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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假期的开始

    每天早上兰裳醒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总是要看着天花板N秒沉默。此刻她是躺在家里的床上,经过昨天一天的旅途,现在似乎都还感到身体下面汽车在颠簸行进。昨天晚上的事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形成她抑制不住的愤怒。

    兰裳没有通知老妈确切的回家时间就独自拖着行李回了家。一走到家门口她就听到屋子里喧闹的打麻将声,她打开门,乌烟瘴气的景象展现在她面前。两桌麻将摆在客厅里,周围围满了人,像在开地下赌场似的,地上瓜子壳,水果皮,酒瓶到处都是,电视开得震天响,打麻将的人跟电视比赛似的越吼越大声,老妈和几个妇女东倒西歪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喝醉了酒谈得正欢,她突然看见兰裳出现在门边,吃了一惊,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老妈有些尴尬地说道。

    兰裳一言不发地阴沉着脸走过去把电视关掉,指着门口对着打麻将的人大喊道:

    “你们都给我出去!”她感到胸腔里有座火山已经爆发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一个中年男子站起来用长辈的口吻教训她道。

    “这是我家,你没资格教训我,出去!都出去!”

    “怎么跟你张叔叔说话的?”老妈走过来,想把手放在兰裳肩上,她一甩手把她挡了回去。老妈喷着酒气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今天是周末,我请些朋友来玩有什么……”

    “我管他们是谁啊!请他们来把屋子搞得乌烟瘴气的吗?”兰裳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大声说道。“快滚!以后都不要来我家!滚!”

    啪!老妈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兰裳脸上,她的泪夺眶而出。她一把推开老妈跑进厨房里抄起两把菜刀就跑到客厅里大喊道,“滚!你们都给我滚!不然我把你们全都杀了!”说完她一把刀砍到了麻将桌上,屋子里的人都被她吓到了,一个接一个悻悻地跟妈告辞走了。老妈好像被兰裳吓醒了酒,只是责怪地看着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她“哐当”一下把另一把刀扔在桌上,抹着眼泪回了房间。兰裳躺在床上不停地流着泪,不愉快的假期就这样开始了。

    她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天已大亮,窗外传来几个孩子欢叫吵闹的声音,她走到小阳台把窗户打开,几片雪花随着风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窗外已是一片白色的世界,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楼下的广场上穿得厚厚的小孩子像几团小球一样滚来滚去,从操场这头跑到那头,堆雪人,打雪仗,一幅无忧无虑的样子。

    兰裳发短信告诉了鱼子昨晚发生的事,她回过来说想不到外表柔弱的兰裳这么暴力。她苦笑了一下,快速地按着手机键。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长成这样欺骗群众也不是我的错。”

    “假期才刚开始呀……好难熬。什么都不想干,我现在还赖在床上呢。”

    “你这个懒猪!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也刚起来呢。”

    “那还说我,真是的。你准备干什么?”

    “吃饭画画弹琴看书上厕所睡觉……还不是就只有这些?你慢慢躺,先不聊了。”

    兰裳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老妈照例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招呼她吃饭。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一到假期兰裳就恢复了睡懒觉的习惯,因为一想到第二天不必早起去上课,也没有一大堆永远也做不完的作业等着自己,失眠的习惯就自然而然地浮出了水面,第二天就会睡到很晚。兰裳所谓的睡懒觉不是一般情况下的睡到中午十一、二点,而是睡到下午两点以后的某个点,老妈却也从不担心她会睡死在房间里面。她喜欢把房门反锁待在里面,楼外是条马路和一个操场,她常常倚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听着喧闹因而听不到老妈的敲门声,所以她不常来敲门。屋子里总是给人很冰冷的感觉,所以她通常都尽量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俯视着街道上的人们会让她有更强烈的孤独感,凌说,人可以活得自我,但不要生活得孤独,那样会开心些。不过她已经习惯这样。

    兰裳偶尔会到街上去转转,可是街上到处是卖年货和买年货的人,人一天比一天多,把街上挤了个水泄不通,独自穿过嘈杂的人群同样会让她很落寞。呆在房间里画画,又常常很烦躁,时间越多反而好像越不知道怎样去珍惜,所有的伟大抱负似乎都无法敌过放假的空虚与浮躁。跟老妈说话的机会很少,又没有别人来说话,她想她说话的能力就要失去了。

    鱼子他们的状态似乎也差不多,凌迫于家里的压力,思想还算端正,努力地学习着,可是似乎言语间透着忧郁的情绪。苏灵回了家也同样经历着很多不愉快,兰裳打电话给她时听到她那种哭不出来的阴沉语调心里就感到很害怕。

    萧条,凄凉,寂寞,无聊,孤独,抓狂,这些词都是小雨用来形容假期的,真是贴切。晚上兰裳裹着毯子倚在窗台上抽着烟望着冬日的夜空,脑子里浑浑噩噩充斥着很多东西但是又理不清楚,只是叹息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窗玻璃里映出她的影像,朦朦胧胧,与夜空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因为烟味儿而眯起双眼挑衅似的看着她。

