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心语 苏甜甜（1）
【注：免费部分的正文已结束，此处在vip章节前做一个小小的福利放送，是一篇校园悬疑类的短篇小说，是发生在苏甜甜和她所在的实验中学的事，约1.5w字，如不喜可直接跳转至三十八章，继续观看正文。】
序语：
去年快入冬时，苏甜甜的学校出了一件大事。
同年级二班的一名女生失踪了。家中、警方、学校发动了一切人力，整整找了一个月还没有找到。监控显示，女生最后出现的位置是东湖大桥附近。于是，有人猜测她是跳湖自杀，也有人猜测她是被人贩子拉上了车。
直到第二年春天，湖面上冰雪消融，女生的尸体被路过的人发现……
作为同学，苏甜甜一直觉得自己该为她做点什么。她找到了负责调查案件的张警官，想从他口中了解这件事的始末缘由。
而这个一波三折又引人深思的悲剧，就在两人的对话间重现于眼前……后来，为了纪念这位素未谋面的同学，苏甜甜写了下面这篇小说，它也被刊登在了校报的头版上。
锦城实验中学校报第126期
第一版头条小说《流放之屿》
作者：苏甜甜
正文：
《流放之屿》（一）
她坐在桥边的松树下，面前摆着一张用废纸壳写的寻人启事。
正是冬春交际之时，刺骨的寒冷还未褪去，风夹着树梢上的积雪从她身上那件破棉服上刮过，些许雪花遗留在褶皱里，像是棉絮从无数个看不见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往来行人如织，偶尔有人停下脚步看一看这个女人的故事，又摇着头唏嘘离开。有好事的人向她打听，她空洞的眼神里便会闪过一丝光，把所有的事说上一遍，然后拉着人哀切地问一句，你见过她吗？对方则遗憾地摆摆手转身离开，或者拨开她的手匆匆逃离。
她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像一条受了委屈的蛇，默默地退回到树下盘踞着，继续呆滞地望着地面。各式各样的皮靴、运动鞋急速略过，她眼前闪过一阵又一阵的彩色旋风。然而待它们与她的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却又都被那如阴云般的沉郁过滤成了灰色。
时间久了，人们已熟知她的故事，也不再有人为此叹息，反倒因为女人平日“栖居”的位置属于“交通要塞”——桥头连接公园的一个出入口，挡住了许多人的路，怨气渐渐聚沙成塔，消磨尽了人们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和容忍，变成了头顶飘来飘去的冷嘲热讽。有人平心静气地劝她挪到一边，也有人看不惯她那一意孤行的样子，直接从寻人启事上踏过去，但她只是哭，哭得狼狈而绝望，却坚决不换地方。
无奈之下，有人叫来了警察。几位警员把该讲的理该通的情都对她说了，女人听过后只是眨了眨空泛而无神的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道:“你们找到她了吗？”
“你放心，我们会继续找，但是现在你必须挪走。”
“不可能，找到她之前，我绝对不会走。”她坚定道。
周围的人群开始躁动。谩骂声将女人包裹在中间，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民警见状便想把女人拉走，却被她挣脱。她狠狠地推开人群，将那张布满鞋印的寻人启事护在怀里，红着眼吼道:“我要等我女儿，死也不走！”
人群被这一声大喝震得安静了下来。松枝抖了抖，一把细碎的雪落在她乱蓬蓬的短发上，像是银屑洒进了鸟窝。
《流放之屿》（二）
四个月前。
接待室里，一个女人背光而坐，正低声抽泣着，乍一看像是一团乱蓬蓬的阴影在抖动。张凡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女人微微抬了抬眼，抑制住了哭泣，身体还是因哽咽而不时地颤抖。几张面巾纸被她死死地攥在手里，揉成湿漉漉的一坨。
这是张凡从警以来遇到的第三起学生失踪案，前两次的案件都颇具戏剧性。一次是几个高考完的学生去酒吧玩，结果喝多了不省人事，手机又关了机，家长联系不上才来报案，张凡带人找到几个学生时，他们正因为兜里的钱不够付账和老板争执着。另一次是一个高中生失恋，两天两夜不见人影，家长急坏了才来报警，最后是在家里的杂物间找到的人。不少失踪案到最后都是虚惊一场，张凡想到此又递上一张纸巾，安慰道:“你别着急，把详细情况跟我说说。”
女人抹着眼泪点了点头道:“我女儿叫季小娅，在实验中学上高二。周一那天去上学后就没再回来，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别人都说没见她来过。”
“她有手机吗？给她打过电话没有？”
“有，但我不让她带手机去上学，怕影响学习。”
“周一那天是你送她去的学校？”张凡又问道。
