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医
黄昏下，两人一马的身影显得格外耀眼。
有人说，黄昏象征着消亡，那是太阳落下前最后的余晖。
也有人说，黄昏之后，必有新生，长夜过后，黎明将至。
“驾！”
念楚歌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不要面前的这个人死。
“道不清，你听好了，你不会有事。”
道不清只感觉神志不清，此时的他全凭念楚歌输来的内力吊着一口气。
好似没有听到念楚歌的话，半眯着眼，如一个迟暮老人。
良久，才用尽全身的力气，模糊不清道：“嗯……”
……
寻常的马一日最多也就跑四百里，但念楚歌座下白马本就不是寻常生灵，全力奔跑下，半日多就到了五百里外的景县。
医馆门前，念楚歌扶着道不清走入。
“他中毒了，先救他。”
郎中听到呼喊，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走上前来，问道：“中的什么毒？”
念楚歌神色紧张，摇摇头，道：“不知道。”
郎中听后便给道不清把脉。
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念楚歌问道：“大夫，什么情况？”
郎中叹了口气，道：“姑娘，小老儿学艺不精，也看不出来中的是什么毒。”
念楚歌脸色微变，仍不肯放弃，道：“大夫，您再看看。”
郎中偏过头摇了摇手。
“再看也没有用的，就算看出来了小老儿也是救不好的。”
郎中的这番话，瞬间让念楚歌如坠冰窖。
这时，郎中话锋一转，道：“小老儿虽救治不好，但别人或许有办法。前几日，小老儿的药铺来过一位医术通神的小姑娘，我向她求了些药丹。”
说着，拿出两个药瓶。
指着红瓶道：“这里是几枚解毒丹，对他中的毒应当有些许抑制作用。”
接着指着黑瓶道：“这里是两枚假死丹，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服下它，可瞬间进入假死状态，但只有三日的时间。”
“那位姑娘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你们现在出发，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遇上他们。”
念楚歌接过药瓶，向郎中道了声谢，马不停蹄的向北追去了。
且不说能否找到那位神医，就算找到了，又是否能解的了这毒？念楚歌心知一切希望渺茫，但她愿意去试一试。
事在人为，成在天定。
这一切，就让上天来决定吧。
……
赵程架着马车，心中思量念楚歌临走时说的话。
剩下的路，由他们走，这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路自然是回京城的路，她的意思是，让她与道不清去走完剩下的一程？
可我们呢？
要知道，她才是……
等等。
赵程瞳孔一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苏家老太君要多此一举，替他们规划回京路线，而且恰巧就被泄露了？
当初只有苏家高层的人知道这个信息，也就是说，他们回京的路线其实是苏家人泄露的，甚至，有可能就是老太君泄露的！
赵程又联想到了苏奕的死，那日，他身边的护卫也恰巧不在。
这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所以，老太君是怀疑苏家有内鬼！
召回大小姐不仅是为了去主持大局，更重要的是，以他们为饵，去吊出藏在苏家的那条鱼。
老太君，你好狠的心。
赵程只感觉浑身冷汗直流，他一介武夫，今日总算知道这些京城的权贵是怎么爬上去的了。
他们是赌徒！为了达成目的，没有什么筹码是不能放上赌桌的，包括亲人！
所以念楚歌的意思是，后面的路，由他们走，而我们，则可以就此摆脱危险，秘密入京。
说到底，只要小姐安全入京，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有念楚歌与道不清走原来的路，老太君的目的也达成了。
这似乎，两全其美……
车厢里，清儿紧紧握着手帕，脸上满是担心。
却不知，马车行进的路线，已经悄然偏移。
……
夜晚的森林，传来几声虫鸣，一簇篝火旁，念楚歌给道不清喂下一颗解毒丹。
一日的奔波，她体内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
就连现在的食物都是白马抓来的。
道不清吃下解毒丹，面色好看了些，但面前依旧模糊，浑浑噩噩，此时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面前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不真实感。
人死后会去哪？
另一个世界？
还是换一个身份，再次来到这个世界？
死非死，生非生，死亦为生，生亦为死。
有的人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没人知道死后是怎样的，那又如何证明活着就是活着？
倒不如顺应天道
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无所求，无所欲，无所贪，无所恋。
凡红尘耳，今世不念。
可谓，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来的干脆，死的快活。
不想不可能之事，尽人事，听天命。
……
道不清仿佛置身于一个虚无的世界，与这个世界脱节。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道不清！醒醒！”
道不清睁开眼，念楚歌的面容清晰可见。
面上满是担心。
担心么？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道不清勉强的笑了笑：“我还没睡。”
