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决心
市医院外科病房。
“琳琳姐，你真的想好了？”李易河坐在床边，手中一把水果刀上下翻飞，很快便削了一个梨递给她。
“当然，我准备出国了。”肖琳琳的脸上已稍见血色，倚在靠垫上咬了一小口梨，看起来精神状态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终于决定了？”季晓霜放下手中的一打画稿，眸中略带笑意看向她道。
“嗯，决定了。”肖琳琳点点头，目光落在她一笔笔勾勒出的素描上，不自觉地带了些温度。
这要从几天前说起。
从抢救室出来后，肖琳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任凭肖母和肖父日复一日地呼唤女儿的名字也没有丝毫反应。季晓霜说，她是因为失血过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在这之前会想休眠一样继续睡着。元岐又帮肖琳琳搭了脉，得出的结果是长期忧思郁结导致肝气失调，气血凝阻，身体系统的运转受到影响，恢复得自然慢些。
肖母听了后，目光闪烁了一下，眼中的水雾看起来更加晶莹了。此刻的她已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强势，略显凌乱的发丝在阳光的投射下在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继续保持沉默。
混沌中，肖琳琳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眼前是一团团白雾，她听见有很多人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有父母，还有同事，他们的语气听起来很急切，好像都在寻找她。肖琳琳想告诉他们自己就在这，一开口却发现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像是被钉子定在了原地，她发现身体已经脱离了意识的控制。
无限的恐惧开始在意识中蔓延，与此同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她，意识开始飞升，离身体越来越远，直至离开那片白雾。
视觉再次恢复时，她已经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这是一间玻璃房，几扇巨大的落地窗紧挨着窗外的青草而立，阳光正好，清亮而澄澈地透进房间的每个角落。一个女孩正坐在房间正中央的画板前，专注画着素描。她背对肖琳琳而坐，身影有些熟悉。
她一点点向她靠近，想要看清女孩的面容。忽然，一些细碎的记忆片段在意识中闪过。
“今天是琳琳周岁宴，大家吃好喝好哈。”
“老肖，该抓阄啦！”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
“来来来，东西都准备好了。”
“老肖，琳琳这孩子像你，没准以后也是个学医的料。”
“我还真希望咱们的女儿像你一样呢。”
桌子上林林总总地摆满了物件，肖母把磨钝了刀刃的手术刀推向了离孩子更近的地方。白嫩的小手左右摇摆着挥舞了一阵后，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伸向了手术刀的方向。
“哈哈，看来这孩子还真是要继承父业啊！”
肖母的嘴角渐渐上扬，就在众人为那个可以预见的答案而喜悦时，孩子的小手却直接越过了手术刀，一把抓起旁边的画笔，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
众人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只有那拿着画笔的小孩像是得到了一件心仪已久的玩具般不停地笑着，摆弄着。
肖母的笑意凝固了，半晌，她的表情彻底垮了下来。她一把夺过孩子手中的画笔，向远处掷了出去，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那似乎也是一个夏天的午后，小女孩拿着刚刚在学校绘画比赛中获得的奖状一蹦一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妈妈最近总是愁眉不展，好像是上一单生意搞砸了，要是把奖状给她看，应该能让她开心起来吧，小女孩暗自盘算着。
她加快了步伐，一溜烟跑回了家，站在母亲面前，把奖状递给了她。
可是，想象中母亲开怀的笑容并没有出现，一句淡淡的“嗯”便打碎了小女孩的所有幻想。
她看着那张已经被母亲压在几本书底下、只若有若无地露出一块边角的奖状，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
更多的回忆在意识中翻涌，在思绪中叫嚣。有温热而湿润的泪水滴在脸上，肖琳琳想伸手抹去，却发现自己此时只是没有实体的意识，可哪里来的泪水呢？那种触感却又真切存在。
她与女孩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穿透了她的身体，有些从不属于她的记忆像纷纷散落的雪席卷而来。
她看见女孩身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校园内，午后的天色湛蓝，她背着画板，将要去公园完成那副画了一半的写生。
她看见女孩的油画正挂在画展大厅的中心位置，往来人流如注，人们向它投去迷恋和欣赏的目光。
她看见女孩站在一排聚光灯下，主持人眼带笑意的望向她，天空中忽地洒下金色的彩带雨，满目碎金中，她是最耀眼的主角。
这……是谁？
女孩似乎感应到她的疑问，慢慢地转过头。
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她的心脏猛然一颤。
……
与此同时，肖琳琳的病房内。
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的数字猛然开始上升，“滴滴滴”的急促叫声惊醒了守在一旁的肖父肖母。他们冲到床边，吃惊地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女儿。
从梦中醒来，肖琳琳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她望向一旁父母，嘴唇微微抖动，使了半天劲才沙哑着说出一句话。
“妈，我想画画。”
