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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林如海的死亡,有两个不同的时间

    我们研究的林如海的死亡时间之谜,首先要了解一下秦可卿的死亡时间。因为在《红楼梦》里,林如海的死亡时间和秦可卿的死亡时间,是连在一起的。

    秦可卿宁国府贾蓉的妻子,贾珍和尤氏的儿媳。她是金陵十二钗之一,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中,排第十一。因为林黛玉和薛宝钗同在一页,秦可卿其实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中,排在最后。

    秦可卿因病而死,秦可卿死亡的时间就在林黛玉乘船回扬州的途中。

    《红楼梦》第五回,第78、79页,就写了秦可卿的画和判词。

    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

    《红楼梦》里,没有直接写出秦可卿的死亡时间。但我们可以通过《红楼梦》里的文字,对秦可卿的死亡时间,进行研究。

    我们先来看这几个时间。

    《红楼梦》第十一回,

    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也没见添病,也不见甚好。”

    到了初二日,吃了早饭,来到宁府,看见秦氏的光景,虽未甚添病,但是那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于是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儿,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遍。秦氏说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现过了冬至……”

    《红楼梦》第十二回,

    谁知这年冬底,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贴。作速择了日期,贾琏与林黛玉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红楼梦》第十三回,

    话说凤姐儿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

    这日夜间,正和平儿灯下拥炉倦绣,早命浓薰绣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平儿已睡熟了。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来,含笑说道:“婶婶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

    ……

    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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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府蓉大奶奶,就是指秦可卿。

    蓉,贾蓉。

    东府,就是宁国府。宁国府、荣国府合称东西二府。宁国府是东府。

    秦可卿是贾蓉的妻子。东府宁国府的贾珍和尤氏,只有贾蓉一个儿子,所以秦可卿被称为东府蓉大奶奶。

    秦可卿死亡那天,王熙凤和平儿“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说明林黛玉、贾琏还没到扬州,还在去扬州的途中。也就是说,秦可卿是在林黛玉、贾琏赶往扬州的途中,因病死去的。

    从秦可卿生病的“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了初二日,如今现过了冬至”可知,林黛玉接到林如海病重的来信时的“这年冬底”,其实就是这年的十二月月底。

    “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了初二日,如今现过了冬至”、“这年冬底”这三个时间,它们是按顺序排列的。

    “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接着是“到了初二日”。王熙凤去探望秦可卿的那天是“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后的是“到了初二日”,而秦氏(秦可卿)则和在“到了初二日”这天来探望她的王熙凤说,“如今现过了冬至”——这说明“到了初二日”是紧接着“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的。也就是说,“到了初二日”是这年的十二月初二。而后面的“这年冬底”则是跟在“到了初二日”后,因此,“这年冬底”就是这年的十二月月底。

    我们又从“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那一段话里,可以看出,贾母、荣国府、林黛玉的动作很迅速,一接到林如海的书信,一备好行礼物品,林黛玉、贾琏马上就坐船赶往扬州去了。而且荣国府准备行李的时间,大概就是一两天。

    而从荣国府回扬州坐船,需要的时间仅仅只是差不多十天。前面笔者写过,从“他(林黛玉)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这句话,就足以证明,从扬州坐船到荣国府,需要的时间最多不过是十天。反之,从荣国府坐船去扬州,也是最多只需要十天。

    秦可卿是在林黛玉、贾琏赶回扬州的途中,因病死去的。而从荣国府坐船去扬州最多只需要十天。林黛玉、贾琏出发回扬州的时间是在“这年冬底”(即这年的十二月月底),加上准备行礼的时间,加上回扬州的十天,因此秦可卿死亡的时间,最早是这年的十二月月下旬底,最迟也不过是次年的一月上旬,绝不会超过二月。

    秦可卿死后,贾珍马上就为秦可卿举行葬礼。秦可卿的葬礼,很隆重,一共停灵七七四十九天。

    曹雪芹特别写了秦可卿葬礼的第33天——“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跟随林黛玉、贾琏去扬州的昭儿,回来报告林如海的死讯。

    我们仔细瞧《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第182页正文最后一行“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起,一直到第188页,写的内容都是“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昭儿回来的这天,在第187页。刚好在第182页到第188页的范围内,因此昭儿是在“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秦可卿葬礼的第33天),回到荣国府,并报告林如海的死讯。