念楚歌命令般的说道：“不许睡。”
道不清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沉重道：“好。”
……
略做修整，念楚歌带着道不清再次向北而去。
道不清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起码能够说话了。
但念楚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坑蒙拐骗，混迹江湖，起码不会饿死，靠着这点轻功起码不会让人打死，但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死法。”
念楚歌对此，也只能一遍遍的安慰着“会没事的。”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京城吗？”
“起初，我并不想去那种是非之地，但是架不住夏侯执拗，也许京城曾经是他的家吧。”
“对了，夏侯是我小时候捡来的，那时候他病的很严重，我都以为他活不了了，但没想到他现在生龙活虎的，倒是我……”
说着，道不清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虽然他嘴上说着对这个世界并不留恋，可事到临头，终归是有点可惜的。
接着，他又笑了起来。
“曾经，有一个人给了我一些钱，她说让我买些好吃的，你知道我买了什么么？”
“哈哈，我买了一把刀，连杀三个人也不会钝的那种。”
道不清如今思绪混乱，平时心里深藏的事，恨不得一股脑的吐出来。
可想了想，又没有勇气开口。
最后，道不清问道：“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念楚歌道：“好。”
“你现在多少岁了？”
念楚歌神情有些错愕，这种时候，原来问的只是这种问题吗。
但还是实话说道：“今年应该有十九了。”
听到这个回答，道不清突然笑了。
“咳咳。”
这一笑，又痛苦的咳嗽起来。
错了，一切都错了。
之前在钰州城外，念楚歌说她是十八岁。
后来，念楚歌给他讲了那个小姐的故事，他便下意识认为她是十六岁，只当十八岁是虚报。
可没想到，十八岁确实是假的，但她却也不是十六岁。
故事中，那个要回苏家的小姐应该是十六岁才对，
道不清又想到当日念楚歌与他说过的话。
“那个小姐自出生以来，便有一个大她几岁的玩伴。”
而他先入为主的认为念楚歌就是那个小姐，甚至自己潜意识里给那些漏洞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错了。
当日，郑鼎看到清儿后说的话不是客套话，而是因为……
要回苏家的小姐不是念楚歌，而是清儿！
清儿才是十六岁，念楚歌才是那个玩伴。
是啊，念楚歌从来没有亲口说过这些，此前的种种表现，都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伪装罢了。
就连自己，不也深信不疑吗？
“哈哈啊哈哈。”
道不清低声笑着。
“起码死后，能做个明白鬼了。”
……
一个夜晚很快过去，黎明将至。
道不清问道：“楚歌，你的武功很厉害吧。”
念楚歌道：“没有与人打过，我也不知道。”
“没有与人打过吗？那你出手的那一天，一定会扬名江湖。”
念楚歌有些好笑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道不清坚定道：“直觉。”
念楚歌笑道：“那你也不会死。”
道不清问道：“你又为什么这么确定？”
念楚歌将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因为这是我说的，这是我的……直觉。”
白马仿佛能感受到这股哀伤的气氛，不由悲鸣一声，加快了步伐，好像在与天上的太阳赛跑一般。
……
说了这么多，道不清终是有些乏了，头靠在马脖子上，眼睛慢慢的闭上。
忽然，他看到前方好像有金光闪烁。
那好像……是一个人？
同一时间，念楚歌也看见了那个人。
金袍，金面，金刀。
－－罗三金！
他怎么会在这里。
念楚歌面色凝重的拔出长剑，银色光芒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全盛时期尚且不敢说能够胜过他，更不要说如今内力亏损已有十之八九。
前面的罗三金也拔出金刀，向他们冲来。
念楚歌调动全身内力，手中的不语剑银光大盛，剑身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冰晶，真如那雪中琼妃一般。
不过瞬息，罗三金已至面前。
铛！
金光与银光相撞，长刀与长剑相抵，短短一瞬，两人身影交错而过。
白马载着二人飞速远去，罗三金看着自己金刀上附着的一层冰霜，略微有些诧异。
马背上，道不清咳嗽了一声，笑道：“刚才那一剑，可真好看。”
忽然，道不清感觉一滴水珠落了下来。
是楚歌的么？
道不清又想起了那个夜晚，两人一同在老虎的追击中逃躲，那时候，楚歌可是一滴汗都没落。
道不清问道：“楚歌，你累了吗？”
念楚歌鼓着脸，大汗淋漓，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刚才与罗三金那一剑，已经耗尽了她的内力。
即使如此，也还是受了些内伤。
忽然，念楚歌闷哼一声，终是坚持不住，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得不到念楚歌的回应，道不清想要回头去看她。
却被念楚歌制止。
“不要回头。”
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嘴中似乎含了些什么。
道不清听罢，安静的靠在马脖子上，默契的不再多问。
忽然，一支冷箭射来。
方向十分隐秘。
念楚歌本就受了伤，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此刻，已是无力再躲。
