的健康负责。如果仅仅因为怕事而让我放弃对患者负责的原则，那我宁可选择迎难而上。”
隐隐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双方虽停下了对话，场面却是僵持不下。
何翊的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半晌，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院长，我认为护士长说的对，要服从集体利益！”护士夏敏率先站出来道。
何翊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又问道:“其他人呢？远东？”
被点名的张远东正摩挲着下巴，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觉得……她们说得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
这和没说有区别吗？季晓霜靠在椅背上，心中翻了个白眼。
“嗯……”
“我支持季医生。”一个清冷的男声道。
这个声音是……季晓霜愣了愣。
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平常沉默寡言的元岐缓缓地抿了口茶，放下水杯看了看季晓霜又道:“以人为本也是医生治病的原则，季医生的治疗方法没有任何问题。”
“元老师一向不参与杂事，如今倒是肯站出来说话。”夏雨彤冷笑道。
“将心比心，等你什么时候做了医生，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是一味地指责。”元岐淡淡道。
季晓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有料到他会帮自己，更没想到是这么直白地怼回去。
“我……”
元岐看了一眼坐在夏雨彤旁边的小刘，小刘立刻会意道:“嘿，护士长喝一杯菊花茶吧。”他递上水杯道。
夏雨彤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道:“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小刘又把水杯向夏雨彤面前送了送。
“不喝！”夏雨彤瞪了他一眼。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何翊正色道。
夏雨彤这才闷闷地坐了回去。
季晓霜又偷偷看了一眼元岐，对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表情。
“另外，我宣布，从明天开始济德堂所有分店改善伙食，提升待遇，加菜加汤！”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了？不想改善伙食？”何翊诧异地看了一眼众人。
“耶！院长万岁！”还是年轻的一批小护士们率先反应过来，欢呼起来。
其余人脸上也露出幸福的微笑。
“哎，以后要是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可以及时跟我提啊！”何翊笑道。
“院长太棒啦！”
“好了，都去忙吧，散会。”
众人走后，何翊走到坐在椅子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季晓霜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发什么呆呢？走了，下班。”
“老何，你说这是怎么了？以前在医院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患者，明明……”季晓霜扶额道。
何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也许你这几年在医院待久了，习惯了患者近乎无条件地信任。但是在个体门诊，患者的将信将疑以及他们眼中医生权威性的下降，这些都是我们每天要面对的困境。对于一些人，你不能指望他们去理解和相信你的好意。”
“这种胡搅蛮缠的人，直接送去安保科处理算了。”说罢，季晓霜又忽然想到这里哪有什么安保科，自己的思绪还没从医院中跳脱出来，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的行情和一零年前后大不相同了，患者很挑剔。我们之所以有和医院竞争的资本，靠的其实就是服务。如果说医院是纯医疗行业，那么我们个体门诊做的就是医疗加服务行业。所以对于一些情况，不是说理直就可以气壮地硬碰硬，有些时候也需要在坚守原则的基础上迂回处理，比如眼下这件事。”
“你说得对，但是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当然，我永远支持你。”
“不过，夏雨彤说的也没有错……”季晓霜的眸色又黯了黯。
“晓霜，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好意，但只需要问心无愧就好。”何翊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道。
季晓霜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半晌，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楼上下来后，季晓霜犹豫着走到中医科诊室外，透过门玻璃向里面张望。只有小刘一人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对面的桌子上放着元岐的深灰色保温杯，人却不在。
正在她疑惑之际，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清冷声音：“季医生？”
季晓霜心中一惊，回过头去，发现元岐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眸子正看着她。
“啊，元老师，你回来了。”她忽而有些局促。