    《红楼梦》第十三回,

    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尤氏姊妹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四个人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推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

    《红楼梦》第十四回,

    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那应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延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那道士们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们行香,放焰口,拜水忏;又有十三众尼僧,搭绣衣,趿红鞋,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十分热闹。那凤姐必知今日人客不少,在家中歇宿一夜,至寅正,平儿便请起来梳洗。及收拾完备,更衣盥手,吃了几口**糖粳粥,漱口已毕,已是卯正二刻了。来旺媳妇率领诸人伺候已久。凤姐出至厅前,上了车,前面打了一对明角灯,大书“荣国府”三个大字,款款来至宁府。

    正闹着,人回:“苏州去的人昭儿来了。”凤姐急命唤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服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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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儿这一回来报告林如海的死讯,问题就大了。

    秦可卿死亡那天,从王熙凤和平儿“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说明秦可卿是在林黛玉、贾琏赶往扬州的途中,因病死去的。那么秦可卿最迟是死于次年的一月上旬,绝不会超过二月。加上秦可卿停灵的“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秦可卿葬礼的第33天),那么按理说,林如海和秦可卿的死亡时间很接近,如果不看跟随林黛玉和贾琏去了扬州,再转去苏州送灵的昭儿的那句“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我们甚至不能确定秦可卿和林如海是谁先病故。——也就是说,不看昭儿的那句“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单从秦可卿死亡和葬礼的时间来推断的话,林如海是死于“这年冬底”到次年的一二月。

    现在我们很明显的看到,林如海的死亡时间,出现了两个,一个是按秦可卿的死亡和葬礼时间推断的——“这年冬底”到次年的一二月;另一个则是按兴儿报告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

    昭儿说,林如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死的。死亡时间精确到时辰,有点奇怪。我们先不管奇怪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林如海的死亡时间九月初三日,《红楼梦》却没写过林黛玉在这天去祭拜林如海。

    有些朋友可能会觉得,林黛玉客居荣国府,不好去祭拜林如海。但是林如海的死亡时间九月初三日,和王熙凤的生日很近。王熙凤的生日是九月初二日。两者只相差一天。而王熙凤生日那天,就是金钏儿的生日。而王熙凤生日这天,九月初二日,贾宝玉出城去祭奠金钏儿。贾宝玉祭奠金钏儿,还在《红楼梦》第四十三回的章回名称上,占了一半《闲取乐偶攒金庆寿,不了情暂撮土为香》。

    为什么《红楼梦》能写贾宝玉祭奠金钏儿,却没写林黛玉祭拜林如海?为什么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从第四十三回的第579页开始,一直到第四十四回的第593页,日期都是九月初二日。贾宝玉选在王熙凤生日这天,出城去祭奠金钏儿,因为那天也是金钏儿的生日。

    《红楼梦》第四十三回,第579页。

    展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打听得尤氏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戏,连耍百戏并说书的男女先儿全有,都打点取乐顽耍。

    《红楼梦》第四十四回,第593页。

    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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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凤的生日,除了“贾宝玉祭奠金钏儿”这件事,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贾琏和鲍二家的(鲍二的老婆)通奸,王熙凤撞见。王熙凤打了平儿一巴掌。贾琏拿剑要杀王熙凤,王熙凤跑到贾母跟前投诉。贾母把事情压下来。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第二天(九月初三日),贾琏向王熙凤、平儿道歉。平儿被王熙凤打了一巴掌,平儿反过来给王熙凤磕头道歉。而与贾琏通奸的鲍二媳妇(鲍二家的、鲍二的老婆)上吊死了。鲍二收了贾琏二百两银子和私下的梯己,仍然奉承贾琏。

    在九月初二日,平儿被王熙凤打了一巴掌后,被李纨拉进了大观园后,被贾宝玉到怡红院中来。贾宝玉替贾琏和王熙凤向平儿赔不是。贾宝玉劝平儿平儿换上袭人的衣裳、梳一梳头发、擦一些胭脂。

    《红楼梦》第四十四回,第593页。

    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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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平儿理妆”这件事,我们能体会到贾宝玉对平儿的尽心。而且,贾宝玉对平儿的尽心,也体现在《红楼梦》第四十四回的章回名称上,《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九月初二日,是王熙凤的生日,也是荣国府里众人起的诗社头一社的正经社日。诗社的人都要聚在一起写诗。独独不见贾宝玉。