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矢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座下白马猛然回头，一口咬住了箭矢。
咔嘣！
轻轻用力，箭矢便被咬断。
然而，危险并没有解除。
那支冷箭仿佛只是个信号，一箭射出，四周各个方向又射来十数支箭矢。
白马左右横挪，躲掉了大多数箭矢。
实在无法躲过去的，也被念楚歌拔剑打飞。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的离开了此处。
随着白马的一声嘶鸣，终于冲出了这片森林。
一滴鲜血滴在了道不清脸上，慢慢滑到嘴角，用舌头轻轻一舔，有点咸。
念楚歌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目光坚定依旧。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她的三千青丝，随风飘摇。
“驾！”
她不知到底要去哪？
但起码，要奔跑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
不知跑了多久，解毒丹已经全部用完了，剩下的，只有假死丹了。
道不清想了很久，才说到：“人呐，有些事，恨不得永远藏在心里，谁都不肯说，就连自己都是想也不敢想。”
“可是真到快死的时候，又觉得可惜，反正死都要死了，何必顾忌那么多呢？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不过是一些事情，平日里就一直在自欺欺人的瞒着罢了。”
“你知道我去京城的原因吗？”
念楚歌笑了笑，道：“不是因为夏侯吗？”
道不清道：“起初是因为他，但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我要找到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把欠她的，还给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
沉默良久。
道不清问：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念楚歌想了想，道：“看不见他的时候会想念，看见他的时候，自己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想和他走过万水千山，去看看这个江湖，还有，不想让他死。”
“是这样么，可如果是我，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喜欢她，我不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也不想让自己知道。”
“我就是不想承认，其实我早就喜欢上她了。”
道不清语气突然变得强烈：“念楚歌，你不能死！”
“你要活下去。”
念楚歌道：“好。”
“但是，是我们一起活下去。”
……
或许，喜欢上一个一个人并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往往，一个眼神就够了。
世上最纯朴的莫过于在自己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对一个人动心。
最令人痛苦的莫过于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动心。
这种动心，却不是我们自己能够控制的。
有的人选择大大方方的表露出来，有的人却选择深藏心底，到死也不说出来。
……
道不清的状态越来越差，解毒丹已经用完了，念楚歌的内力也被榨干，如今，只能用那个手段续命了。
念楚歌将一枚药丸递到道不清嘴边。
“再服一颗解毒丹吧。”
道不清小声嘟囔道：“这个好像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啊。”
随后连带念楚歌的手指也含了进去。
这是假死丹。
假死丹下肚，道不清的生命体征飞快的消失。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浑身变得冰凉，宛若一具尸体。
念楚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炙热的光芒却暖不了她的心。
“还有三天……”
她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一味在奔跑中寻找希望。
日夜不息。
念楚歌眼眶变得通红，双目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还紧紧抓着缰绳。
连日的奔波，不眠不休，使得她早已身心俱疲，渐渐的，她变得面无表情，没有多余的动作。
心中只剩一个信念支撑着她。
去奔跑！去追寻！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些许回忆。
“你叫什么名字？”
“额……道，道不清。”
“这个名字真是奇怪。”
……
“你可以叫我楚歌。”
“楚歌？”
“嗯。”
……
“楚歌，你怎么来了？”
“我？我一直都在呀。”
……
“你知道我去京城的原因吗？”
“我要找到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把欠她的，还给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
“楚歌，你出手的那天，一定会扬名江湖。”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直觉。”
“那你也不会死。”