“嗯，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刚才……谢谢。”季晓霜感激一笑。
元岐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刚刚开会时的事，于是回道：“不客气。”
“听说你之前也在锦城医院工作，我在专家墙上见过你。”
“嗯，是以前的事了。”他平静道。
这人还真是像传说中一样惜言如金，季晓霜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开口问他还记不记得之前救过她的事了。
“呃，那你还记得……”
“师父，这部分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您今天还试药吗？”门开了一条缝，小刘探出脑袋道，“咦？季老师好。”他打了个招呼。
季晓霜点了点头。
“嗯，继续试。”
“好，那我去准备一下。”
试药？季晓霜脸色变了变，抬头看向他，对方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道：“是济德散的研制项目。”
“哦……”
“师父，这边的仪器好像出了点问题。”
“嗯，我看看。”元岐又回头对季晓霜道，“季医生还有事吗？”
季晓霜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道：“没有……你先忙吧。”
元岐犹疑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来他真的不记得了，季晓霜叹了口气。
夏雨彤点了点手机屏幕，把文件发送到群里后，抬头对上座的何翊点头示意。
何翊见状开口道:“各位老师，马上要到十二月，又是我们济德堂门诊的招聘月。小夏在各科室负责人群里发了一个表格，大家这两天根据所在科室的情况，拟定需要招聘的人数，填表后再发给小夏。”
“最晚截止到后天晚上。”夏雨彤补充道。
众人点了点头。
“最近是流感季，这周我们的患者也比较多，尤其内科和儿科，内科这边前两天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无论怎样，希望大家还是要记得院长总说的话——‘患者需求至上’，少一些个人的想法掺杂其中。季老师，您说呢？”说罢，她看向了季晓霜。
季晓霜放下手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向众人道:“那天的事大家有目共睹，我没什么可说的。让患者口服完全是根据初诊的症状所做的决定，当时患者有提过想要输液，被我拒绝了。至于验血，我当时有建议过，但是患者家属拒绝了，完全是遵从他们的意愿所为。”
“为什么要拒绝呢？其实，那位家属口口声声说要找媒体曝光我们，究其根本，她最不满意的点在于您拒绝了输液，怀疑是您在初诊时低估了病情或者检查不到位，才导致这病情一直耽搁着，患者感冒加重。”
“我确定我的初诊没有任何问题，并且是按照门诊的用药原则来做。而且护士长，你知道为什么那个男孩的感冒会突然加重吗？”
夏雨彤眯了眯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偷着跑出去打篮球，外面天寒地冻的，就只有受风着凉的份了。我问过他，他撒谎否认了，那孩子的妈妈居然完全没看出来，还一心护着他。”
“对于这种家属，不要‘你觉得’，要‘她觉得’，她想打针便打针好了，没必要留给她挑刺的余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雨彤的语气有些不善。
“若是为了不多事就要事事遵从病人的想法，那还要我们这些医生做什么？况且，什么时候用药和治疗方法要看病人的脸色而不是检查报告了？”季晓霜平静地反问道。
“季老师，我想您误会了。我只是说对于这种爱挑刺的家属特事特办，难不成要等着出事时他们带着媒体找上门来，然后随便说一句挑拨人心的话抹黑我们济德堂门诊吗？请您为门诊的利益想想。”
“我是一名医生，心中有一杆秤，我很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医生不是冰冷的治病机器，而是有温度有情感的人，我们不仅要看到患者眼前的这一次疾病，也要为患者日后的健康负责。如果仅仅因为怕事而让我放弃对患者负责的原则，那我宁可选择迎难而上。”
隐隐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双方虽停下了对话，场面却是僵持不下。
何翊的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半晌，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院长，我认为护士长说的对，要服从集体利益！”护士夏敏率先站出来道。
何翊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又问道:“其他人呢？远东？”
被点名的张远东正摩挲着下巴，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觉得……她们说得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
这和没说有区别吗？季晓霜靠在椅背上，心中翻了个白眼。
“嗯……”
“我支持季医生。”一个清冷的男声道。
这个声音是……季晓霜愣了愣。
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平常沉默寡言的元岐缓缓地抿了口茶，放下水杯看了看季晓霜又道:“以人为本也是医生治病的原则，季医生的治疗方法没有任何问题。”
“元老师一向不参与杂事，如今倒是肯站出来说话。”夏雨彤冷笑道。
“将心比心，等你什么时候做了医生，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是一味地指责。”元岐淡淡道。
季晓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有料到他会帮自己，更没想到是这么直白地怼回去。
