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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救赎

    “爹,您和娘终于能好好的团聚了。”

    叶凌风说这句话时脸上是带着笑的,没有一丝悲伤与不舍。

    他抱着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叶辰,抬手仍是继续擦着他嘴角边的血迹。

    苏满满也明白了叶凌风为何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而是那样的轻松和释然的笑。

    他爹终于不用饱受相思之苦,他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尽管留下了他一个人,可他还是替他们开心。

    苏满满走到叶凌风身边,蹲下轻轻环手抱住他,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苏满满轻声喃喃道:“这也算是另一种团聚。”

    不管是怎样的结果,他也放下了那么多年的执念,用这种方法去见了他的阿亦。

    泽嘉皇帝与芊禾皇后心里也不觉触动起来。

    吴芊禾走到冰棺前,她说:“阿亦,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凌风的。”

    “阿亦,是阿姐错了,我应该早些来看你的。”

    “阿亦。”

    ……

    场面一度沉默下来,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气氛。

    直到有下官进来,问泽嘉皇帝:“罪犯叶辰本应流放,如今服毒自尽,陛下,此事该如何继续?”

    泽嘉皇帝望着叶凌风抱着叶辰的画面,低声吩咐道:“他既已自尽而死,此事可了。至于千叶山庄,遣散众人,此后世间将再无千叶山庄。”

    “是,陛下。”

    泽嘉皇帝已经下了令,往后千叶山庄将不复存在。

    可就算他不下令,千叶山庄也无法再在京城立足下去。

    庄主叶辰死了,少庄主叶凌风更是无心也不愿接管千叶山庄。

    更何况,叶辰本就不希望叶凌风像他一样去做那样的事情。

    所以,千叶山庄无论如何都不会存在下去了。

    许久后,叶凌风松开抱着叶辰的手。

    人死如灯灭,诸事皆了,如今爹娘都没了。叶凌风要将他爹娘一起带去入葬。

    苏满满陪着叶凌风一起去葬他的爹娘,他们将叶辰与吴芊亦葬在了一起。

    泽嘉皇帝一直陪着芊禾皇后,他知道吴芊禾此时的心情很不好受,便也陪着她一起随着叶凌风他们去葬叶辰与吴芊亦。

    此时的气温尚好,太阳的光透过林子洒向他们四周。

    叶凌风与苏满满一起为他爹娘立了一块碑。

    又一齐跪在碑前磕了几个头。

    苏满满伸手拉上叶凌风的手,叶凌风转头望着她。

    苏满满还没有开口说话,叶凌风似乎已经猜出了她要讲什么。

    叶凌风开口:“满满——”

    “别开口,让我说。”苏满满止住了叶凌风,似乎她也知道叶凌风要说什么,但她要说的确实是自己想好想清楚了的。

    苏满满对着叶凌风莞尔一笑,又转头望向那里。

    她眼神温柔又坚定:“我是真心喜欢你们阿凌的,往后我会一直陪伴他,请伯父伯母放心,也愿你们二人团聚,然后幸福快乐一生。”她的手依旧紧紧的握着叶凌风的手。

    “满满。”叶凌风似乎还有些犹豫担忧,“你真的想好了吗?”

    虽然说他爹叶辰的所作所为皆与他无关,但他却怕自己给不了满满未来。

    在他心里,满满应当是只自由的鸟儿,应该遨游于天际间。

    而不是……而不是同他这样命运悲苦,以后也不知道该如何的人在一起。

    “阿凌,你听我说,”苏满满知道他心里的担忧,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不是没有细想过,这确实是我心中最想的。”

    我知道你怕我没有想好,怕我跟你没有未来,怕我失去开心,怕……但我更怕没有你。

    所以,我已经想好了。

    我愿意与你在一起,永远陪着你。

    所以,你明白我说的了吗?

    叶凌风怎么会不明白呢?

    就是因为他太了解太明白苏满满是真心想与他一起度过余生,想陪伴他。

    所以他才会思考的更多一些,也怕的更多一些。

    他如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苏满满是那样的肆意洒脱,是那样的侠气满满,却因为他而被迫困在千叶山庄那么久。

    她终于有可以离开这里的机会了,却又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折回。

    他望着眼前已经成熟许多的苏满满,心里的愧疚之感不断上升。

    远处一阵风来,吹动了他们的发丝与衣衫。

    苏满满望着叶凌风,叶凌风望着风来的地方,有两片叶子轻轻落下。叶凌风站起身来,走过去接住了两片落叶。

    那落叶似有灵性一般,在叶凌风的手心停留。

    “爹,是您和娘吗?”叶凌风望着那叶子喃喃道,“你们来看阿凌了。”