“是，我看着她走进校门的，怎么、怎么人就找不到了呢……”她又低声哭了起来。
“季小娅最近在生活或者学习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女儿一直学习很努力。上周他们刚刚考完试，她这几天正在准备数学竞赛。”女人抓了一把头发，眼下的乌青像两颗紫葡萄般浮在脸上。
张凡皱了皱眉道:“放心，我们会帮你找到小娅的。你先回家休息，有进展我会及时告诉你。”
女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恳切的眼神如藤蔓般向张凡和身后的警员身上攀去。
“拜托了。”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游魂般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张凡的心像是被一团破布塞住，他叹了口气对身后的警员道:“休假取消，全队人立刻出发。”
《流放之屿》（三）
实验中学坐落于东湖公园旁，是省里直属的重点高中，因师资力量雄厚和文体生活丰富而闻名。像多数学校一样，实验中学也分为普通班和实验班，在这里就读的实验班学生更是在全省都名列前茅，而季小娅正是理科实验二班的学生。
此刻，坐在张凡面前的是季小娅的班主任老李，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恰好聚焦在镜片中央，看起来像是两个灼灼的光球取代了眼球。老李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最后一次见她是三天前的中午，因为下午要去市里开一个教学研讨会，我看着学生们午休了，没什么事才走的。”
“在你印象中，季小娅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季小娅这孩子性格内向，很少见她说话，总是眉头紧锁的，可能是因为学习压力比较大，毕竟我们是实验班。我之前找她谈过两次话，也没什么起色。女孩子嘛，我怕说多了反倒给她造成更大的压力，就没再找过她。”
“她成绩怎么样？”
“成绩的话……季小娅刚入学的时候还不错，后来因为我们的教学进度比较快，内容也比较难，她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她一直没放弃，平时课间其他学生都出去散步了，只有她还坐在座位上学习，现在算是班里的中等生吧。”
“她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也还好，和往常一样。”老李不停地按着手里的弹簧笔，显得有些焦虑。
张凡在笔记本上简单地记了几笔后又问道:“平时季小娅在班里人缘如何？谁和她最亲近？”
“季小娅不太与其他同学交往，之前有一次别人不小心摔碎了她的杯子，她像发疯似的把那个学生推倒了，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还动手把别人打伤了，最后是她母亲出面赔偿了对方医疗费，从那以后大家就都对她敬而远之了。哎，说实话，那天的事真是把我吓到了，季小娅平时是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突然像着了魔似的打人，我叫了好几个老师一起才把她拦住……要说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也只有季小娅的同桌阿哲了，不过我总怀疑这两个孩子在搞对象，据班里的同学说，总能看见阿哲和她在一起走。”
过了一会，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一名高高瘦瘦的男生走到张凡面前站定，深棕色的瞳孔中含着一丝紧张与忧虑，手指正不住地摩挲着袖口，白蓝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就像套在一副人形衣架上。
“阿哲是吧？你是季小娅的同桌？”张凡示意他坐下，并且放轻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
阿哲点点头坐了下来，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你不要害怕，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季小娅的情况。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周一放学。”
“当时她的情绪怎么样？跟你说了什么？”
