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
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念楚歌无力的倒在地上，驻着剑勉强直起上身。
郁无乐四人气喘吁吁，这一战，他们同样打的不容易。
“结局已经注定了，你认命吧。”
郁无乐开口道。
念楚歌浑身浴血，抬起胳膊擦了一下嘴边，尽管衣袖上的血迹将脸颊染得更加鲜红，带血的嘴角仍自勾起：“认命？”
“呸！”
念楚歌吐出一口血沫，扶着剑又站了起来。
不入第二境，果然还是无法应对这么多高手的围攻。
等等，也许还有一条路。
第一境杀不了他们，那就第二境！
念楚歌脑海突然开阔起来，仿佛一下子冲破堤坝的洪水，又找到了希望……
“呼……”
念楚歌低着头吐出一口浊气，虽还扶着剑站立，但却不显得狼狈，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风范。
就连带着点点鲜红的白衣，也慢慢凝结出一层冰晶。
自下而上，冰晶越来越薄，色彩也越来越淡，就像穿了一层冰衣一般。
双刀客惊恐的喊道：“怎么回事？她的气势在节节攀升！”
郁无乐瞳孔一缩：“不好，她要破境！”
“快阻止她！”
四人皆是心生惊惧，第一境的念楚歌就如此难对付，如果真让她迈入第二境，恐怕瞬息间，场上形势就要被逆转了。
四人不敢留手，全都祭出自己最强的杀招向念楚歌杀去，一刻都不敢耽搁。
而面对四人攻击的念楚歌，却闭上了眼睛，无声的笑了起来。
“太迟了。”
……
那是多年以前了，某处大院里。
“嘿！哈！”
“呀！嘿！”
小女孩拿着木剑，对着空气挥砍，在她前方几米处，摆着一个木桩。
小女孩好像是要隔着这几米的距离，用意念打到木桩。
结果，可想而知。
小女孩练了许久，终于是没了耐心。
生气的将木剑一扔。
一个温婉的白衣女子走来，问道：“楚儿，怎么了？”
小女孩抓着女子的衣裙，委屈道：“干娘，为什么我不能练出剑气啊？”
白衣女子点了点她的头，略带嗔意：“武道一途，讲究循序渐进。你连第一境都未入，倒想起第二境的事来了。”
小女孩嘿嘿的笑着。
白衣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继续与她讲解。
“武道三境，第一气境，第二象境，第三意境。”
“未入此三境者，充其量都不过是些普通人。而当你踏入第一气境后，才算真正迈入武道。”
“这一境界，你可以将自身内力通过一些媒介，作用在外物上。不过，气者，虚也。一旦脱离媒介，便会迅速消散。”
“所以第一气境，也只是实力更强的普通人罢了。”
“当你踏入第二象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超凡脱俗。这一境界的人，可称为－－半步非人。”
“也就是说，踏入这一境界的人，便不能以常理看待了。”
“聚气为形，是为象；象者，化虚为实之气也。”
“破体而出，遂生形象；以心铸形，不消不散。”
小女孩天真的问道：“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白衣女子笑道：“你可知道，箭神花辞树，他的武器只有一把弓，那么，他射出去的是什么？”
小女孩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箭呀。”
白衣女子不置可否，走到女孩身后弯下腰，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抓起她的手。
将女孩的无名指与小指扳下，让她用两根手指对准前方的木桩。
而后笑道：“不，是象。”
小女孩正疑惑时，忽然感到，从女子手心握着自己的地方，传来一股暖流。
接着，自己两指尖，前半寸处，不知何时竟凝结出一枚三寸长的冰锥。
白衣女子贴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嘭！”
小女孩再看向自己的指尖处，那枚冰锥随着声音爆射而出，而它途经的地方，留下了一长串的冰寒之气。
砰！
冰锥精准的射入木桩，而那冰锥还散发着森森寒气。
女孩眼睛都亮了起来。
“干娘，我要学，我要学！”
白衣女子笑道：“好，我教你。”
“先闭上眼睛……”
女孩听话的闭上了眼。