    苏满满也起身走到叶凌风身边,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叶子。

    叶凌风将手掌合起来,放在心口默念着想他们以及自己会好好活下去的。

    又一阵风来,叶凌风张开了手,抬手一挥,那叶子就随风而去了。

    如此,便可以自由自在的飞了。

    吴芊禾走到叶凌风身边,从之前到现在,她都没有开口问过叶凌风也没有同叶凌风说过什么话。她知道,此时的叶凌风无心说太多,也无心叙旧。

    “你叫阿凌是吗?我听他们喊你阿凌。”吴芊禾开了口问。

    “嗯,我爹一直喊我阿凌。”叶凌风转过身来望向吴芊禾。

    “你的眉眼倒是像阿亦一些。”吴芊禾仔细瞧了瞧叶凌风的脸,“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会,我们都是叫你凌风的。”

    叶凌风低声“嗯”了一声。

    吴芊禾见他有些拘束,便道:“你不用如此拘束的,你既是阿亦的孩子,那我就是你姨母,在我面前,你可以放开一些。”

    虽然吴芊禾如此说了,可叶凌风毕竟还是知道吴芊禾是辽安国的皇后。更何况泽嘉皇帝也在,他自然没法做到放开一些。

    他依旧低声回了一句:“好。”

    吴芊禾也知道他的担忧,所以也没有强迫他立马自如放开。又想起叶凌风这些年都随叶辰在京城,而他们却一直不知道,以前也担心过辰烨当年死后,小凌风被安排哪里去了。

    她有些自责道:“原来这些年你也在京城,若是我们早些时候知道你在这千叶山庄,也会早点来找你的,你爹后来也不会做那么多事,你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这些与皇后娘娘您无关的,您不用自责。”叶凌风道,“关于我娘与皇后娘娘您的关系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他记起那一日,他爹的脖子被刀架着带走,他想带他爹叶辰走,他爹不肯走,告诉他,辽安国当今皇后娘娘是他的姨母,与他娘是以前是姐妹。

    他听完这句话很是不解。

    那为什么他爹叶辰以前不告诉他?

    如果那真是自己的姨母,与自己有那样的身世关系,那他爹叶辰又为什么不早些去相认?

    又为什么还要设计那么多事?

    他计划着攻打朝廷,又说自己是来求死的。

    叶凌风也是那一日第一次见到芊禾皇后,心里不自觉的感觉很熟悉。

    因为他幼时吴芊禾也曾照顾过他很久。

    泽嘉皇帝与吴芊禾对着叶凌风说了好多话,叶凌风也都是低声应答着。

    ……

    “陛下,皇后娘娘,你们因我爹之事在这里耽误太久,我不敢再让你们因此耽误着时间,想必朝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叶凌风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道,“阿凌知晓你们想对我说的,也明白你们对我的情意,但我也明白自己配不上你们这些关心,也不敢让你们因我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还请陛下与皇后娘娘早些回宫。”

    叶凌风说完,头也没有抬起来,而是抱拳行礼的姿态望着他们。

    吴芊禾伸手扶起叶凌风道:“阿凌,对我们你不必行礼,快些起来。”

    叶凌风被吴芊禾扶起来后,吴芊禾慈爱的望着他,想了想又道:“阿凌,要不你随我们一起入宫吧,我们也好照顾你。”

    “是啊,阿凌,听你姨母的,随我们一起入宫去。”泽嘉皇帝也开口想让叶凌风随他们一起入宫,也好照顾他。

    甚至可以说是想弥补叶凌风。

    吴芊禾对于当年吴芊亦的死以及叶凌风多年的不知下落内心不安、愧疚。如今好不容易再找到叶凌风,他们自然是想将那些年所欠缺的照顾全都弥补上。

    泽嘉皇帝一直知晓吴芊禾心里的想法,所以她提的他也认可。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并不想入宫去。”叶凌风也无心入宫去。

    他知晓泽嘉皇帝与芊禾皇后对他想弥补,也想起他爹叶辰做的事情,虽然所有事情已经结束了,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随他们入宫去会惹来各种非议,他也不想入宫去。

    他想要的是以后能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吴芊禾还想劝导他随他们一起入宫去,苏满满开口道:“皇后娘娘,陛下,容我说句话。”

    泽嘉皇帝与吴芊禾还有叶凌风都望向苏满满。

    “他前些年一直被困在千叶山庄而不得自由,若是入宫去,岂不是又不能自由?”苏满满认真道,“他不想入宫去,还请陛下与娘娘随了他吧。”

    让他别再困在他不想待的地方了,那样于他而言是困扰。

    接下来的以后,苏满满都希望叶凌风能为自己而活,没有困扰没有沉重,自在随性一些。

    泽嘉皇帝与芊禾皇后听完有些沉默,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满满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叶凌风开口道,“我以后虽然不知道会过怎样的生活,但我知道,我不想再被困于哪里了。”

    泽嘉皇帝也明白了叶凌风的意思,开口道:“也罢,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便如你所说,以后尽情的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多谢陛下体谅。”叶凌风又对着泽嘉皇帝行了一个礼。

    吴芊禾对叶凌风道:“不过以后你若是想来见我们,我们都欢迎你来宫里。”

    “好,我以后会去看你们的。”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吴芊禾关心叶凌风道,“可有想好去什么地方?”