“她那天情绪很低落，因为临放学时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小娅考砸了不敢回家，说想一个人走走。”
“她去了哪？”
“不知道，她朝我反方向走的，应该是向东湖大桥那边去了。”阿哲懊悔地摇头道，“我本来应该送她的，但是那天放学后有社团活动，社长一直在催我，我就先走了，否则她也不会……”
“你经常送她回家吗？”
“嗯……小娅胆子小，每次都是我送她到小区正门旁的十字路口，因为她妈妈管得很严，不让她和男生接触，怕她早恋。”阿哲低下了头。
“季小娅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就是不正常的地方。”
“没有。”阿哲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在同学的眼里，她大概没有‘正常’过吧。”
“为什么？”张凡追问道。
“小娅一直很努力学习，但成绩就是上不来，所以大家总是笑话她，给她起外号。在班级里，我、我是她唯一的朋友。”阿哲的脸红了。
张凡心下了然，又问道:“你对小娅的失踪怎么看？”
“我不知道……也许她是真的累了吧。其实，小娅每天都不开心，她妈妈总是为了学习的事说她。有一次，我正和她通电话讲一道物理题，她妈妈就冲进屋里把手机抢走，一边训小娅一边差点直接摔了手机，那些话我听着都难受，更别说小娅每天都要面对那种家庭环境了。小娅……”阿哲咬着牙，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她之前自残过。”
张凡的眉头深深地皱了一下。
“那次是在学校，她说去洗手间，但很久都没回来。后来我在天台上找到她时，她正拿着沾血壁纸刀，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口。我从她手里夺过壁纸刀的一刹那，她突然哭着抱住了我，还恳求着让我替她保密。”阿哲的眼圈有些泛红，“所以……警察叔叔，请你们一定要找到她。虽然别人都不喜欢小娅，但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于她而言，我同样也是。”
“我理解。”张凡合上笔记本，慢慢走到阿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片云飘过，被遮住的太阳又在天幕间渐渐显形。昏黄的日光由暗变明地透进来，空气中浮动着星星点点的尘埃，不知最终会落向何方。
《流放之屿》（四）
“周一下午四点半左右校门口的监控？你们是谁啊？”监控管理员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脸不情愿地打量着面前不知从何处来的三个人。
由于学校采取了保密措施，对班里的学生只说是季小娅生病了在家休息，所以张凡等人也很低调地穿了便装在学校里暗查。他从包里拿出证件，向管理员展示道:“警察办案，请你配合。”
“办案？这学校发生啥大案子了？”管理员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刚刚还满是颓废的脸上顿时有了光彩。
张凡看了他一眼，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示意身后的小王递上U盘，让他快点操作。
“哎，我听说学校里有个学生失踪了，你们是查这事的吗？”管理员不依不饶道。
“你怎么知道有学生失踪了？”张凡反问道。
“那寻人启事在学校附近贴得满大街都是，还是今天一大早校领导到了学校门口才发现的，趁着还没到学生上学的时间，连忙让保安叫人都撕了下去，我来得早，也被叫去了，估计是昨天晚上贴的。听说后来校领导找了家长来协商，家长这才想起来报警，让警察帮忙找人。这不，你们就来了。”
“看来学校这保密措施做得也不怎么样嘛！”张凡嗤笑了一声。
“那可不是，不过我的嘴可是很严的！”管理员使劲地敲了下回车键，从电脑前直起身来道，“喏，你们要的监控找到了。”
画面正停在周一下午放学时，张凡凑过身来，按下播放键，屏幕中的身影开始流动，学生们一团团地涌出校门后四下散开，仿佛刚刚通过了河流入海口。张凡拿着季小娅的照片，仔细辨别着每一个走出来的学生。
“这个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管理员顺手一指画面中的一个短发女生。
张凡把画面放大了几倍，季小娅那张充满忧郁的脸瞬间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屏幕，与周围嬉笑的学生相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跟她很熟？”张凡有些意外地回头问道。
管理员摆了摆手道:“才不熟呢！只不过我知道她是怪胎罢了，所以认得这张脸。”
“怪胎？”