“没听到声音不许睁眼哦～”
“嗯！”
那一天，一个天真的小女孩闭着眼睛在烈日下站了一个时辰。
而她的干娘，趁着这个时候，将夏天最后一个西瓜给吃了，一块都没留。
……
先闭上眼睛，这是第一步。
而后，构造出心中的形象。
最后，内力破体，化虚为实！
不滞于物，不止于气。
超逸脱俗，半步非人！
这就是……象！
念楚歌只觉有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光亮冲入，视角瞬间变得开阔，这就是，第二境的高度。
念楚歌猛然睁眼，瞳孔中也似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整个人气势一变，不复前一刻的萎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势”。
轰！
一阵强大的气势如实质般爆发，瞬间击退了面前的四人。
同一时刻，郁无乐四人面色大变。
念楚歌真的破境了！
“哼。”
一声冷哼响起，念楚歌变幻身形，几乎是在瞬息间，已至双刀客身前。
一剑，双刀客手中仅剩的一柄长刀裂成碎块，紧接着，头部诡异的向上折去，倒在地上。
而后，念楚歌身影蓦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冰晶残影。
长矛男心生恐惧，驾着长矛，四处搜寻。
忽然，长矛男不受控制的腰身前突，眼睛瞪圆，不可置信的低头。
只见一柄冰刃已穿透了自己的心口。
长矛男后方，念楚歌背对着他，一手反握不语剑，另一手顶在剑底。
而不语剑的前端，一柄长刃如拼接一般延伸而去，一直贯穿长矛男的心口。
此刻的剑身已是长枪一般的长度。
念楚歌顶着剑底的手缓缓举起，打了个响指。
啪嚓！
延长出去的冰晶长刃，瞬间断裂，发出如镜子碎裂般的噼噼啪啪声。
长矛男则随着冰晶的碎裂，双眼空洞，向前跪倒下去。
紧接着，念楚歌方才所在的地方又只剩下一道冰晶残影，本人不知所踪。
郁无乐仿佛心有所感，猛然回头，果然，念楚歌执剑从上空袭来。
郁无乐举起剑刺了过去，念楚歌同样针锋相对，主动对上了她的剑尖。
两剑相撞，猛然激发出一阵强烈的气流。
可惜，郁无乐只坚持了三息，便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
念楚歌嘴中呼出一口冰蓝色的寒气，缓缓侧头，看向了已被吓傻的织娘。
感受到念楚歌的目光，织娘仿佛才回过神来，痴呆的摇着头。
“不，这不可能！”
织娘无力的后退几步，随后猛然转身，意欲逃跑。
织娘跑了几步，回头去看念楚歌。
可后方，哪还有念楚歌的身影？
这是见鬼了？！！
织娘心脏骤停，一股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
快速回头，只见两根手指正指在自己眉心处。
织娘被硬生生逼停脚步，念楚歌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但在织娘眼中，却无异于魔鬼的微笑。
没记错的话，刚才她好像扎了念楚歌好几针？
想到此处，织娘喉咙不自禁的咽了咽，但在死亡的威胁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饶了……”
“嘭！”
话未说完，便已被念楚歌的一声低语所代替。
一根细长如针的冰刺，自念楚歌指尖前半寸处凝结，射出，直接从织娘的眉心处洞穿。
织娘张着嘴，带着还未说完的半句话，走了。
那么，这里还剩最后一个人。
念楚歌提剑看向彩灵。
此时，白马闭着眼睛，已经躺倒在地，而彩灵也是大汗淋漓，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
收服白马，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量？
彩灵看到念楚歌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心脏瞬间漏了一拍。
念楚歌秉持着除恶务尽的原则，一步一步走去。
彩灵瞬间如临大敌，抬起脚想逃，可一想到方才那些人的下场，就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