“你又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这是我说的，这是我的……直觉。”
……
月色下，两人一起躲避老虎的追杀。
之后，一同坠入湖底。
骑着白马在森林中奔跑。
共同欣赏那场烟花表演……
一桩桩，一件件，纷纷涌上心头，化作了支撑她的力量，成为了她要坚持下去的理由。
念楚歌骑着马已经摇摇欲坠，变得麻木，对周围的世界视若无睹，眼神中没有一点灵光。
此时，她的精神与身体都已接近极限，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神情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他们找到了那位神医。
神医给了他们一颗治百病的药丸，一切……都结束了。
这么长时间来，念楚歌第一次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
随后，再也坚持不下去，瘫软的趴了下去。
白马回头看了眼自己背上的两人，打了个响鼻，放慢步伐，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两人颠下去。
看看，到头来还不是得靠本神兽带飞。
白马鼻子动了动，它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顺着这股味道，白马一步一步的远去。
……
清澈的湖水中，鱼儿自在的游着。
一匹白马的身影映入水中，瞬间将鱼儿吓走。
白马驮着两人，在河岸边漫步。
踩过那些柔嫩的花花草草，在泥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爪印。
白马的鼻子动了动，它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
……
森林中，一只老虎将梅花鹿按在地上。
正待享受这餐美味。
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竟放弃了到嘴的食物，害怕的低吼两声，转头飞快的跑走了。
一匹白马仰着头缓缓走来，看了眼站都站不稳的梅花鹿。
鼻子动了动，它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
……
崖壁上，一阵劲风吹来。
一匹白马紧贴悬崖，沿着小径缓步向前。
小径十分狭小，看起来随时都有塌陷的风险，而下面，则是万丈悬崖。
“唳！”
一声高昂的鹰啸传来，雄鹰在高空盘旋，寻找它的猎物。
白马视若无睹，继续在陡崖上平稳的走着。
白马鼻子动了动，它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
……
当它走过溪流，走过高山，走过丛林，走过白昼，走过星夜，走过万水千山。
最终，它停在了一处木屋前。
白马鼻子动了动，这次，没有怀疑，没有不确定，它，闻到了一股药香。
……
有人说，黄昏象征着消亡，那是太阳落下前最后的余晖。
也有人说，黄昏之后，必有新生，长夜过后，黎明将至。
“驾！”
念楚歌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不要面前的这个人死。
“道不清，你听好了，你不会有事。”
道不清只感觉神志不清，此时的他全凭念楚歌输来的内力吊着一口气。
好似没有听到念楚歌的话，半眯着眼，如一个迟暮老人。
良久，才用尽全身的力气，模糊不清道：“嗯……”
……
寻常的马一日最多也就跑四百里，但念楚歌座下白马本就不是寻常生灵，全力奔跑下，半日多就到了五百里外的景县。
医馆门前，念楚歌扶着道不清走入。
“他中毒了，先救他。”
郎中听到呼喊，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走上前来，问道：“中的什么毒？”
念楚歌神色紧张，摇摇头，道：“不知道。”
郎中听后便给道不清把脉。
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念楚歌问道：“大夫，什么情况？”
郎中叹了口气，道：“姑娘，小老儿学艺不精，也看不出来中的是什么毒。”
念楚歌脸色微变，仍不肯放弃，道：“大夫，您再看看。”
郎中偏过头摇了摇手。
“再看也没有用的，就算看出来了小老儿也是救不好的。”
郎中的这番话，瞬间让念楚歌如坠冰窖。
这时，郎中话锋一转，道：“小老儿虽救治不好，但别人或许有办法。前几日，小老儿的药铺来过一位医术通神的小姑娘，我向她求了些药丹。”
说着，拿出两个药瓶。
指着红瓶道：“这里是几枚解毒丹，对他中的毒应当有些许抑制作用。”
接着指着黑瓶道：“这里是两枚假死丹，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服下它，可瞬间进入假死状态，但只有三日的时间。”
“那位姑娘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你们现在出发，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遇上他们。”
念楚歌接过药瓶，向郎中道了声谢，马不停蹄的向北追去了。
且不说能否找到那位神医，就算找到了，又是否能解的了这毒？念楚歌心知一切希望渺茫，但她愿意去试一试。
事在人为，成在天定。
这一切，就让上天来决定吧。
……
赵程架着马车，心中思量念楚歌临走时说的话。
剩下的路，由他们走，这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路自然是回京城的路，她的意思是，让她与道不清去走完剩下的一程？
可我们呢？
要知道，她才是……
等等。
赵程瞳孔一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苏家老太君要多此一举，替他们规划回京路线，而且恰巧就被泄露了？
