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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迷途知返

    门板“砰”一声紧闭,淼淼不停提醒自己,不要怕,不要慌,要冷静!有没有办法能提醒陈默这里有危险,最好在林外就能察觉,她大脑飞速旋转,什么可以将讯息传递到远处?声音……浓烟……对浓烟!她眼睛一亮,死死盯住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那上面有火石。下身要穴被点,她半身已无法移动,只能用手代替脚,拼命往矮桌那里爬。

    短短的距离,却像天的另一方那样遥远,她紧咬牙关,纤弱的手在全身重量的拖累下被粗糙的地面磨破,鲜血淋漓,细小的沙粒嵌进皮肉中钻心的疼,淼淼强忍着,快到了……就快到了……终于触到矮桌的一脚时,她舒口气无力一笑,支起身体去拿上面的火石已是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她死死扣住桌腿,用力一拽,矮桌微微倾斜,上面的火石顺利掉下来滚落到墙角下,淼淼一边艰难向北墙爬动,一边在心中狂喊:谢淼淼你不想让他死吧!快一点!再快一点!

    此时陈默正拽着一名大夫往回赶,他出来已经很久了,身上没有银子,他先低声下气求一家医馆的大夫到林场看诊,不想直接被推搡出来,第二家依旧如此,他忍了又忍,到第三家时,负责配药的伙计不但轰他出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没钱瞧什么病,不如趁这工夫自去打口棺材等收尸。”

    陈默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他一把掐住伙计的喉咙,几乎将他的喉结捏碎,坐堂的大夫听闻外面的响动走出来,陈默丢开伙计,二话不说扣住他脉门就往门口走。那大夫拼命讨饶,英雄、大侠的一通乱叫,就差喊祖宗了。

    陈默不胜其烦,一指点了大夫哑穴,又冷冷让伙计收拾药箱针筒,那伙计得了教训早不复初时的气势,赶忙按陈默吩咐的做。待陈默拽着大夫从街口消失,伙计连门都顾不得关,飞快跑去府衙报官。

    路途中,大夫吓得两腿发软,陈默才惜字如今道:“医个人,完事就放你走。”

    大夫哑穴未解,只能点头如捣蒜,祈祷别遇到什么绝症,否则这凶神恶煞的男子一怒下保不准取了他的小命。

    刚走到树林外,只见木屋所在处升起袅袅烟雾,且越来越浓,惊惧下他大喊一声淼淼的名字拼命往林中跑,片刻后他突然顿住,不对……怎么会起火?淼淼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此处又无闲人出没,房内也没有点明火,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放火!多半是一月杀的人寻着踪迹追了来,陈默双拳紧攥,也许淼淼还活着,他若不顾一切地闯了去,两人必死无疑,此时需要冷静,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那大夫能小小利用一下,他纵身回到还站在原地的大夫身旁,低声道:“如果你不按我吩咐的做,我一定拆了你医馆,灭了你全家老小!”话落,他在他身上轻拍一下解开哑穴,如此如此吩咐一番。

    林内这一边埋伏在树上的两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外围,谁都没想到木屋里的淼淼能翻出什么波浪来,等到他们发现烟雾起,卷卷忙支使球球去灭火,球球从井中提水浇向火苗,被打湿的地方火是灭了,但更浓的烟雾随即升上半空,卷卷见状气急败坏地跳下来:“算了!”

    球球把水桶丢在一旁嘲笑卷卷:“你的邪恶趣味总耽误事儿,早该把那女的一掌拍死。”

    卷卷狠狠瞪了球球一眼,回头看着小半边已被火焰吞噬的木屋笑道:“她向陈默示警,但心底一定希望他回来救她。”

    球球接口道:“才怪,她要是想两人死在一起,还烧房子干嘛?”

    卷卷摇头半开玩笑半感叹道:“球球你不了解女人,更不了解人性。”语落,她再次回复天真烂漫的腔调:“我赌一千两,陈默会逃。”

    “我才不和你赌!不逃的是傻子,陈默长得不错,没了她照样娶得到媳妇,但命没了可就全玩完了。”

    卷卷死死盯着球球,脸色阴沉下来,球球向后退开几步,不知道他所言哪儿惹到这小魔星了,卷卷撇撇嘴低头往前走,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却被球球逮个正着,球球愣住,一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生气,他说不逃的是傻子……如果现在木屋里的人是卷卷,他呢?他会是那个傻子吗?

    “发什么呆!连你都说陈默会逃,我们还在这儿干等什么!”