“这事说起来，估计也就只有我知道了。”管理员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女生啊，别看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其实有狂躁倾向。我经常能从监控里看到她走到校园里没人的角度，使劲地去扯那些花花草草，然后又一点点撕个粉碎，往地上一扔，嘴里还嘟哝着什么。还有些时候就是在墙边走圈，越走越快，然后突然停下抱着头使劲抓头发，这不像精神病嘛！”
“学校外有监控吗？”看着季小娅与阿哲分别后向反方向走去，张凡又问道。
“围栏那边有两个。”
管理员把画面切到了学校旁的人行道上。只见季小娅把手中的帽子戴在了头上，稀疏的短发被遮盖住，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身形瘦弱的男生。她背着一只硕大的书包缓慢地前行着，那书包似乎格外重地坠在她的后背上，厚厚的棉服在肩膀处向下凹了去。她一直向前走，像走马灯一样从画面中略了过去。
“把监控发回队里，让他们调取沿途其他监控录像，继续追查季小娅的行踪。”张凡对身后的小王道。
“好嘞。”
快到局里时，张凡接到了技侦组的反馈。
“张队，监控录像已经调出来了。季小娅沿着东湖大路一直向南走，大约十五分钟后进了一家酒吧。再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不过她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
“监控录像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你先看看。我们这边还在继续查。”
张凡点开视频，又见季小娅的身影。她踉踉跄跄地冲出酒吧，差点摔倒在门前。一辆车贴着她的衣服驶过，司机猛地踩了脚刹车，几秒后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大骂了一句。季小娅连忙用手压了压就要被风掀飞的帽子，转身跑掉了。
视频在此处戛然而止，张凡指了指最后一帧画面中季小娅的左手，虽然光线昏暗，但依稀可见她的手上缠了一块白色纱布。
“季小娅受伤了。”张凡眯了眯眼睛，对开车的警员道，“走，去东湖酒吧。”
吉普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向，呼啸着绝尘而去。
序语：
去年快入冬时，苏甜甜的学校出了一件大事。
同年级二班的一名女生失踪了。家中、警方、学校发动了一切人力，整整找了一个月还没有找到。监控显示，女生最后出现的位置是东湖大桥附近。于是，有人猜测她是跳湖自杀，也有人猜测她是被人贩子拉上了车。
直到第二年春天，湖面上冰雪消融，女生的尸体被路过的人发现……
作为同学，苏甜甜一直觉得自己该为她做点什么。她找到了负责调查案件的张警官，想从他口中了解这件事的始末缘由。
而这个一波三折又引人深思的悲剧，就在两人的对话间重现于眼前……后来，为了纪念这位素未谋面的同学，苏甜甜写了下面这篇小说，它也被刊登在了校报的头版上。
锦城实验中学校报第126期
第一版头条小说《流放之屿》
作者：苏甜甜
正文：
《流放之屿》（一）
她坐在桥边的松树下，面前摆着一张用废纸壳写的寻人启事。
正是冬春交际之时，刺骨的寒冷还未褪去，风夹着树梢上的积雪从她身上那件破棉服上刮过，些许雪花遗留在褶皱里，像是棉絮从无数个看不见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往来行人如织，偶尔有人停下脚步看一看这个女人的故事，又摇着头唏嘘离开。有好事的人向她打听，她空洞的眼神里便会闪过一丝光，把所有的事说上一遍，然后拉着人哀切地问一句，你见过她吗？对方则遗憾地摆摆手转身离开，或者拨开她的手匆匆逃离。
她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像一条受了委屈的蛇，默默地退回到树下盘踞着，继续呆滞地望着地面。各式各样的皮靴、运动鞋急速略过，她眼前闪过一阵又一阵的彩色旋风。然而待它们与她的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却又都被那如阴云般的沉郁过滤成了灰色。
时间久了，人们已熟知她的故事，也不再有人为此叹息，反倒因为女人平日“栖居”的位置属于“交通要塞”——桥头连接公园的一个出入口，挡住了许多人的路，怨气渐渐聚沙成塔，消磨尽了人们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和容忍，变成了头顶飘来飘去的冷嘲热讽。有人平心静气地劝她挪到一边，也有人看不惯她那一意孤行的样子，直接从寻人启事上踏过去，但她只是哭，哭得狼狈而绝望，却坚决不换地方。
