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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万物归尘

    次日,文曲城皇宫。

    帝君坐于朝堂之上,手里拿着玉门关送来的战报,神情凝重的看完,对梁公公说道:“封,破君城大将军牧云白,忠义候,遗体葬皇家军陵。封,牧老将军安定候,赏万金,赐奴100人,照顾晚年,御酒两樽!”

    赤月宫中,牧老将军给府上奴仆发了银两衣物,遣散了众人。人去院空,寂静无声。他来到女儿的卧房,坐在她的床上,抚摸着女儿洁白的床榻和白如轻羽的帷帐,泪光在眼中闪动。

    牧云白自幼丧母,由父亲一手带大。自从母亲去世,她变得不再爱笑,除了每日与书为伴,就是去幽静的竹林吹笛子,那只笛子是她母亲生前送她的生辰礼物。父亲专门为她请了师父教授枪法,她学习刻苦,天资聪慧,师父非常喜欢她,将毕生枪法绝技毫无保留的传给她。

    豆蔻之年,一起长大的玩伴相继出嫁,只剩她一人尚在闺中。原本她也如大多数少女一般,过着平凡的日子,遇一知已良缘,琴瑟合鸣,天长地久,白头到老。因她六艺俱全,饱读兵书,所以此后在军中成长得也比常人快。

    牧老将军离开赤月宫的时候,带走了那支笛子。赤月宫大门紧闭,冷清寂静,一双青白入云深,天清无风再牧云。

    玉门关,破军城全城百姓和将士为牧云将军净和源净道长办了简单的葬礼,将他们遗体火化。夜幕降临时,城门下空地上烈焰熊熊,火光印红了半边天,太子与皓明道长设坛为阵亡将士超度亡灵。铃音响彻天,气氛凝重,令人肝肠寸断。

    城中百姓做了祭祀用的贡品花馍、面、素菜,准备了元宝、往生钱,以表达自己的缅怀之情。

    就在超度进行到子时的时候,大风乍起,吹得祭坛焰火狂舞,风卷残沙碎石打得人脸生疼,众人用手遮挡眼睛,被大风吹得站不稳,只得纷纷进城,关闭城门。

    回到城中,百姓关门闭窗,谈论着这场莫名其妙的大风,“是上天来接人的,保家卫国的阵亡义军,都是民间的英雄,要收到天庭做天兵天将的。”“将军们要被封为武神战神,士兵们也要归入天兵中,升入仙界,抓捕镇压混入人间的妖魔鬼怪。”“那牧将军肯定会封武神,她是女子,自是要封为女战神的”“救了我们的源道长,肯定是要位列仙班了吧,他是道士,肯定是要去上天庭做仙官的吧”“嗯,当是天庭文官”“如果他二人到了天庭,一文一武,天生一对,天上做一对神仙眷侣也是佳话呀。”

    风越来越大,黄沙漫天,城楼之上的众人戴起面罩,看着这混沌的天地,此情此景绝非以往的普通沙暴,将士们议论纷纷,只有皓明道长和太子知道,这是末日风暴。飞仙国向来以仁治国,以道教民,缘何遭此厄运,真是上天不公。

    他对太子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说出来吧。”太子想了想,说到,如果能侥幸活着出去,我就云游天下,广结道缘拯救苍生,以道治人心,以医救人命。皓明听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墙角楼上的那口千斤大钟:醒世

    这时,西北方天边出现一道黑色巨大“高墙”,横铺天际,黑压压的逼近破军城。黄天混沌飞沙走石,黄色天幕之上又铺了一层黑色天幕。大风刮断的碗口粗的树枝在空中乱飞,衣物,棉被,木盆,掀翻了屋顶,在空中盘旋,甚至刮起木车在地上翻滚。风暴席卷了破军城,一路向东横扫而去。城中鬼哭狼嚎的风声夹杂着盆罐器皿翻滚而过的声音。太子撤下岗哨士兵,命所有人撤回到营房中。

    那巨大的黑色沙墙突然分割成了无数条长龙般的风柱,龙首冲天,龙尾扎地,悬立卷着碎石砾盘旋着漂移而来,越卷越粗。天空下沉,天地之间被那数不清的风卷长龙支撑着,搅动苍穹之顶的黄沙形成一个巨大大无比的漩涡,漩涡转动吸起玉门关千年大漠黄沙,越来越大,越来越厚,似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罗盘罩在整个飞仙国之上。

    天地已无分,大树连根拔起,房屋倒塌,大地之上一切可挪之物悉数被卷得不见踪迹。此时脚下的土地上出现越来越多的黄沙,一寸寸的吞噬着裸露的戈壁大地、草地、和房屋。越积越多,越集越厚,天地间支撑着的那无数的风暴巨龙吞噬了破军城。

    子时、丑时、寅时、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申时,酉时、戌时、亥时、子时......

    三天三夜,昼夜不息的水漠风暴,吞噬了整个飞仙国。

    三日后,几声轻清脆的鸟叫声打破了暗夜的寂静,迎来了一片曙光,赤红色的朝阳洒在一截断壁残垣上,四周已经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这片从蒙古入侵而来的灭世沙暴,为中原最西端又新增了一片沙漠。

    这片新的沙漠中没有一株植物,一无所有,甚至连虫儿爬过的痕迹都没有,除了风声呼呼而过,吹起薄如轻烟的细沙拂过,就只有一片死寂。

    风暴过后的天空,依然笼罩着在尘雾中,太阳光透尘雾照在沙漠中露出的一个房屋圆顶上,那圆顶好像是一个石狮子的头。忽然,从沙子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这只狮子头,然后那沙底下剧烈蠕动着爬出一个满身黄沙的土人,不是别人,正是飞仙国受人爱戴的太子殿下,他还活着!