“我……”
元岐看了一眼坐在夏雨彤旁边的小刘，小刘立刻会意道:“嘿，护士长喝一杯菊花茶吧。”他递上水杯道。
夏雨彤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道:“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小刘又把水杯向夏雨彤面前送了送。
“不喝！”夏雨彤瞪了他一眼。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何翊正色道。
夏雨彤这才闷闷地坐了回去。
季晓霜又偷偷看了一眼元岐，对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表情。
“另外，我宣布，从明天开始济德堂所有分店改善伙食，提升待遇，加菜加汤！”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了？不想改善伙食？”何翊诧异地看了一眼众人。
“耶！院长万岁！”还是年轻的一批小护士们率先反应过来，欢呼起来。
其余人脸上也露出幸福的微笑。
“哎，以后要是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可以及时跟我提啊！”何翊笑道。
“院长太棒啦！”
“好了，都去忙吧，散会。”
众人走后，何翊走到坐在椅子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季晓霜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发什么呆呢？走了，下班。”
“老何，你说这是怎么了？以前在医院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患者，明明……”季晓霜扶额道。
何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也许你这几年在医院待久了，习惯了患者近乎无条件地信任。但是在个体门诊，患者的将信将疑以及他们眼中医生权威性的下降，这些都是我们每天要面对的困境。对于一些人，你不能指望他们去理解和相信你的好意。”
“这种胡搅蛮缠的人，直接送去安保科处理算了。”说罢，季晓霜又忽然想到这里哪有什么安保科，自己的思绪还没从医院中跳脱出来，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的行情和一零年前后大不相同了，患者很挑剔。我们之所以有和医院竞争的资本，靠的其实就是服务。如果说医院是纯医疗行业，那么我们个体门诊做的就是医疗加服务行业。所以对于一些情况，不是说理直就可以气壮地硬碰硬，有些时候也需要在坚守原则的基础上迂回处理，比如眼下这件事。”
“你说得对，但是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当然，我永远支持你。”
“不过，夏雨彤说的也没有错……”季晓霜的眸色又黯了黯。
“晓霜，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好意，但只需要问心无愧就好。”何翊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道。
季晓霜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半晌，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楼上下来后，季晓霜犹豫着走到中医科诊室外，透过门玻璃向里面张望。只有小刘一人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对面的桌子上放着元岐的深灰色保温杯，人却不在。
正在她疑惑之际，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清冷声音：“季医生？”
季晓霜心中一惊，回过头去，发现元岐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眸子正看着她。
“啊，元老师，你回来了。”她忽而有些局促。
“嗯，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刚才……谢谢。”季晓霜感激一笑。
元岐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刚刚开会时的事，于是回道：“不客气。”
“听说你之前也在锦城医院工作，我在专家墙上见过你。”
“嗯，是以前的事了。”他平静道。
这人还真是像传说中一样惜言如金，季晓霜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开口问他还记不记得之前救过她的事了。
“呃，那你还记得……”
“师父，这部分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您今天还试药吗？”门开了一条缝，小刘探出脑袋道，“咦？季老师好。”他打了个招呼。
季晓霜点了点头。
“嗯，继续试。”
“好，那我去准备一下。”
试药？季晓霜脸色变了变，抬头看向他，对方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道：“是济德散的研制项目。”
“哦……”
“师父，这边的仪器好像出了点问题。”
“嗯，我看看。”元岐又回头对季晓霜道，“季医生还有事吗？”
季晓霜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道：“没有……你先忙吧。”
元岐犹疑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来他真的不记得了，季晓霜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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