无奈之下，有人叫来了警察。几位警员把该讲的理该通的情都对她说了，女人听过后只是眨了眨空泛而无神的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道:“你们找到她了吗？”
“你放心，我们会继续找，但是现在你必须挪走。”
“不可能，找到她之前，我绝对不会走。”她坚定道。
周围的人群开始躁动。谩骂声将女人包裹在中间，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民警见状便想把女人拉走，却被她挣脱。她狠狠地推开人群，将那张布满鞋印的寻人启事护在怀里，红着眼吼道:“我要等我女儿，死也不走！”
人群被这一声大喝震得安静了下来。松枝抖了抖，一把细碎的雪落在她乱蓬蓬的短发上，像是银屑洒进了鸟窝。
《流放之屿》（二）
四个月前。
接待室里，一个女人背光而坐，正低声抽泣着，乍一看像是一团乱蓬蓬的阴影在抖动。张凡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女人微微抬了抬眼，抑制住了哭泣，身体还是因哽咽而不时地颤抖。几张面巾纸被她死死地攥在手里，揉成湿漉漉的一坨。
这是张凡从警以来遇到的第三起学生失踪案，前两次的案件都颇具戏剧性。一次是几个高考完的学生去酒吧玩，结果喝多了不省人事，手机又关了机，家长联系不上才来报案，张凡带人找到几个学生时，他们正因为兜里的钱不够付账和老板争执着。另一次是一个高中生失恋，两天两夜不见人影，家长急坏了才来报警，最后是在家里的杂物间找到的人。不少失踪案到最后都是虚惊一场，张凡想到此又递上一张纸巾，安慰道:“你别着急，把详细情况跟我说说。”
女人抹着眼泪点了点头道:“我女儿叫季小娅，在实验中学上高二。周一那天去上学后就没再回来，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别人都说没见她来过。”
“她有手机吗？给她打过电话没有？”
“有，但我不让她带手机去上学，怕影响学习。”
“周一那天是你送她去的学校？”张凡又问道。
“是，我看着她走进校门的，怎么、怎么人就找不到了呢……”她又低声哭了起来。
“季小娅最近在生活或者学习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女儿一直学习很努力。上周他们刚刚考完试，她这几天正在准备数学竞赛。”女人抓了一把头发，眼下的乌青像两颗紫葡萄般浮在脸上。
张凡皱了皱眉道:“放心，我们会帮你找到小娅的。你先回家休息，有进展我会及时告诉你。”
女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恳切的眼神如藤蔓般向张凡和身后的警员身上攀去。
“拜托了。”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游魂般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张凡的心像是被一团破布塞住，他叹了口气对身后的警员道:“休假取消，全队人立刻出发。”
《流放之屿》（三）
实验中学坐落于东湖公园旁，是省里直属的重点高中，因师资力量雄厚和文体生活丰富而闻名。像多数学校一样，实验中学也分为普通班和实验班，在这里就读的实验班学生更是在全省都名列前茅，而季小娅正是理科实验二班的学生。
此刻，坐在张凡面前的是季小娅的班主任老李，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恰好聚焦在镜片中央，看起来像是两个灼灼的光球取代了眼球。老李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最后一次见她是三天前的中午，因为下午要去市里开一个教学研讨会，我看着学生们午休了，没什么事才走的。”
“在你印象中，季小娅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季小娅这孩子性格内向，很少见她说话，总是眉头紧锁的，可能是因为学习压力比较大，毕竟我们是实验班。我之前找她谈过两次话，也没什么起色。女孩子嘛，我怕说多了反倒给她造成更大的压力，就没再找过她。”
“她成绩怎么样？”
“成绩的话……季小娅刚入学的时候还不错，后来因为我们的教学进度比较快，内容也比较难，她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她一直没放弃，平时课间其他学生都出去散步了，只有她还坐在座位上学习，现在算是班里的中等生吧。”
“她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也还好，和往常一样。”老李不停地按着手里的弹簧笔，显得有些焦虑。