    太子命令全军撤离城墙,等士兵全部撤离他刚要下城,差点被大风卷下城的他被师父一把拉住,拽到角楼那口大钟前,把钟推向前,钟口对着太子,喊道:“进去!”太子迟疑着不肯进去,师父怒吼到:“弘道!医治苍生!进去!师令!”太子眼含热泪,钻了进去,师父慢慢地放下钟,这样,太子被金钟罩悬地保护着,脚下有些空隙,不会被沙埋了呛死,躲过一劫。

    角楼在城墙最高处,埋在沙山最上面,等风沙停了,他才爬出来,在钟下这三天,他痛不欲生,但这是师父在生死之际为他寻的唯一的生机,为了完成师父弘道大愿,他必须要活下去。

    抓着城顶的石狮子,他爬了出来,露出头,抖掉脸上的沙,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与下巴一般高的沙漠,眼泪夺眶而出。他拼了命的往外爬,爬出来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慢慢地环顾四周,眼前的黄沙大漠,脚下却是阴阳永隔、生离死别。

    飞仙国灭国了!

    英勇善良勤劳的飞仙国百姓全部殉国了!父皇死了,他的牧云白死了,师父死了,师兄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着。整个沙漠拥抱着万物生灵的生命,回应给他的只有死亡的无言。他大喊咆哮着,哭喊着,问苍天为什么,咒骂苍天无眼,骂自己无能,一直以来口口声声说着拯救天下苍生,却连自己一国的寸草都救不了。悲伤过度的他一会大笑一会嚎啕大哭,晕倒在了沙漠上。

    他做了一个梦,父皇在火炉前给他煮饭,锅里煮了羊肉,味道鲜美,羊汤咕嘟嘟的冒着泡翻滚着,香极了,父皇慈祥地看着他,对着他笑,梦里的他眼角流下泪,忍不住哭着唤父亲,父亲......

    惊醒的他,睁开眼睛,眼睛上方是一个帐篷的圆顶。“你醒了?”听见人说话,吓了一跳,在这死亡之地,怎么会有人呢。把头转向左边,看到地上搭着一个木锅架,上面坐锅,锅中煮着羊肉汤。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从锅里盛了一碗肉汤,拿了筷子,转过身走了过来,当她坐下来的时候太子惊得瞳孔放大,吓得张开了嘴,颤抖着嘴唇,“不可能,不可能......”

    女子奇怪的看着她说:“我放羊路过那片新沙漠,听到有人在沙漠里哭,以为是谁被困在里面了,寻过去就看见你躺在沙漠里,看你眼角还在流泪,就把你托回来了。别怕,来喝汤,喝了这羊汤身子暖和了就好了。”太子殿下盯着眼前这位两个脸蛋有红血丝的牧民姑娘,喝了一口汤,潸然泪下。姑娘以为他感恩救命恩人而哭泣,却不知是因为,自己长得和牧云白太像了。

    太子端详着眼前的姑娘,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手,真是太像了,如果不是牧民脸上被风雪烈阳摧残过的红血丝,真的会把她错认成牧云白。

    喝完汤,那姑娘拿走碗筷去洗。太子靠在墙上,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情,想要从绝望中恢复心志,盘起腿打坐。

    眼睛一闭,回想起在飞仙国的种种,不由得又想哭,深吸一口气,把悲伤压回去,不断的提醒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在姑娘精心的照料下,他很快恢复了体力。姑娘知道他是中原人,肯定是要离开的,在他睡着的时候,连夜为他赶做了一件羊皮长袍,和一顶羊皮帽子送给他,这样他回中原的时候,就不会再冷了,皮子是最保暖的材料。

    告别的时候,太子为报答救命之恩,把身上上下摸了个遍,没找个一个铸币,突然想起脖子上挂的那块玉佩,忙取下来,双手捧着送给姑娘,道了声谢,刚出门,那姑娘追出来道:“马,送你,没有马,你怎么回中原。然后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他的牧云白从不曾这样笑过。他对姑娘行了礼,说道:“姑娘大恩,来日必报。”转身跳上马,向着东方飞奔而去。

    一个月后,东西来往商队之间纷纷传言“飞仙国被神灵诅咒了,一夜之间被沙漠风暴掩埋了,无一生还”、“飞仙国塞外江南,奇珍异宝无数,一定是遭天嫉妒了”“唉,天道不公啊,那飞仙国实行仁政,爱民如子,如此仁义之国,守护中原立下旷世之功,怎落得个天灭飞仙,真是世事无常啊......”“听说是飞仙国地下黑水城的千年诅咒显灵了”

    飞仙国遭天灾灭国后,传说故事越来越多,有人说沙漠底下埋的其实是黑水国,也有人说黑水国和飞仙国都被埋在沙漠底下,后来,东西商道上往来的商队给这片新沙漠起名为

    ——库木塔格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