那天之后，待身体稍微恢复了些，肖琳琳与母亲说了好久的心里话，把这些年心中的积郁尽数倾吐出来。季晓霜曾经鼓励她去做自己热爱的事，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青春太过短暂，不知不觉就要逼近而立之年，即使要做一个“晚熟的人”，也好过继续在不喜欢的事上蹉跎岁月。
最近网络上正流行一句话：不喜欢的事可以做一阵子，但做不了一辈子。这简直说得太对了，于是她直接了当地对母亲说了自己未来的计划，她要辞职，出国去进修美术，重启新的人生。
本以为肖母又会像以前那样瞬间变脸训斥她，没想到母亲只是沉默了一会，点头说了句“好”。
事情比预想的顺利，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忽然妥协了，但最起码得到了家里的支持，这令她更加坚定地去追梦。思及此处，肖琳琳的睫毛轻颤，复而又轻扬起唇角，似在回味昏迷时的那个梦。
“虽然我妈还是偶尔抱怨我要放弃医生这个职业，但总归认可了我去学美术，哎，人生啊……”她长叹一声，挑了挑眉。
“还是你的坚持最终打动了阿姨，琳琳姐，真为你高兴。”李易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目光。
“谢谢。”肖琳琳看着他笑了笑，忽而玩味道，“喂，我说，以后我不在你可要长点心啊，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傻兮兮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善良地提醒你，小心被人利用。你那时常泛滥的爱心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该收的时候就收一收。”
“我哪有……傻兮兮。”李易河不满地小声嘟哝了一句。
“还有，作为男孩子，感情上要勇敢一点，小周挺好的，你要珍惜哦！”肖琳琳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哪有……”李易河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切，季老师，您说是不是？”
季晓霜笑着摇了摇头道：“是。”
李易河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慌忙起身道：“季老师，我们也该走了，院长和元老师他们还等着我们一起去云衡制药那边调研呢。”
季晓霜看了一眼时间，点点头道：“嗯，走吧。”
“琳琳姐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时，肖琳琳忽然叫住了季晓霜。
“季老师，谢谢。但是……您为什么一直这么支持我？”她疑惑道。
季晓霜顿了顿，淡淡道：“因为我曾经和你的母亲一样，后来发现我的女儿并不快乐。”
“那您……”
季晓霜叹了口气道：“上一代人的意愿不应该强制附加在子女身上，我想你的母亲也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毕竟还是你开心、幸福更重要。其实，她很爱你。”
肖琳琳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季晓霜回头对她轻轻一笑，关上了门。
“琳琳姐，你真的想好了？”李易河坐在床边，手中一把水果刀上下翻飞，很快便削了一个梨递给她。
“当然，我准备出国了。”肖琳琳的脸上已稍见血色，倚在靠垫上咬了一小口梨，看起来精神状态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终于决定了？”季晓霜放下手中的一打画稿，眸中略带笑意看向她道。
“嗯，决定了。”肖琳琳点点头，目光落在她一笔笔勾勒出的素描上，不自觉地带了些温度。
这要从几天前说起。
从抢救室出来后，肖琳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任凭肖母和肖父日复一日地呼唤女儿的名字也没有丝毫反应。季晓霜说，她是因为失血过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在这之前会想休眠一样继续睡着。元岐又帮肖琳琳搭了脉，得出的结果是长期忧思郁结导致肝气失调，气血凝阻，身体系统的运转受到影响，恢复得自然慢些。
肖母听了后，目光闪烁了一下，眼中的水雾看起来更加晶莹了。此刻的她已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强势，略显凌乱的发丝在阳光的投射下在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继续保持沉默。
混沌中，肖琳琳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眼前是一团团白雾，她听见有很多人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有父母，还有同事，他们的语气听起来很急切，好像都在寻找她。肖琳琳想告诉他们自己就在这，一开口却发现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像是被钉子定在了原地，她发现身体已经脱离了意识的控制。
无限的恐惧开始在意识中蔓延，与此同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她，意识开始飞升，离身体越来越远，直至离开那片白雾。
视觉再次恢复时，她已经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这是一间玻璃房，几扇巨大的落地窗紧挨着窗外的青草而立，阳光正好，清亮而澄澈地透进房间的每个角落。一个女孩正坐在房间正中央的画板前，专注画着素描。她背对肖琳琳而坐，身影有些熟悉。
她一点点向她靠近，想要看清女孩的面容。忽然，一些细碎的记忆片段在意识中闪过。
“今天是琳琳周岁宴，大家吃好喝好哈。”
“老肖，该抓阄啦！”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
“来来来，东西都准备好了。”
“老肖，琳琳这孩子像你，没准以后也是个学医的料。”
“我还真希望咱们的女儿像你一样呢。”
桌子上林林总总地摆满了物件，肖母把磨钝了刀刃的手术刀推向了离孩子更近的地方。白嫩的小手左右摇摆着挥舞了一阵后，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伸向了手术刀的方向。
“哈哈，看来这孩子还真是要继承父业啊！”