    每一个行为后面都会有它的动机,只是时间长了可能就忘记了它的意义,而变成了一种习惯。穆穆抽烟是为了怀念她的父亲,而兰裳,是为了怀念穆穆。没有人会因为抽烟而变坏,所以穆穆不是老妈说的坏女孩,所以兰裳仍然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面对生人也会腼腆害羞,衣衫永远整洁规矩,一头只及下巴的碎发柔顺地贴在头上修饰着瘦削的下巴,看上去中规中矩。虽然有时她会变得歇斯底里做出常人无法预料的事,但也只是有时候,学习虽然不好但也不差,朋友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她的亲爱。

    兰裳想做点什么让她看上去聪明一点,她不是傻瓜,这就需要她不断地去充实自己,达到某种高度。这个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多,因为杰出的人与平常人之间有距离所以他们的成就逐渐被演绎成一个神话,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话,可是这样的奋斗毕竟需要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小时候学过的一些伟大的人物曾经也被人视为傻瓜,可他们毕竟没有放弃自己才努力换来这样的成就,兰裳也不想放弃自己。

    追求的过程到最后会被证明是最美好的。人只有去经历过一些,才能感受得更多。当回过头去看自己每一段走过的艰难的路,会发现总有一些会多么值得让人去珍藏与怀念。

    一天下午兰裳起床后打开房门,突然隐约听到老妈打电话的声音。

    “我们的事还是再等等吧……或者等到她开学以后……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兰裳站到她身后冷冷地说道,“不知道跟我说什么?”

    老妈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得手里的听筒掉到了地上,就好像看见了一个幽灵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没,没什么。你在家呀?”老妈捡起听筒放回电话上。

    “不用瞒了,昨天上街遇到了李婆婆,她说你要和张叔叔在一起。”

    “这老人家,真是的。”老妈把捡听筒时散落到脸上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你张叔叔是个好人。”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从来都是要对我隐瞒一切!”兰裳突然咆哮起来,“我恨你造成这一切最后又强迫我去接受但是我毫无选择,我恨你我恨你!”兰裳转身跑进房间里反锁上了门,老妈追过来使劲地敲门喊道“兰裳,开开门啊,你不要这个样子,妈妈心里难受呀!兰裳,开开门呀!”

    兰裳闭上眼睛虚弱地倒在床上,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划过脸颊滴到床单上,眼睛被泪水浸得滚烫,老妈在门外敲打哭喊着,声嘶力竭。

    爸爸,爸爸,为什么生我下来你又不要我,为什么为什么!

    兰裳擦掉滚落的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

    等兰裳打开房门的时候,老妈已经哭肿了双眼瘫倒在地上,她突然又感到愧疚,此刻她真的很想去扶她,可是她伸不出双手,她很想说句话温暖她的心,可是她自己的心也是凉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冷冷的腔调。

    “你要怎样过那是你的事,我不会拦你。我出去走走。”

    兰裳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阵阵寒风卷着雪花向她扑来,一眼望过去看不清远方,她感到自己孤独无比。这里是家乡吗,为什么她像一个没有家的孩子一样四处游荡,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为什么曾经最亲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不知不觉兰裳又来到小学校门口,每次回来她都会来这儿看看,尽管陈爷爷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可是她每次站在这里,似乎又看到他乐呵呵地敲着钟,看着一群群穿着校服戴着红领巾背着大书包热热闹闹的小学生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来,人潮散去,只剩下一个小女孩扶着门,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眼眶慢慢地红起来。

    她看见陈爷爷笑眯眯地走过去揉揉小女孩的头发,把她领进门卫室去坐着,她只是咬着嘴唇低着头不肯说话。

    她看见小女孩在校园里看见陈爷爷总是会腼腆地笑起来,眼睛弯成很好看的月牙儿,陈爷爷就笑眯眯地揉揉她的头发。她从来不跟陈爷爷说一句话,只是会腼腆地笑,陈爷爷总会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些漂亮的糖果递给她。

    她看见长大以后离开校园的小女孩偶尔会躲在远处看着越来越老迈的陈爷爷在校园里走动,她很想对爷爷笑,可是她的眼里满是泪水。

    兰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那些记忆里的糖果,常常给她的心带来一些温暖,可是那么遥远的记忆,又能给现实弥补一些什么呢?穆穆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有她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

    她是一个活在回忆里的人,注定得不到解脱。

    兰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老妈眼睛依旧红肿着,她问她去了哪里吃没吃饭,她点了点头就回房了。

    她想念起鱼子来,想起她们一起挤在她的小床上,她的身体是那么温暖,那时她常常想,不知道跟妈睡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晚上兰裳做梦了,梦见她躺在冰天雪地里,鲜红的血不断地从地下渗出来染红了雪地,她感到热极了却又动弹不得,鱼子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好像死掉了一样。穆穆远远地走过来,似乎一下子就走到了兰裳跟前,她笑盈盈地看着兰裳,并不说话,兰裳想喊她,可是喊不出来,泪水从眼角不断地涌出来。冰天雪地已经变得一片血红,穆穆忽然叹了一口气,转眼就消失在天地间。

    兰裳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浑身像被火烧一样热得难受,挣扎着想起身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虚弱得又似要死去了。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用尽全力打开手机拨通了老妈的电话,然后她听到老妈在门外使劲扭门上的把手。

    老妈拿工具撬开了她的房门后她看到老妈的眼睛哭红了。兰裳的眼睛四周也烫得厉害,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老妈打电话叫了一个医生朋友过来,然后不断地用毛巾蘸酒精敷在兰裳的额头上。兰裳听见她在她床边走来走去,听到她叹息,眼泪将兰裳的眼睛烧得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