    “没想过。”叶凌风如实说,“以后再看吧,这天大地大,这哪里我都可以去。”

    吴芊禾颔首,表示赞同他所说的,又问他:“你去过云悦城吗?”

    “没有。”叶凌风道,“我爹没有带我去过,也没有提到过我娘是那里的人。”

    “有机会你可以去那里看一看。”吴芊禾回想起来道,“云悦城吴府是我和你娘从小一起生活的地方,你也是在那里出生的。”

    “好,有机会我会去那里看看的。”叶凌风心里也是想去看看娘亲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苏满满一听云悦城道:“我就是从云悦城而来的,我家在云悦城苍竹山上,你若是想去云悦城,我陪你一起去。”

    也能带你一起上苍竹山看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叶凌风温柔的笑说:“好啊,满满。”

    吴芊禾似乎已经看出来苏满满喜欢叶凌风,她放心道:“如此也好。”

    有苏满满陪着叶凌风,还有苍竹山上众人,他以后也不至于会孤独。

    “我们回宫吧,皇后。”泽嘉拉着吴芊禾的手道。

    “好。”吴芊禾说完又对叶凌风他们道,“我们就先回宫了,希望你们以后能自在随行的生活,想我们了可以随时入宫来见我们。”

    “知道了。”苏满满上前去抱了抱吴芊禾道,“我娘也很想你们,若有时间也可以去我们苍竹山玩。”

    “满满,替你娘说我也很想你们。”吴芊禾笑着摸了摸苏满满的头。

    泽嘉皇帝带着吴芊禾一起坐马车回宫里了,叶凌风与苏满满在后面望着。

    马车上吴芊禾打开了那个很多年前吴芊亦就留下的香囊。

    “里面是什么?”泽嘉皇帝也有些好奇。

    “是阿亦写给我的一封信。”吴芊禾打开了那封信。

    信里已经提到她看到这封信时她已经死了,对吴芊禾说了很多抱歉的话。

    也说了自己不后悔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不能继续活下去;

    遗憾不能看着叶凌风长大;

    遗憾没能再见一见父亲;

    ……

    有太多遗憾了。

    自己走了以后,祝愿他们以后都能好好生活下去。

    “阿姐,阿亦辜负了你之前的照顾,阿亦,也很想姐姐。”

    读至最后一句不觉湿了眼眶。

    吴芊禾握紧了香囊与那封信,放在心口处哽咽:“阿亦,阿姐也很想你啊。”

    “皇后。”泽嘉伸手拦住吴芊禾安慰着她。

    “阿亦,你放心,如今一切都好了。”

    “凌风也长大了,他也去找你了。”

    忽然一阵风来,吹动了马车车帘,吴芊禾望着那一角,问:“如今你们该是团聚了吧?”

    “他们如今定是团聚了。”泽嘉温柔道,“皇后且宽心一些,朕想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一处了。”

    “陛下说的是。”吴芊禾嘴角温和的笑起来,“想来他们如今是团聚了,以后就可以永永远远好好在一起了。”

    吴芊禾说完头靠在泽嘉的肩上,任凭那风时不时的吹动马车帘子。

    苏满满与叶凌风还站在原处。

    待了许久。

    “我想回去最后再看一看千叶山庄。”叶凌风有些不舍与难过,“以后千叶山庄恐怕不会再存在了。”

    怎么说这千叶山庄都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如今爹没了,山庄也没了。

    往后,再也没有了。

    “我陪你一起去,以后什么都陪你一起。”苏满满站在他面前认真道。

    她的目光真挚又热情,叶凌风也望着她笑,他说:“满满,好。”

    他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回到了千叶山庄。

    千叶山庄明日就会有人来拆了这里,里面的人基本上已经都被散出去了。

    叶凌风拉着苏满满推开千叶山庄大走进去,没有看见多少人。

    他带着她仔仔细细的逛了一遍千叶山庄。

    叶凌风一边带着她走,一边介绍这是什么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发生过什么事情,苏满满都认真听着,偶尔插上几句。

    越是如此,叶凌风才发觉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他已经在千叶山庄里面生活二十多年了,如今也是真的不舍。

    他们离开的时候,站在千叶山庄门口,叶凌风突然想起来千叶山庄名字的由来。

    他问:“你知道千叶山庄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苏满满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与你爹娘有关?”

    “是啊,山庄的名字取自他们二人名字中各一字,又谐音下来就成了这千叶山庄。”

    叶辰,吴芊亦。

    各取一字便成了千叶山庄。

    而他如今要离开千叶山庄和京城了,往后可能也不会有多少机会回京城来。

    就算以后回来了,也再没机会踏入千叶山庄了。

    可以说,这也算是他的一个家。

    他转头望向苏满满,苏满满也望着他。

    那一刻他从苏满满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就像他的眼里只看见了苏满满一样。

    他觉得苏满满仿若他人生中的一道光,温暖了他,也在慢慢治愈他。

    他无法抵抗也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暖,所以他握紧了苏满满的手。

    叶凌风在心里默念:

    以后,满满就是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