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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扶苏之死

    始皇自从染病,就再没下过辒车(一种包裹的严严实实,却能通风的凉车。),每天的吃喝拉撒全在辒车之中。

    七月二十日凌晨,李斯正在官衙的一处寝室里怀抱一个少年安睡,一名宦官跌跌撞撞的闯到门前,暴风骤雨般的砸起门,嘴中喊道:“李丞相,快开门。李丞相,快开门。”

    李斯穿好衣物,打开房门一看,敲门的乃是负责始皇帝饮食起居的宦官。这时,官衙内的官员大都被敲门声惊醒,围在一处朝这边看来,心中揣测一直重病的皇帝是否已经不测。

    宦官正欲开口,李斯从他的脸上看出始皇帝可能撑不过今日,止住他道:“是否陛下有急事召见我?”一边说着,一边给那个宦官使了个眼色。

    宦官点了点头,李斯拉住他的手腕在亲兵的带引下出了官衙朝始皇帝的辒车而去,一路上悄悄询问宦官始皇帝的身体状况。

    时间过去很久后,那天的情景李斯还记得一清二楚,就如烙在了脑子里一般。

    记得那天的夜很黑,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不经意的一抬头却离奇的看到西边有颗很亮的星刺破天上重重的乌云闪着光。正走着,前边一片光明如同白昼一般,走得近了方看清是始皇帝的辒车周围有上千中车府的卫兵掌着火把正在守卫。宦官引领着他来到辒车前,从车上搬下一个脚榻,借着榻爬上车进入厢内。他从始皇帝苍老的脸上看到一层死灰色,又从跪坐低头的赵高脸上看到得意而且狰狞的诡笑。

    他有些奇怪,想不通赵高低头跪坐在那里嘤嘤的哭着,进入车厢后也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不时的用衣袖摸了把泪水,咽喉处断断续续传来伤心欲绝的哽咽声,怎么的他就看到赵高嘴角挂着的笑。

    他认为自己看走了眼,跪伏在始皇帝的脚前,想学着赵高痛哭一顿。可是怎么努力也哭不出来,挤了半天硬是没挤出一滴泪来,十分的羡慕赵高的泪水说来就来,大有黄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悄悄的抬起头,发现始皇帝死气沉沉的双眼闪过一丝灵动的神采,哼哧半天后问了一句:“李爱卿,看来朕的大限就在今日了!”

    李斯想说几句宽慰始皇帝的话语,赵高突然加剧的哭声让他有些心烦。想到始皇帝的后半生基本上都在寻找长生不老药,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会死,也就没有立太子。今日始皇帝若是驾崩,又没有立谁为太子的诏书,居住在咸阳或其它地方的王子恐怕要发动政变,那秦国不就完了?他的头脑异常清醒的道:“陛下倘若乘龙飞升,不知由哪位王子继承帝位。”

    “大胆,陛下贵为天子,福寿与天长存,李丞相竟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正哽咽的赵高突然抬起头,厉声责问道。

    赵高的责问把李斯吓了一个机灵,正想说几句好话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却听嬴政道:“赵高,人哪有不死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骗朕?”

    赵高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嘴中道:“陛下,臣焉敢骗陛下,臣……”

    李斯悄悄擦去额头上被吓出的冷汗,暗幸始皇帝还没糊涂。

    嬴政不容赵高继续说下去,吃力的断断续续道:“你不敢骗朕?你骗朕的东西还少吗?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下做事朕不知道!这两年你就打着官营名号侵占土地可有上万顷?是否暗地里娶了六十五房的妾室?你说说你,一个阉人要那么多女人干吗?朕是看在你服侍朕多年的面子上闭眼假装不知,等朕两腿一蹬你可得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新皇帝岂能容你如此乱为!”

    嬴政脸色发表似乎累的喘不过气,赵高爬起身一边用手给他揉着胸口,一边不时擦着泪水,道:“陛下息怒,臣以后一定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任意胡为。”

    喘匀了气,嬴政把赵高的手推开,对着李斯道:“李爱卿乃国之栋梁,也只有他敢在朕面前说实话。立谁为太子吗?容朕想上一想!”

    辒车内陷入一阵沉默。赵高也不敢再哭,不时的注视着始皇帝的面容,好像怕始皇帝在沉默中死了过去。

    大约过了二刻钟,始皇帝颤颤微微的坐起身,指着李斯道:“你写下朕的旨意,立扶苏为太子。令其速速赶往咸阳,与丧车汇合,主持朕的大葬!”

    李斯听到嬴政立扶苏为太子,心中大奇,不知始皇帝为什么在最后的关头立下不是很喜欢的扶苏为太子。他也不敢提出异议,照实写下召书,捧起来送到嬴政的面前让其查看。嬴政扫了一眼,道:“印!”

    赵高捧出一个金盒,从里边取出用和氏璧雕成的玉玺递给嬴政,手扶嬴政无力的手在诏书上盖上印封好。

    “李爱卿,扶苏为人仁慈,深受儒生的毒害。你一定要助其保住大秦基业,祖宗之法万……万……万万不可变!”

