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叔叔去了哪儿

    家梁把仅有的几个肉馅包子留给雪娃，包里掖上两个馒头，借来一辆自行车骑上，便直奔孟家集。从红柳崖向南横穿白莲洼，无路可走，大片洼地、盐碱地，荆条沟一带沟壑纵横，十里滩更到处是水洼，只能先去孟家集，到那里再打听白坡村。家梁走过南闯过北，没啥地方去不了找不到。中午到孟家集，打听到白坡村的大体方位，便沿荷叶川向东南的大路，一口气骑行二十来里，在一处岔路口停下，又向路人打听白坡村。离开公路的这一段乡村路难走，爬岗越坡，起起伏伏，时而尘沙，时而泥泞。赶到白坡村，天色已晚。家梁向村里人打问雪娃，打问韩冬梅，人们用异样的目光看他，有的说：“她呀，走了，没了男人，没了孩子，不知去了哪儿？”有人说：“冬梅要强，儿子雪娃失踪了，她发誓走遍天涯海角，找不到孩子不回来。”有人让他去问胖婶，说两家是邻居，或许知道冬梅的确切消息，但胖婶家里没人，据说一家人去县城做生意了，只怕到春节才回家。

    看家梁愁苦的样子，又是个残废人，有个上些年纪的人把他拉到一边低低说：“你找冬梅，是有人介绍你们吧？那是个好女人，模样俊，又要强、能干，男人死了，自己一条腿残了……按说，你们倒般配，只是她难回家来，说是去找孩子，遇到合适的人，还不就嫁了……我看没戏，甭等她。”

    一切出乎家梁的预料，不免灰心泄气。回到红柳崖，已是夜半时分。屋里亮着灯，雪娃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毫无睡意。彩凤嫂子和儿子亮亮都在，跟雪娃说着什么。嫂子看着家梁说：“总算回来了……雪娃等你，说你不回来他不睡。”又问，“事情办得怎样？”家梁不说话，只轻轻摇头。彩凤嫂子站起身，叹口气说：“跑了一整天，累了吧？锅里留着稀饭，中午给雪娃包了水饺，给你留一碗呢。你个人的事，抓紧点吧！屋里没个女人，只你个雪娃两个光棍，这日子咋过？”

    家梁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地吃饭，对嫂子说：“你就多费心吧。”

    雪娃大声问：“阿姨，啥叫光棍？”

    彩凤嫂子说：“男人找不到媳妇，就是光棍。”

    雪娃又问：“你给我讲的那个叔叔的故事，女子为啥反悔，又嫁了别人？那个叔叔不成了光棍吗？”

    彩凤嫂子不再笑：“那女子是势利眼！她只认钱，不认人。那个叔叔可不就成了光棍。”

    雪娃仍追问：“那叔叔立过功，家里穷，又没了胳膊，为啥还不要国家补贴？”

    彩凤嫂子哼一声：“长穷志气呗！凭自己的一只手，也能过好日子……这是那人说的！”边拿眼睛斜瞅着家梁。

    雪娃眼睛骨碌碌转动，看看阿姨，又看看一只手吃饭的余家梁，忽然大声叫起：“阿姨，我明白了，你说的那个光棍叔叔，是我家梁叔吧？”

    亮亮拉着妈妈要走，彩凤在门口站住，回头对雪娃说：“你问他吧……我要回家了。”

    家梁累了，一只手刷锅洗碗，然后洗脚，上床。看身边的雪娃还大睁着两眼，便问：“今天过得愉快吗？”雪娃说：“愉快。阿姨给我输液，讲故事，亮亮哥也来陪我玩了……我好高兴。”家梁说：“那就好。你伤好了也要去上学，跟亮亮是一个年级……”雪娃说：“亮亮比我大一岁，他是哥……我在哪儿上学？”

    家梁没回答，脑袋歪倒在枕上，发出响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