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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那年夏天07

    那是一个黑暗的夜晚,因为那一天没有月光,好像是被云层遮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乌云,反正夏天就是这样,天气预报每天都在“暴雨预警”,可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上天知道。

    许颜雨坐在小区里的花丛边上,抬起头便可以看到家里的灯光。她知道,家里正在进行一场恶战,或者说是一场哀求。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结果。

    小区里的路灯十分昏暗,淡黄色的灯光,没办法照亮多少地方,只能在下方留下一圈可有可无的黄色。有时候,许颜雨会想,如果在这里拍照,一定别有一番风趣吧?不过,前提是得有一台不错的相机。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出现了,他缓缓地坐下,坐在了距离许颜雨一米的地方。许颜雨转过头,那个男生是孙五。

    两个人都在沉默,也许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吧;他们又是同时说话的,同时说出了那三个字:“对不起。”然后继续沉默下去。

    许颜雨听着自己不太规律的呼吸的声音,略显波澜。本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的,可眼角还是湿润了,有些时候,控制情绪,真的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就在白天时,她知道了真相。

    十多年前,她的父母就是一间小卖部的老板,两个人一起经营这家店,虽然赚不了多少钱,可依然算是幸福美满。

    后来,许颜雨出生了,家里突然增添的新成员让他们有点坐立不安,因为奶粉钱确实很贵。与此同时,许颜雨奶奶的病情加重了,开销更加巨大,这让本来平凡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困难。

    同一年,他们的小卖部的对面开了一家新的小卖部,那家小卖部的老板就是孙五的爸爸妈妈。孙家小卖部的开业,给许家小卖部带来了很大的竞争压力,营业额再一次创造新低。许家小卖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孙家小卖部却安然无恙,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许家得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孙家之所以能够依靠一家生意惨淡的小卖部维持生计,是因为他们家在倒卖假烟。

    那一天,许家在夜里冲进了孙家小卖部,以此做要挟。孙家害怕了,他们知道倒卖假烟的后果是什么,会给他们的家庭带来怎样可怕的灾难。于是,他们选择了妥协,答应每一次进货都会分给许家一半。于是,这个神秘的约定,在那个同样没有月光的夜晚黯然滋长。

    可是,这样的事情总是会败露的,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法律永远是无情的,但,若是法律不无情,无情的将会是这个世界。

    前一天晚上,两家人聚集在了孙五家,他们都很沉默,偶尔说两句,却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直到孙五的爸爸说:“我们两家一起承担吧,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少坐几年牢,不是吗?不然啊,等我们出来,孩子都大了,都不认识我们了啊。”

    走出孙五家,那一夜月光如水,洗净一片狼藉。家里,许颜雨已经睡去,年仅三岁的他,眼睛如宝石一样晶莹,散发出异样的光,在她的眼中,世界都是纯洁的、都是充满趣味的,就像公主的水晶宫殿一般。那一刻,父母的私心迸发了出来,他们忘记了,不远处的孙家,同样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世界。

    第二天,孙五的父母被带上了警车,他们没办法把许家的两位供出来,因为所有的假货都是以他们俩自己的名义购买的。他们看见了孙五那张稚气的脸和单纯的眼神,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男孩,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整的童年。他们是哭着来到警察局的,最后,他们被判了十二年。

    再后来,许颜雨和孙五成为了小学同学,她当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过程,她只知道,孙五的父母是卖假货的犯人。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在孙五面前说过,她以为这是仁慈,其实是在救自己。

    黑暗中,许颜雨和孙五依然并排坐着,楼上的灯光依然亮着,孙五的父母依然没走。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许颜雨问。

    孙五微笑了一下,回答:“你说呢?”

    许颜雨低着头,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孙五继续微笑着:“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我是犯人的儿子呢?”

    是啊,原因不是相同的吗?内心那长存的一抹善良。

    许颜雨抬起头,看向了自己家的窗户,问:“那你希望结局如何呢?”

    孙五回答:“说实话,在他们来之前,我阻止过。我知道,你们家每个月都会给我寄生活费,你们也想要为自己的错误赎罪。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没有父母的时候有多孤独,我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可怜的人。”

    许颜雨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她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如此普通的男生,居然如英雄一般承受了这么多。这十年,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可是,无数个像这样没有月亮的夜晚,没有人陪伴,他会不会哭出声音来呢?

    在别人眼中,孙五永远是一个配角,小时候跟在赵十七身后、长大点站在冯鹏身边,一个巧合看到了卫智美的故事,心疼了好几个月,最后的英雄还让付天宇抢去当了,没有任何怨言。可是,看遍了人间万物的他,依然要为自己保守一个秘密、依然愿意为许颜雨保守一个秘密,因为有些事情,感同身受之后才能创造奇迹。

    一个看遍黑暗的人,要么变得极端邪恶,要么变得极端善良。

    远处,许颜雨看到了孙五父母的身影,看来,楼上的那场战争结束了。孙五也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站起身,回过头对许颜雨说:“如果难过,找那个小胖子聊一聊天,就是那场足球比赛之后打了我一拳的啊——那一拳可真痛啊——他为了你愿意冒着扣十分的危险、你为了他可以放弃自己善良的底线,你们才是最好的朋友。”

    孙五离开了,只剩下许颜雨和漆黑的夜空。一抬头,才发现今天的夜晚有星星,一片连着一片,这是少有的美景。她站了起来,向着楼上走去,门没有关。推开门,这一次,家里没有一片狼藉,爸爸坐在沙发上,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妈妈坐在窗户前面,看着布满星星的夜空。

    过了很久很久,妈妈终于开口了:“颜雨啊,我们,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