张凡在笔记本上简单地记了几笔后又问道:“平时季小娅在班里人缘如何？谁和她最亲近？”
“季小娅不太与其他同学交往，之前有一次别人不小心摔碎了她的杯子，她像发疯似的把那个学生推倒了，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还动手把别人打伤了，最后是她母亲出面赔偿了对方医疗费，从那以后大家就都对她敬而远之了。哎，说实话，那天的事真是把我吓到了，季小娅平时是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突然像着了魔似的打人，我叫了好几个老师一起才把她拦住……要说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也只有季小娅的同桌阿哲了，不过我总怀疑这两个孩子在搞对象，据班里的同学说，总能看见阿哲和她在一起走。”
过了一会，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一名高高瘦瘦的男生走到张凡面前站定，深棕色的瞳孔中含着一丝紧张与忧虑，手指正不住地摩挲着袖口，白蓝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就像套在一副人形衣架上。
“阿哲是吧？你是季小娅的同桌？”张凡示意他坐下，并且放轻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
阿哲点点头坐了下来，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你不要害怕，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季小娅的情况。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周一放学。”
“当时她的情绪怎么样？跟你说了什么？”
“她那天情绪很低落，因为临放学时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小娅考砸了不敢回家，说想一个人走走。”
“她去了哪？”
“不知道，她朝我反方向走的，应该是向东湖大桥那边去了。”阿哲懊悔地摇头道，“我本来应该送她的，但是那天放学后有社团活动，社长一直在催我，我就先走了，否则她也不会……”
“你经常送她回家吗？”
“嗯……小娅胆子小，每次都是我送她到小区正门旁的十字路口，因为她妈妈管得很严，不让她和男生接触，怕她早恋。”阿哲低下了头。
“季小娅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就是不正常的地方。”
“没有。”阿哲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在同学的眼里，她大概没有‘正常’过吧。”
“为什么？”张凡追问道。
“小娅一直很努力学习，但成绩就是上不来，所以大家总是笑话她，给她起外号。在班级里，我、我是她唯一的朋友。”阿哲的脸红了。
张凡心下了然，又问道:“你对小娅的失踪怎么看？”
“我不知道……也许她是真的累了吧。其实，小娅每天都不开心，她妈妈总是为了学习的事说她。有一次，我正和她通电话讲一道物理题，她妈妈就冲进屋里把手机抢走，一边训小娅一边差点直接摔了手机，那些话我听着都难受，更别说小娅每天都要面对那种家庭环境了。小娅……”阿哲咬着牙，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她之前自残过。”
张凡的眉头深深地皱了一下。
“那次是在学校，她说去洗手间，但很久都没回来。后来我在天台上找到她时，她正拿着沾血壁纸刀，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口。我从她手里夺过壁纸刀的一刹那，她突然哭着抱住了我，还恳求着让我替她保密。”阿哲的眼圈有些泛红，“所以……警察叔叔，请你们一定要找到她。虽然别人都不喜欢小娅，但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于她而言，我同样也是。”
“我理解。”张凡合上笔记本，慢慢走到阿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片云飘过，被遮住的太阳又在天幕间渐渐显形。昏黄的日光由暗变明地透进来，空气中浮动着星星点点的尘埃，不知最终会落向何方。
《流放之屿》（四）
“周一下午四点半左右校门口的监控？你们是谁啊？”监控管理员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脸不情愿地打量着面前不知从何处来的三个人。