    李斯的双眼终于发红,声音终于哽咽,道:“臣,谨遵谕旨!”

    车外响起一声炸雷,始皇帝伸着手向空中探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可惜什么也没抓住,圆瞪着双眼倒下去,断绝了呼吸!

    “陛下……”赵高大嚎起来,李斯上前一步,捂住赵高的嘴道:“大人此时千万不可痛苦,让人知道始皇帝驾崩就麻烦了!”

    “陛下一死,我心中顿时空空落落直想追随陛下而去,一时乱了方寸。不知丞相大人此话何意?”赵高擦掉脸上的泪水问道。他倒不是真的想追随嬴政而去,而是见嬴政将帝位传给了扶苏,感到自己从此之后没有了依靠方有此大哭。

    “陛下骤然在平原津驾崩,我怕王子们闻讯会发生政变,最好可以密不发丧。等扶苏公子接到圣旨回到咸阳,始皇帝的尸身亦到咸阳后,再行发丧!”

    “这种事情怎能蛮过天下的大小官员?”

    李斯略一沉思,道:“陛下的尸身就留在此辒车之中,由陛下最宠幸的宦官驾车和守护陛下的尸身。每顿饭照平常一样送入车内,大小官员的每日请安奏事照常进行,如有奏报由宦官奏准,应该可以瞒的天衣无缝。不过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只有你我与几个宦官知道便可!”

    李斯这一番话使得本已万念俱灰的赵高心中又生起一团希望之火。此处离咸阳尚有二个月路程,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办出一件大事来。他点头笑道:“还是李丞相深思熟虑,让大秦免于一场兄弟相残的灾难,就照丞相的意思办吧!”

    等到李斯下了辒车离去,赵高独坐于秦始皇的尸体前筹划着如何方能偷梁换柱,使身边的这道立扶苏为太子的诏书变成一道扶苏的催命符,并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铲除掉自己的死敌蒙家以及一切敢反对他的人。

    雨开始下了起来,火把全被雨水给浇灭,辒车周围陷入一片的黑暗。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天空亮了起来,赵高含笑站起身来,将诏书包好藏入怀内,向车外走去。一不小心踩住始皇帝已经僵硬的小腿,吓得他跪倒在地。磕了两个头,嘴中喊着陛下饶命,抬起头突然愣了半晌。狞笑着再度站起身,故意的又重重在始皇帝的尸体上踩了一脚。

    他下了车,将几个亲信宦官招集到一起,如此这般的一番吩咐后,拉过照顾始皇帝起居的那名宦官,悄声道:“把赵瞎子也叫上辒车,他的口技很好,可以伪装陛下的话语。”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朝胡亥的辂车而去。

    所有的公子中,赵高与胡亥的私交最好,不光是因为以前曾教过胡亥学习写字与律法,还因为教了胡亥许多比读书写字好玩上百倍千倍的事情。再说胡亥这人没有其他公子精明,整日的心思都放在吃喝玩乐之上,立其为帝后比较容易控制。

    辂车里胡亥刚刚醒来,正靠着车厢发愣,见赵高上了车,喜道:“赵大人,今天准备带我去何处玩乐!”

    “公子,陛下驾崩了!”赵高道了一声,拿袖掩面似是擦泪,其实透过袖子观察着胡亥脸上的表情。

    胡亥面色木然,略微带着悲色,更多的是显得有些失望。道:“父皇死时,可曾立下太子是谁?由谁继承帝业?”

    “公子扶苏!”

    “啊!怎会立他为帝?这个老古板,他为帝后我还如何玩乐?”胡亥惊道。

    “公子莫急,如今召书在我身上,我可助公子继承帝位!”

    “赵府令快说,怎样才能助我为帝。只要我能继承帝位,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的!”胡亥由悲见喜,拉着赵高坐于一处道。

    “我们可以烧了这份诏书,然后问罪扶苏逼其自尽,再假传诏书于天下,宣称陛下将位传于你,便可!”

    胡亥听罢,兴奋的打了个响亮的口哨道:“此事若能成功,赵府令便是我的第一大功臣,我绝不会亏待府令的。”

    ……

    李信在九原,召集了上百官员打着迎接始皇帝的旗号浩浩荡荡向平原津而来。这一日,在一个名为沙丘的地方恰好遇到始皇帝的车队,他率领大小官员在辒车前磕了头,听到辒车内传来始皇帝的声音,道:“朕染病在身不便见你们,你们且先回去吧!”

    李信听得真切,确实是始皇帝的声音,心中有些失望,带领大小官员返回九原郡。离开沙丘没多远,他让大小官员在后缓缓而行,自己先骑着马朝上郡赶去,向蒙恬禀告这个消息。行到井陉,井陉县的县令听闻李信前来,硬是拉着其回衙喝酒。李信想起在安崖底时此县令曾为自己的屯长,私交也算不错,也就混在县衙大醉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