当初只有苏家高层的人知道这个信息，也就是说，他们回京的路线其实是苏家人泄露的，甚至，有可能就是老太君泄露的！
赵程又联想到了苏奕的死，那日，他身边的护卫也恰巧不在。
这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所以，老太君是怀疑苏家有内鬼！
召回大小姐不仅是为了去主持大局，更重要的是，以他们为饵，去吊出藏在苏家的那条鱼。
老太君，你好狠的心。
赵程只感觉浑身冷汗直流，他一介武夫，今日总算知道这些京城的权贵是怎么爬上去的了。
他们是赌徒！为了达成目的，没有什么筹码是不能放上赌桌的，包括亲人！
所以念楚歌的意思是，后面的路，由他们走，而我们，则可以就此摆脱危险，秘密入京。
说到底，只要小姐安全入京，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有念楚歌与道不清走原来的路，老太君的目的也达成了。
这似乎，两全其美……
车厢里，清儿紧紧握着手帕，脸上满是担心。
却不知，马车行进的路线，已经悄然偏移。
……
夜晚的森林，传来几声虫鸣，一簇篝火旁，念楚歌给道不清喂下一颗解毒丹。
一日的奔波，她体内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
就连现在的食物都是白马抓来的。
道不清吃下解毒丹，面色好看了些，但面前依旧模糊，浑浑噩噩，此时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面前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不真实感。
人死后会去哪？
另一个世界？
还是换一个身份，再次来到这个世界？
死非死，生非生，死亦为生，生亦为死。
有的人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没人知道死后是怎样的，那又如何证明活着就是活着？
倒不如顺应天道
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无所求，无所欲，无所贪，无所恋。
凡红尘耳，今世不念。
可谓，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来的干脆，死的快活。
不想不可能之事，尽人事，听天命。
……
道不清仿佛置身于一个虚无的世界，与这个世界脱节。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道不清！醒醒！”
道不清睁开眼，念楚歌的面容清晰可见。
面上满是担心。
担心么？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道不清勉强的笑了笑：“我还没睡。”
念楚歌命令般的说道：“不许睡。”
道不清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沉重道：“好。”
……
略做修整，念楚歌带着道不清再次向北而去。
道不清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起码能够说话了。
但念楚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坑蒙拐骗，混迹江湖，起码不会饿死，靠着这点轻功起码不会让人打死，但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死法。”
念楚歌对此，也只能一遍遍的安慰着“会没事的。”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京城吗？”
“起初，我并不想去那种是非之地，但是架不住夏侯执拗，也许京城曾经是他的家吧。”
“对了，夏侯是我小时候捡来的，那时候他病的很严重，我都以为他活不了了，但没想到他现在生龙活虎的，倒是我……”
说着，道不清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虽然他嘴上说着对这个世界并不留恋，可事到临头，终归是有点可惜的。
接着，他又笑了起来。
“曾经，有一个人给了我一些钱，她说让我买些好吃的，你知道我买了什么么？”
“哈哈，我买了一把刀，连杀三个人也不会钝的那种。”
道不清如今思绪混乱，平时心里深藏的事，恨不得一股脑的吐出来。
可想了想，又没有勇气开口。
最后，道不清问道：“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念楚歌道：“好。”
“你现在多少岁了？”
念楚歌神情有些错愕，这种时候，原来问的只是这种问题吗。
但还是实话说道：“今年应该有十九了。”
听到这个回答，道不清突然笑了。
“咳咳。”
这一笑，又痛苦的咳嗽起来。
错了，一切都错了。
之前在钰州城外，念楚歌说她是十八岁。
后来，念楚歌给他讲了那个小姐的故事，他便下意识认为她是十六岁，只当十八岁是虚报。
可没想到，十八岁确实是假的，但她却也不是十六岁。
故事中，那个要回苏家的小姐应该是十六岁才对，
道不清又想到当日念楚歌与他说过的话。
“那个小姐自出生以来，便有一个大她几岁的玩伴。”
而他先入为主的认为念楚歌就是那个小姐，甚至自己潜意识里给那些漏洞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错了。
当日，郑鼎看到清儿后说的话不是客套话，而是因为……
要回苏家的小姐不是念楚歌，而是清儿！
清儿才是十六岁，念楚歌才是那个玩伴。
是啊，念楚歌从来没有亲口说过这些，此前的种种表现，都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伪装罢了。
就连自己，不也深信不疑吗？
“哈哈啊哈哈。”
道不清低声笑着。
“起码死后，能做个明白鬼了。”
……
一个夜晚很快过去，黎明将至。
道不清问道：“楚歌，你的武功很厉害吧。”