由于学校采取了保密措施，对班里的学生只说是季小娅生病了在家休息，所以张凡等人也很低调地穿了便装在学校里暗查。他从包里拿出证件，向管理员展示道:“警察办案，请你配合。”
“办案？这学校发生啥大案子了？”管理员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刚刚还满是颓废的脸上顿时有了光彩。
张凡看了他一眼，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示意身后的小王递上U盘，让他快点操作。
“哎，我听说学校里有个学生失踪了，你们是查这事的吗？”管理员不依不饶道。
“你怎么知道有学生失踪了？”张凡反问道。
“那寻人启事在学校附近贴得满大街都是，还是今天一大早校领导到了学校门口才发现的，趁着还没到学生上学的时间，连忙让保安叫人都撕了下去，我来得早，也被叫去了，估计是昨天晚上贴的。听说后来校领导找了家长来协商，家长这才想起来报警，让警察帮忙找人。这不，你们就来了。”
“看来学校这保密措施做得也不怎么样嘛！”张凡嗤笑了一声。
“那可不是，不过我的嘴可是很严的！”管理员使劲地敲了下回车键，从电脑前直起身来道，“喏，你们要的监控找到了。”
画面正停在周一下午放学时，张凡凑过身来，按下播放键，屏幕中的身影开始流动，学生们一团团地涌出校门后四下散开，仿佛刚刚通过了河流入海口。张凡拿着季小娅的照片，仔细辨别着每一个走出来的学生。
“这个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管理员顺手一指画面中的一个短发女生。
张凡把画面放大了几倍，季小娅那张充满忧郁的脸瞬间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屏幕，与周围嬉笑的学生相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跟她很熟？”张凡有些意外地回头问道。
管理员摆了摆手道:“才不熟呢！只不过我知道她是怪胎罢了，所以认得这张脸。”
“怪胎？”
“这事说起来，估计也就只有我知道了。”管理员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女生啊，别看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其实有狂躁倾向。我经常能从监控里看到她走到校园里没人的角度，使劲地去扯那些花花草草，然后又一点点撕个粉碎，往地上一扔，嘴里还嘟哝着什么。还有些时候就是在墙边走圈，越走越快，然后突然停下抱着头使劲抓头发，这不像精神病嘛！”
“学校外有监控吗？”看着季小娅与阿哲分别后向反方向走去，张凡又问道。
“围栏那边有两个。”
管理员把画面切到了学校旁的人行道上。只见季小娅把手中的帽子戴在了头上，稀疏的短发被遮盖住，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身形瘦弱的男生。她背着一只硕大的书包缓慢地前行着，那书包似乎格外重地坠在她的后背上，厚厚的棉服在肩膀处向下凹了去。她一直向前走，像走马灯一样从画面中略了过去。
“把监控发回队里，让他们调取沿途其他监控录像，继续追查季小娅的行踪。”张凡对身后的小王道。
“好嘞。”
快到局里时，张凡接到了技侦组的反馈。
“张队，监控录像已经调出来了。季小娅沿着东湖大路一直向南走，大约十五分钟后进了一家酒吧。再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不过她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
“监控录像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你先看看。我们这边还在继续查。”
张凡点开视频，又见季小娅的身影。她踉踉跄跄地冲出酒吧，差点摔倒在门前。一辆车贴着她的衣服驶过，司机猛地踩了脚刹车，几秒后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大骂了一句。季小娅连忙用手压了压就要被风掀飞的帽子，转身跑掉了。
视频在此处戛然而止，张凡指了指最后一帧画面中季小娅的左手，虽然光线昏暗，但依稀可见她的手上缠了一块白色纱布。
“季小娅受伤了。”张凡眯了眯眼睛，对开车的警员道，“走，去东湖酒吧。”
吉普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向，呼啸着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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