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雪娃，我的儿子

    夜深了，冬梅难以入睡，只在床上辗转反侧，泪水湿透枕巾。

    农历新年开始的时刻，白坡村没如往年爆响起如潮的鞭炮。雪娃失踪，乡亲们也没了过年的欢乐。然而，人们只是为一个母亲丢失了儿子的不幸而焦灼而同情，却没人能理解冬梅如煎似焚的内心。

    此时此刻，冬梅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不时映现着深藏心底的悲催一幕：

    八年过去了。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北方平原落下第一场雪。这雪来得格外早，下了得格外大，一天一夜，鹅毛似的雪花漫天飘飞。方圆百里的白莲洼笼罩在迷茫的雪幕中。位于白莲洼西端的孟家集，一座宅院里传出嘤嘤哭声。一个婴儿伴随着初雪的降临出生了。然而，接着传来的不是家人的欢声笑语，而是一个女人悲伤的呜咽：

    “儿子，我的儿子，你为啥活着？你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孩子是患了严重抑郁症的母亲的早产儿。女人在遭受一顿毒打后生下他，而此时，发泄过心中火气的丈夫坐上轿车去酒店参加朋友聚会了。

    夜幕身沉。这家宅院紧闭的大门露出一条缝隙，一身白衣、裹缠得只露一双眼睛的女人悄悄出来。昏暗的门灯，照见她几绺蓬乱的黑发，翻穿的肥大外衣裹紧纤瘦的身躯，双手贴身箍抱着厚厚的襁褓，里面是她刚出生的儿子。四顾无人，女人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拼命奔跑起来。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纷纷飘落的雪花掩没。

    二十里外的大白坡。沉寂在黑暗中的农家小院里，冬梅独自在家等候外出的丈夫。柴门被推开，一个女人忽然闯进来，怀里抱个刚出生的婴儿，进屋便跪在冬梅跟前。

    冬梅一惊。来人拽下头上的围巾，敞开外套，冬梅一眼认出：是大翠，莫兴奇的妻子，自己自幼的闺蜜……多漂亮的人，如今：头发蓬乱，面容憔悴，活像个疯子。

    “大翠姐？天这么晚，你咋来了？怎这个样子？”

    “好妹妹，姐来求你了！”大翠伸出双手，将怀中的婴儿递给冬梅，“这个孩子，我交给你了。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看在姐妹情份上，把他当成你的儿子，让他长大成人。千万别让那个人知道……他不配做人父，他应该断子绝孙！”

    冬梅迟疑地接过大翠递来的孩子，抱在怀里。看她呆滞的双眼，没了血色的脸颊，忙郑重点头说：“姐，你放心，我会照你说的……这孩子，从今是我的孩子，我会拉扯他长大成人。只是，出了啥事？能不能告诉我？”大翠泪如雨下，喃喃说：“好妹妹，别问了……以后……你会知道的。”便慌张地起身，朝冬梅深鞠一躬，转身跑走，身影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第二天，在孟家集打工的丈夫甄守成回家来，带给冬梅一个惊人的消息：莫兴奇的老婆大翠跳进荷叶川自杀了。有人说，她把刚生下的儿子带了去。可是，打捞数日，只捞上大翠的尸体，不见孩子的踪影。听说莫兴奇不甘心，发誓要找到儿子……

    冬梅伤心地哭起。

    这个夜晚，两人都没睡好。冬梅抱着婴儿，哽咽着问丈夫：“这个孩子，你喜欢吗？”守成点头：“你喜欢，我也喜欢。”冬梅说：“孩子的妈死了，从今我就是孩子的妈妈，你就是孩子的爸爸，这个孩子，就是咱们的儿子。我答应了大翠姐，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这个秘密咱要守一辈子，我俩一辈子就指望他了。”守成郑重地点头：“我听你的，你放心！”冬梅说：“我给孩子起了名字，叫雪娃，你同意吗？”守成说：“好名字，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