念楚歌道：“没有与人打过，我也不知道。”
“没有与人打过吗？那你出手的那一天，一定会扬名江湖。”
念楚歌有些好笑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道不清坚定道：“直觉。”
念楚歌笑道：“那你也不会死。”
道不清问道：“你又为什么这么确定？”
念楚歌将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因为这是我说的，这是我的……直觉。”
白马仿佛能感受到这股哀伤的气氛，不由悲鸣一声，加快了步伐，好像在与天上的太阳赛跑一般。
……
说了这么多，道不清终是有些乏了，头靠在马脖子上，眼睛慢慢的闭上。
忽然，他看到前方好像有金光闪烁。
那好像……是一个人？
同一时间，念楚歌也看见了那个人。
金袍，金面，金刀。
－－罗三金！
他怎么会在这里。
念楚歌面色凝重的拔出长剑，银色光芒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全盛时期尚且不敢说能够胜过他，更不要说如今内力亏损已有十之八九。
前面的罗三金也拔出金刀，向他们冲来。
念楚歌调动全身内力，手中的不语剑银光大盛，剑身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冰晶，真如那雪中琼妃一般。
不过瞬息，罗三金已至面前。
铛！
金光与银光相撞，长刀与长剑相抵，短短一瞬，两人身影交错而过。
白马载着二人飞速远去，罗三金看着自己金刀上附着的一层冰霜，略微有些诧异。
马背上，道不清咳嗽了一声，笑道：“刚才那一剑，可真好看。”
忽然，道不清感觉一滴水珠落了下来。
是楚歌的么？
道不清又想起了那个夜晚，两人一同在老虎的追击中逃躲，那时候，楚歌可是一滴汗都没落。
道不清问道：“楚歌，你累了吗？”
念楚歌鼓着脸，大汗淋漓，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刚才与罗三金那一剑，已经耗尽了她的内力。
即使如此，也还是受了些内伤。
忽然，念楚歌闷哼一声，终是坚持不住，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得不到念楚歌的回应，道不清想要回头去看她。
却被念楚歌制止。
“不要回头。”
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嘴中似乎含了些什么。
道不清听罢，安静的靠在马脖子上，默契的不再多问。
忽然，一支冷箭射来。
方向十分隐秘。
念楚歌本就受了伤，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此刻，已是无力再躲。
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矢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座下白马猛然回头，一口咬住了箭矢。
咔嘣！
轻轻用力，箭矢便被咬断。
然而，危险并没有解除。
那支冷箭仿佛只是个信号，一箭射出，四周各个方向又射来十数支箭矢。
白马左右横挪，躲掉了大多数箭矢。
实在无法躲过去的，也被念楚歌拔剑打飞。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的离开了此处。
随着白马的一声嘶鸣，终于冲出了这片森林。
一滴鲜血滴在了道不清脸上，慢慢滑到嘴角，用舌头轻轻一舔，有点咸。
念楚歌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目光坚定依旧。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她的三千青丝，随风飘摇。
“驾！”
她不知到底要去哪？
但起码，要奔跑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
不知跑了多久，解毒丹已经全部用完了，剩下的，只有假死丹了。
道不清想了很久，才说到：“人呐，有些事，恨不得永远藏在心里，谁都不肯说，就连自己都是想也不敢想。”
“可是真到快死的时候，又觉得可惜，反正死都要死了，何必顾忌那么多呢？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不过是一些事情，平日里就一直在自欺欺人的瞒着罢了。”
“你知道我去京城的原因吗？”
念楚歌笑了笑，道：“不是因为夏侯吗？”
道不清道：“起初是因为他，但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我要找到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把欠她的，还给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
沉默良久。
道不清问：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念楚歌想了想，道：“看不见他的时候会想念，看见他的时候，自己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想和他走过万水千山，去看看这个江湖，还有，不想让他死。”
“是这样么，可如果是我，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喜欢她，我不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也不想让自己知道。”
“我就是不想承认，其实我早就喜欢上她了。”
道不清语气突然变得强烈：“念楚歌，你不能死！”
“你要活下去。”
念楚歌道：“好。”
“但是，是我们一起活下去。”
……