不由苦涩一笑，现在的她，除了眼睁睁看着念楚歌前来，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正当彩灵打算闭眼静待死亡之时。
忽然，念楚歌眼睛瞪大，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驻剑停在原地。
捂着胸口显得十分痛苦，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
念楚歌明白，这是强行破境的反噬。
以她的天资，迈入第二境只是时间问题，可如今，她强行跨过这段时间。
就像从自己生命的一个阶段，跨入另一阶段。
那么完成这种跨越所需要的代价，自然也就是－－阳寿！
“噗……”
念楚歌猛然吐出一口血，向后倒去。
“楚歌！”
随着一声呼喊，念楚歌跌入一个怀抱，抬头看去，苍白虚弱的面上也是不由自主的绽出一抹笑意。
“你，也没事……”
道不清点点头，给念楚歌喂下一颗药丹。
“感觉怎么样？”
念楚歌摇摇头，这药丹治疗外伤确实效果非凡，可她身上，最致命的却是强行破境遗留的内伤。
在方才内力耗尽的情况下，若想破境，只能用自己的气血之力。
眼前的危机虽然解除了，但紧随其后的，便是气血亏空的反噬。
这种情况，靠不了外力，只能硬捱。若能捱过去，不仅性命无虞，反能冲破桎梏，一举踏入第二境，彻底成为江湖中的超一流高手。
若是捱不过去，那么功力尽散，撑不了多久，便再无生机。
尽管如此，念楚歌还是提醒道不清：“这里还不安全……”
道不清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念楚歌背在身后，拿起她的不语剑。
看了一眼昏迷的白马，随后快速跑入树林中。
看到他们走后，彩灵也松了口气。
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过是因为这一手御兽法才被仙灵教看中。
本来的计划中，她还应该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可没想到，光是让这匹白马昏睡，便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
彩灵略微休息了一下，连忙跑到郁无乐身前。
“星君，你没逝吧？”
郁无乐咳出一口血，艰难道：“那得看你说的是哪个‘事’了”
彩灵拍拍胸口，还能说话，看来是没逝。
不过，彩灵看了看另外三人，他们死的十分干脆。
双刀客被震碎内脏，长矛男子胸口被贯穿，而织娘的眉心处已经可以穿针了。
彩灵扶起郁无乐，看着遍地狼籍，双双陷入了沉默。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布局，还是被他们冲破了。
他们安排那么多教徒，将道不清和念楚歌逼入包围圈，最后，反倒是他们死伤惨重。
高手之间决斗，那些教徒留下来只会碍事，所以将他们全部安排在了外围。
如今念楚歌无力再战，这是截杀他们最后的机会。
也幸好，仙灵教真正的高手都在总教，来不及调动。死去的三人虽也是中坚力量，但还未伤及根本。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等等，如果道不清也安然无恙，那么……贪狼呢？！
……
一颗大树下，彩灵扶着郁无乐，默然无语。
看着已经变凉的尸体，彩灵面色复杂。
“星君，该怎么办？”
郁无乐面无表情，看不出半分悲伤的样子：“埋了。”
彩灵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低下了头，忽然，注意到步凡握拳的手。
彩灵蹲下，用力扳开他的手指。
渐渐的，一只被血浸染的棕色小熊，出现在了眼前。
彩灵回头问道：“那，它呢？”
郁无乐看了一眼，语气不带丝毫波动：“和他一起埋了。”
彩灵犹豫了许久，最后叹道：“是。”
树林之间，几缕阳光穿梭其中，稀稀疏疏的照射下来。
彩灵揭开黑袍，仰头看去。
如果看不到星辰，那么它还算存在吗？
……
气象不定，转瞬间，和煦的阳光便被乌云遮住。
“楚歌，醒醒。”
道不清背着念楚歌，小心的在树林中穿梭。
依照他的经验，难保此地不会有仙灵教的人。
可是，念楚歌好像陷入了昏迷，若不是偶尔呼在脖间的热气，道不清真怀疑她已失去了生机。