    球球揉揉鼻尖,追上卷卷往树林外围而去,两人谁都没有回头,淼淼是死是活好似和他们没半点关系。

    陈默警惕听着周围的动静,跃上一棵老树,将衣摆撕成细细的布条接成长绳,绑在树枝上打了个活结,然后飞身跳上另一棵树,依样为之,等布置完,他将手中的绳头交给大夫叮嘱道:“默数五十声后用力拽!拽完就跑,不许回头,不许停下。”

    大夫战战兢兢地应承后,陈默一掌击向身旁的树干,大树震颤着发出哀鸣,树上栖息的鸟雀受惊扑打着翅膀四方逃散。陈默大声喝令:“开始数!”尾音还没落,他人已在数丈开外,悄无声息地从东南方往木屋潜去。

    鸟雀惊飞以及陈默的声音顺利吸引了卷卷和球球的注意,两人一边往那里赶一边小声交谈。

    “他不是一个人?”球球惊讶现在的陈默被两方人马追捕,在江湖上也没有名气,为人又太过冷漠,好像谁都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一样,能有什么人愿意与之为伍?

    卷卷轻哼一声:“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洗剑阁的人背后捣鬼是一流,真刀真枪打起来全是废物。”

    球球摇头,卷卷最大的缺点就是轻敌,她忘了玄机楼一役的狼狈了?不过他不用反驳惹她发火,因为有他在她身边。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恐惧中大夫好容易挨到五十声数完,事实上陈默一离开他就想掉头逃走,但他总错觉陈默冷冰冰的眼睛就在不远处偷偷盯着他,再加上阴狠笃定的威胁犹在耳畔,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数下去。

    大夫用力一拽,活结绑缚的树枝依次被拉低又弹起,从东至西上下震颤,仿佛刚有一名轻功蹩脚的人踏枝而去。已追近的球球冲后面的卷卷道:“一人没有出林子,往西边逃窜,另一人脚步沉重,正往林外跑。”

    卷卷蹙眉:“陈默和那两个笨蛋一番恶斗,必然受了重伤,往林外逃的人也可能是他,分头追。”

    球球点头:“我追林子里的,你自己多小心。”

    两道身影刷一下散开,往不同方向疾奔,而陈默已离木屋不远,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一月杀究竟来了多少人,他简单的布置又能引开几个,生死难料,但他绝不会自己逃!大不了就是和她共赴黄泉。

    整个房子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陈默看到木屋的一瞬心痛和感激相互冲撞,心痛的是淼淼恐怕凶多吉少,感激的是上苍调开了所有杀手,或许还来得及!他两把从井中拽上一桶水,从头浇到脚,顾不得衣衫没有尽湿,合身屏息撞进烈火中,房内浓烟滚滚,能见度极低,好在木屋不大,而他还算及时,屋顶烧残的框架横梁未曾砸下来。

    淼淼蜷缩在正中间已然昏迷,她手中紧紧攥着两块火石,旁边的地面上是清晰的血痕,从床畔到矮桌,从矮桌到北墙,又从北墙延伸到正中间。陈默骤然明白了这把火究竟是谁放的,为谁而放……他双目赤红,紧紧抱住她身体的同时,几滴眼泪接连砸落在她的衣襟上。他狠狠抹了一把,用外裳将淼淼整个人包住,从撞进来的破洞中跃出去,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他感动、后悔、愧疚,一月杀的人随时可能去而复返,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逃亡,真正的逃亡,终点在哪里,他……已决定。

    十天后,原华国蓝暗主府邸前,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落拓男子抱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叩响大门的铜环。比起十日前,陈默削瘦得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静等了片刻,无人应门,再叩,依旧安静得让人心慌。他抬头看了看门楣,自言自语道:“自作孽不可活。”他早想到会是这样……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绕到后墙跃入院中,整个蓝府空空荡荡,连一个洒扫的家奴都没有留下。

    淼淼自被救出后,一直在昏迷,昏迷中唯一的反应是咳嗽,咳出许多血,人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片刻。陈默每到一处城镇,总会在夜半闯进当地的医馆,强迫大夫为淼淼诊视,天下如风不留、江重重那样的神医可与而不可求,他没有那么好的命碰到,只能抢了店中最好的人参替淼淼吊住这一口气。

    一月杀仍旧在追杀他,逃到蓝府,他已经精疲力竭。巨大的压力、危机与巨大的悲痛时刻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能撑下来,是因为淼淼,也是为她,他可以向楚笑幽低头,只要笑幽能让风不留或江重重救救她,找回她在天门山时明媚的笑颜他甘愿付出所有来交换,至于他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根本连考虑都觉得是浪费精神,若他死能换回淼淼的命,他死亦欣慰。可现在,不是笑幽不救,而是他根本找不到洗剑阁的人。

    天门山自不必提,玄机楼关闭,他知道的所有暗桩,一部分死尽,一部分全数迁移,就连三大暗主为小心起见也销声匿迹,而这一切他无法怪任何人,洗剑阁沉入水底,皆因他出卖……

    他手指掠过淼淼被烧伤的脸颊轻声道:“我还没放弃,所以你也不能放弃。”语落,他将她环得更紧些,遥遥望着羽国的方向,起码还有两个人能找到楚笑幽,一个在边关,一个在丹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