或许，喜欢上一个一个人并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往往，一个眼神就够了。
世上最纯朴的莫过于在自己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对一个人动心。
最令人痛苦的莫过于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动心。
这种动心，却不是我们自己能够控制的。
有的人选择大大方方的表露出来，有的人却选择深藏心底，到死也不说出来。
……
道不清的状态越来越差，解毒丹已经用完了，念楚歌的内力也被榨干，如今，只能用那个手段续命了。
念楚歌将一枚药丸递到道不清嘴边。
“再服一颗解毒丹吧。”
道不清小声嘟囔道：“这个好像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啊。”
随后连带念楚歌的手指也含了进去。
这是假死丹。
假死丹下肚，道不清的生命体征飞快的消失。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浑身变得冰凉，宛若一具尸体。
念楚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炙热的光芒却暖不了她的心。
“还有三天……”
她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一味在奔跑中寻找希望。
日夜不息。
念楚歌眼眶变得通红，双目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还紧紧抓着缰绳。
连日的奔波，不眠不休，使得她早已身心俱疲，渐渐的，她变得面无表情，没有多余的动作。
心中只剩一个信念支撑着她。
去奔跑！去追寻！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些许回忆。
“你叫什么名字？”
“额……道，道不清。”
“这个名字真是奇怪。”
……
“你可以叫我楚歌。”
“楚歌？”
“嗯。”
……
“楚歌，你怎么来了？”
“我？我一直都在呀。”
……
“你知道我去京城的原因吗？”
“我要找到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把欠她的，还给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
“楚歌，你出手的那天，一定会扬名江湖。”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直觉。”
“那你也不会死。”
“你又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这是我说的，这是我的……直觉。”
……
月色下，两人一起躲避老虎的追杀。
之后，一同坠入湖底。
骑着白马在森林中奔跑。
共同欣赏那场烟花表演……
一桩桩，一件件，纷纷涌上心头，化作了支撑她的力量，成为了她要坚持下去的理由。
念楚歌骑着马已经摇摇欲坠，变得麻木，对周围的世界视若无睹，眼神中没有一点灵光。
此时，她的精神与身体都已接近极限，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神情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他们找到了那位神医。
神医给了他们一颗治百病的药丸，一切……都结束了。
这么长时间来，念楚歌第一次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
随后，再也坚持不下去，瘫软的趴了下去。
白马回头看了眼自己背上的两人，打了个响鼻，放慢步伐，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两人颠下去。
看看，到头来还不是得靠本神兽带飞。
白马鼻子动了动，它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顺着这股味道，白马一步一步的远去。
……
清澈的湖水中，鱼儿自在的游着。
一匹白马的身影映入水中，瞬间将鱼儿吓走。
白马驮着两人，在河岸边漫步。
踩过那些柔嫩的花花草草，在泥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爪印。
白马的鼻子动了动，它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
……
森林中，一只老虎将梅花鹿按在地上。
正待享受这餐美味。
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竟放弃了到嘴的食物，害怕的低吼两声，转头飞快的跑走了。
一匹白马仰着头缓缓走来，看了眼站都站不稳的梅花鹿。
鼻子动了动，它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
……
崖壁上，一阵劲风吹来。
一匹白马紧贴悬崖，沿着小径缓步向前。
小径十分狭小，看起来随时都有塌陷的风险，而下面，则是万丈悬崖。
“唳！”
一声高昂的鹰啸传来，雄鹰在高空盘旋，寻找它的猎物。
白马视若无睹，继续在陡崖上平稳的走着。
白马鼻子动了动，它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
……
当它走过溪流，走过高山，走过丛林，走过白昼，走过星夜，走过万水千山。
最终，它停在了一处木屋前。
白马鼻子动了动，这次，没有怀疑，没有不确定，它，闻到了一股药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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