突然，道不清胸口一痛，之前的伤势又发作了。
连忙将念楚歌放下，两人共同靠在一颗大树上，道不清慢慢的平复气息。
如果不是魏宁儿的丹药，这种伤势，还真没法半日内就恢复行动能力。
饶是如此，背着念楚歌，也渐渐体力不支。
道不清看向念楚歌，她已昏睡了过去。
这样也好，起码有专人背着她到处跑，她只要安心睡上一觉就行了。
道不清叹口气：“真想把你丢到这里不管啊。”
随后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要下雨了啊。
道不清忍着伤痛，又将念楚歌背起。如果不趁现在跑到安全地带，下雨之后，他们伤势复发，形势只会越加艰难。
道不清前脚刚走，后方便冒出几个蒙面人。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领头之人喊道：“追！”
八九个蒙面人立刻追了上去。
道不清听到后方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BOSS都刷完了，你们这些小兵还赶来凑什么热闹。
信不信小爷把你们当经验刷了？
忽然，一柄飞刀从道不清耳边擦过。
道不清全身一颤，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战力连个小兵都打不过。
再不敢大意，加速向前跑去。
若是放在平时，以他的轻功，甩开这些人是绰绰有余。
可惜，他本就受了伤，还背着念楚歌，种种原因之下，即使全力逃跑，那些人也依然如狗皮膏药般黏在后面。
道不清心中暗骂一声，这些人怎么这么难缠。
渐渐的，几滴汗珠落了下来。
滑入道不清嘴角，道不清拿舌头尝了尝。
不对，不是汗！
道不清抬头看了眼，一滴雨珠恰好打入他的眼眶。
早就说嘛，常备一把伞，阴天不怕雨。现在好了，伞也没了，雨都挡不了。
不一会，天空中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地面越来越滑，道不清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脚步踏过地上夹杂着水珠的枯叶，下一刻，一地的枯叶又被另一伙人踏过。
蒙面人们紧追不舍，其中一个速度最快的，已至道不清身后。
蒙面人拔出长刀向念楚歌砍去。
但道不清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作，及时侧身，使这一刀避开了念楚歌。
但自己的胳膊却被划伤。
奇怪的是，这一刀却并没有带来疼痛的感觉。
雨点落下，挂在他的睫毛上，前方出现了多重的叠影，隐没了真实的路径。
道不清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雨点模糊了视线，还是自己的神经达到了极限。
恍惚之间，他好像听到念楚歌说话了。
“楚歌，你醒了吗？”
道不清激动的问着，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听到所说的话。
也许是自己失聪了吧。
也或者，自己方才根本就没有开口说话，甚至，念楚歌也没有说话。
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象。
大雨倾盆而下，好似天河倾泻，淹覆人间。
道不清瞬间置身于一片汪洋中，无边的大水充满了这方天地，使他无法呼吸。
道不清瞪大眼睛，只见一串气泡从自己嘴中吐出，一股窒息感涌上心间。
眼前一黑。
哗！
回过神时，哪还有什么大水。
只有大雨还在下着。
道不清张嘴大口呼吸着在雨水浸润下分外清新的空气。
刚才短短的一瞬，他便经历了七窍封闭，六识堵塞的幻象。
真实中透露着虚幻，虚幻中又隐藏着……真实。
眼不能看，耳不能听，鼻不能闻，口不能言。
真实与虚幻中反复切换，道不清只感到头昏脑胀，痛苦不堪。
他想回头去看，那些蒙面人还是否存在。
可头部僵硬，不仅身体控制不了，就连脑海中，都有一个声音一直催促着他。
“不能回头！”
“只能向前！”
……
道不清的脚步逐渐变慢，如果那些蒙面人还在身后的话，这时候，他们应该一拥而上，将自己千刀万剐吧。
可他们还没冲上来。
他们被甩开了？
还是，自己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一股执念支撑着自己不停奔跑。