肖母的嘴角渐渐上扬，就在众人为那个可以预见的答案而喜悦时，孩子的小手却直接越过了手术刀，一把抓起旁边的画笔，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
众人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只有那拿着画笔的小孩像是得到了一件心仪已久的玩具般不停地笑着，摆弄着。
肖母的笑意凝固了，半晌，她的表情彻底垮了下来。她一把夺过孩子手中的画笔，向远处掷了出去，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那似乎也是一个夏天的午后，小女孩拿着刚刚在学校绘画比赛中获得的奖状一蹦一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妈妈最近总是愁眉不展，好像是上一单生意搞砸了，要是把奖状给她看，应该能让她开心起来吧，小女孩暗自盘算着。
她加快了步伐，一溜烟跑回了家，站在母亲面前，把奖状递给了她。
可是，想象中母亲开怀的笑容并没有出现，一句淡淡的“嗯”便打碎了小女孩的所有幻想。
她看着那张已经被母亲压在几本书底下、只若有若无地露出一块边角的奖状，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
更多的回忆在意识中翻涌，在思绪中叫嚣。有温热而湿润的泪水滴在脸上，肖琳琳想伸手抹去，却发现自己此时只是没有实体的意识，可哪里来的泪水呢？那种触感却又真切存在。
她与女孩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穿透了她的身体，有些从不属于她的记忆像纷纷散落的雪席卷而来。
她看见女孩身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校园内，午后的天色湛蓝，她背着画板，将要去公园完成那副画了一半的写生。
她看见女孩的油画正挂在画展大厅的中心位置，往来人流如注，人们向它投去迷恋和欣赏的目光。
她看见女孩站在一排聚光灯下，主持人眼带笑意的望向她，天空中忽地洒下金色的彩带雨，满目碎金中，她是最耀眼的主角。
这……是谁？
女孩似乎感应到她的疑问，慢慢地转过头。
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她的心脏猛然一颤。
……
与此同时，肖琳琳的病房内。
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的数字猛然开始上升，“滴滴滴”的急促叫声惊醒了守在一旁的肖父肖母。他们冲到床边，吃惊地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女儿。
从梦中醒来，肖琳琳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她望向一旁父母，嘴唇微微抖动，使了半天劲才沙哑着说出一句话。
“妈，我想画画。”
那天之后，待身体稍微恢复了些，肖琳琳与母亲说了好久的心里话，把这些年心中的积郁尽数倾吐出来。季晓霜曾经鼓励她去做自己热爱的事，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青春太过短暂，不知不觉就要逼近而立之年，即使要做一个“晚熟的人”，也好过继续在不喜欢的事上蹉跎岁月。
最近网络上正流行一句话：不喜欢的事可以做一阵子，但做不了一辈子。这简直说得太对了，于是她直接了当地对母亲说了自己未来的计划，她要辞职，出国去进修美术，重启新的人生。
本以为肖母又会像以前那样瞬间变脸训斥她，没想到母亲只是沉默了一会，点头说了句“好”。
事情比预想的顺利，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忽然妥协了，但最起码得到了家里的支持，这令她更加坚定地去追梦。思及此处，肖琳琳的睫毛轻颤，复而又轻扬起唇角，似在回味昏迷时的那个梦。
“虽然我妈还是偶尔抱怨我要放弃医生这个职业，但总归认可了我去学美术，哎，人生啊……”她长叹一声，挑了挑眉。
“还是你的坚持最终打动了阿姨，琳琳姐，真为你高兴。”李易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目光。
“谢谢。”肖琳琳看着他笑了笑，忽而玩味道，“喂，我说，以后我不在你可要长点心啊，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傻兮兮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善良地提醒你，小心被人利用。你那时常泛滥的爱心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该收的时候就收一收。”
“我哪有……傻兮兮。”李易河不满地小声嘟哝了一句。
“还有，作为男孩子，感情上要勇敢一点，小周挺好的，你要珍惜哦！”肖琳琳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哪有……”李易河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切，季老师，您说是不是？”
季晓霜笑着摇了摇头道：“是。”
李易河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慌忙起身道：“季老师，我们也该走了，院长和元老师他们还等着我们一起去云衡制药那边调研呢。”
季晓霜看了一眼时间，点点头道：“嗯，走吧。”
“琳琳姐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时，肖琳琳忽然叫住了季晓霜。
“季老师，谢谢。但是……您为什么一直这么支持我？”她疑惑道。
季晓霜顿了顿，淡淡道：“因为我曾经和你的母亲一样，后来发现我的女儿并不快乐。”
“那您……”
季晓霜叹了口气道：“上一代人的意愿不应该强制附加在子女身上，我想你的母亲也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毕竟还是你开心、幸福更重要。其实，她很爱你。”
肖琳琳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季晓霜回头对她轻轻一笑，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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