    这里,要注意,《红楼梦》再三强调贾宝玉没有出门的道理。贾宝玉在没有出门的道理时,出门祭奠金钏儿,可见贾宝玉对金钏儿的尽心。

    《红楼梦》第四十三回,第580页。

    李纨又向众姊妹道:“今儿是正经社日,可别忘了。宝玉也不来,想必他只图热闹,把清雅就丢开了。”说着,便命丫鬟去瞧作什么,快请了来。丫鬟去了半日,回说:“花大姐姐说,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众人听了,都诧异说:“再没有出门之理。这丫头糊涂,不知说话。”因又命翠墨去。

    一时翠墨回来说:“可不真出了门了。说有个朋友死了,出去探丧去了。”探春道:“断然没有的事。凭他什么,再没今日出门之理。你叫袭人来,我问他。”刚说着,只见袭人走来。李纨等都说道:“今儿凭他有什么事,也不该出门。头一件,你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都这等高兴,两府上下众人来凑热闹,他倒走了;第二件,又是头一社的正日子,他也不告假,就私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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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琏通奸,发生在王熙凤生日(九月初二日)那天。而贾琏向王熙凤、平儿道歉。平儿被王熙凤打了一巴掌,平儿反过来给王熙凤磕头道歉。这都是发生在九月初三日那天。

    《红楼梦》从第594页,一直到第604页,写的日子都是九月初三日。我们仔细看这11页,除了王熙凤发现贾琏通奸的后续,还写了李纨等众人为诗社的事去找王熙凤,又写了赖嫲嫲的孙子升官的事。

    但是,却没有写林黛玉拜祭林如海的情节。

    实际上《红楼梦》第四十三回、第四十四回,就写了三件事,

    ①王熙凤生日,

    ②王熙凤发现贾琏通奸,

    ③贾宝玉对女孩儿尽心(第四十三回,对金钏儿尽心。第四十四回,对平儿尽心。

    《红楼梦》第四十三回、第四十四回的章回名称,也体现了这三点。《闲取乐偶攒金庆寿,不了情暂撮土为香》、《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九月初二日,这个日子很特殊,它是王熙凤的生日。翻过一日,就是九月初三日。九月初三日,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就是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的忌日。按照习俗,林黛玉要在九月初三日这天烧钱、拜祭林如海。

    曹雪芹连贾宝玉出城祭奠金钏儿,贾宝玉嘱咐平儿理妆,都写了。曹雪芹连赖嫲嫲请客,王熙凤处罚周瑞家的儿子,都写了。曹雪芹写了那么多内容,为什么九月初三日,林如海的忌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曹雪芹却偏偏没有写林黛玉拜祭林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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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雪芹还在后面的第六十四回,添了一笔,写贾宝玉见雪雁领人拿着菱藕瓜果,贾宝玉问过雪雁后,猜想林黛玉是拜祭林如海和贾敏。其中,就提到林如海和贾敏的“忌辰”。

    “忌辰”就是忌日。

    《红楼梦》第六十四回所提到的林如海和贾敏的忌日(姑爹姑妈的忌辰),也只是笼统地写“但我记得每年到此日期老太太都吩咐另外整理肴馔送去与林妹妹私祭,此时已过”,根本没有写出林如海和贾敏的忌日的具体时间。

    曹雪芹在其他日子,提到林如海的忌日。为什么偏偏在九月初三日这一日(林如海忌日的正日),曹雪芹写了那么多其他内容,曹雪芹却偏偏没有写林黛玉拜祭林如海呢?

    《红楼梦》第六十四回,第887、888页。

    将过了沁芳桥,只见雪雁领着两个老婆子,手中都拿着菱藕瓜果之类。宝玉忙问雪雁道:“你们姑娘从来不吃这些凉东西的,拿这些瓜果何用?不是要请那位姑娘奶奶么?”……

    宝玉这里不由的低头心内细想道:“据雪雁说来,必有原故。若是同那一位姊妹们闲坐,亦不必如此先设馔具。或者是姑爹姑妈的忌辰,但我记得每年到此日期老太太都吩咐另外整理肴馔送去与林妹妹私祭,此时已过。大约必是七月因为瓜果之节,家家都上秋祭的坟,林妹妹有感于心,所以在私室自己奠祭,取《礼记》:‘春秋荐其时食’之意,也未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