想到此处，“生前”的一段对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以后遇见敌人，就全靠你去对付喽。”
“那如果是我打不过的人呢？”
“那也不怕，我轻功好，我撒丫子就跑。”
“看来，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受苦了。”
“那是，反正道爷永远不亏。”
“那说好了，以后遇到危险，你一定要自己先跑。”
……
“……你一定要自己先跑……”
道不清猛然惊醒，耳边不断回荡着这一句话。
明明说好的，遇到危险，自己先跑。
可如今，为什么却放不下她呢？
是为什么？
这一路上生死相随？
还是不经意间的温柔？
或是悄然而生，不察不觉的……那份情意。
……
不论为什么，道不清只知道，曾经说过的话，已经不算数了。
他要的，是两人一起活下去！
“哈啊……哈”
“呵……”
“呼……呵……”
道不清喘起粗气，脚下却越来越有力量，踩过泥泞，踩过雨水，也一刻不停。
身子摇摇晃晃，可目光越发坚定。
哪怕面前布满重影，他也总能冲破迷瘴。
支撑他的这份力量，是心，是意，是道！
生于心，起于意，终于道……
“嗯……呃”
道不清一个踉跄，险些将两人一同摔出。
天上的雨点将他打的眼皮也抬不起来，逐渐合起。
下一刻，又强撑着睁开。
慢慢的，他看到，前方有个山洞。
犹如看到希望一般，压榨身体，向着那里跑去。
明明近在眼前，可这段距离却宛若天堑，怎么也跨不过去。
就连时间，仿佛也被拉长，明明只剩下短短几米，老天却非要让他走上几百年。
道不清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山洞……
直至，再也感受不到雨珠的滴落。
道不清脚下一软，跌倒下去。
念楚歌也从他背上滚了下来，躺在一旁。
道不清侧头，用模糊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安。
最后，道不清挣扎着向里面看去。
他好像看到了一团火红色的精灵，身形飘忽，忽明忽暗。
道不清费力的想要睁大眼睛，却无可避免的闭上双眼。
他的视线，在光明与黑暗中不停转换，最终，模糊的视线彻底回归黑暗。
在他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脑海中倏忽跳出两个字来……
－－有火？！
念楚歌无力的倒在地上，驻着剑勉强直起上身。
郁无乐四人气喘吁吁，这一战，他们同样打的不容易。
“结局已经注定了，你认命吧。”
郁无乐开口道。
念楚歌浑身浴血，抬起胳膊擦了一下嘴边，尽管衣袖上的血迹将脸颊染得更加鲜红，带血的嘴角仍自勾起：“认命？”
“呸！”
念楚歌吐出一口血沫，扶着剑又站了起来。
不入第二境，果然还是无法应对这么多高手的围攻。
等等，也许还有一条路。
第一境杀不了他们，那就第二境！
念楚歌脑海突然开阔起来，仿佛一下子冲破堤坝的洪水，又找到了希望……
“呼……”
念楚歌低着头吐出一口浊气，虽还扶着剑站立，但却不显得狼狈，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风范。
就连带着点点鲜红的白衣，也慢慢凝结出一层冰晶。
自下而上，冰晶越来越薄，色彩也越来越淡，就像穿了一层冰衣一般。
双刀客惊恐的喊道：“怎么回事？她的气势在节节攀升！”
郁无乐瞳孔一缩：“不好，她要破境！”
“快阻止她！”
四人皆是心生惊惧，第一境的念楚歌就如此难对付，如果真让她迈入第二境，恐怕瞬息间，场上形势就要被逆转了。
四人不敢留手，全都祭出自己最强的杀招向念楚歌杀去，一刻都不敢耽搁。
而面对四人攻击的念楚歌，却闭上了眼睛，无声的笑了起来。
“太迟了。”
……
那是多年以前了，某处大院里。
“嘿！哈！”
“呀！嘿！”
小女孩拿着木剑，对着空气挥砍，在她前方几米处，摆着一个木桩。
小女孩好像是要隔着这几米的距离，用意念打到木桩。
结果，可想而知。
小女孩练了许久，终于是没了耐心。
生气的将木剑一扔。
一个温婉的白衣女子走来，问道：“楚儿，怎么了？”
小女孩抓着女子的衣裙，委屈道：“干娘，为什么我不能练出剑气啊？”
白衣女子点了点她的头，略带嗔意：“武道一途，讲究循序渐进。你连第一境都未入，倒想起第二境的事来了。”
小女孩嘿嘿的笑着。
白衣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继续与她讲解。
“武道三境，第一气境，第二象境，第三意境。”
“未入此三境者，充其量都不过是些普通人。而当你踏入第一气境后，才算真正迈入武道。”
“这一境界，你可以将自身内力通过一些媒介，作用在外物上。不过，气者，虚也。一旦脱离媒介，便会迅速消散。”
“所以第一气境，也只是实力更强的普通人罢了。”
“当你踏入第二象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超凡脱俗。这一境界的人，可称为－－半步非人。”
“也就是说，踏入这一境界的人，便不能以常理看待了。”
“聚气为形，是为象；象者，化虚为实之气也。”
“破体而出，遂生形象；以心铸形，不消不散。”
小女孩天真的问道：“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白衣女子笑道：“你可知道，箭神花辞树，他的武器只有一把弓，那么，他射出去的是什么？”
小女孩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箭呀。”
白衣女子不置可否，走到女孩身后弯下腰，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抓起她的手。
将女孩的无名指与小指扳下，让她用两根手指对准前方的木桩。
而后笑道：“不，是象。”
小女孩正疑惑时，忽然感到，从女子手心握着自己的地方，传来一股暖流。
接着，自己两指尖，前半寸处，不知何时竟凝结出一枚三寸长的冰锥。
白衣女子贴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嘭！”
小女孩再看向自己的指尖处，那枚冰锥随着声音爆射而出，而它途经的地方，留下了一长串的冰寒之气。
砰！
冰锥精准的射入木桩，而那冰锥还散发着森森寒气。
女孩眼睛都亮了起来。
“干娘，我要学，我要学！”
白衣女子笑道：“好，我教你。”
“先闭上眼睛……”
女孩听话的闭上了眼。
“没听到声音不许睁眼哦～”
“嗯！”
那一天，一个天真的小女孩闭着眼睛在烈日下站了一个时辰。
而她的干娘，趁着这个时候，将夏天最后一个西瓜给吃了，一块都没留。
……
先闭上眼睛，这是第一步。
而后，构造出心中的形象。
最后，内力破体，化虚为实！
不滞于物，不止于气。
超逸脱俗，半步非人！
这就是……象！
念楚歌只觉有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光亮冲入，视角瞬间变得开阔，这就是，第二境的高度。
念楚歌猛然睁眼，瞳孔中也似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整个人气势一变，不复前一刻的萎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势”。
轰！
一阵强大的气势如实质般爆发，瞬间击退了面前的四人。
同一时刻，郁无乐四人面色大变。
念楚歌真的破境了！
“哼。”
一声冷哼响起，念楚歌变幻身形，几乎是在瞬息间，已至双刀客身前。
一剑，双刀客手中仅剩的一柄长刀裂成碎块，紧接着，头部诡异的向上折去，倒在地上。
而后，念楚歌身影蓦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冰晶残影。
长矛男心生恐惧，驾着长矛，四处搜寻。
忽然，长矛男不受控制的腰身前突，眼睛瞪圆，不可置信的低头。
只见一柄冰刃已穿透了自己的心口。
长矛男后方，念楚歌背对着他，一手反握不语剑，另一手顶在剑底。
而不语剑的前端，一柄长刃如拼接一般延伸而去，一直贯穿长矛男的心口。
此刻的剑身已是长枪一般的长度。
念楚歌顶着剑底的手缓缓举起，打了个响指。
啪嚓！
延长出去的冰晶长刃，瞬间断裂，发出如镜子碎裂般的噼噼啪啪声。
长矛男则随着冰晶的碎裂，双眼空洞，向前跪倒下去。
紧接着，念楚歌方才所在的地方又只剩下一道冰晶残影，本人不知所踪。
郁无乐仿佛心有所感，猛然回头，果然，念楚歌执剑从上空袭来。
郁无乐举起剑刺了过去，念楚歌同样针锋相对，主动对上了她的剑尖。
两剑相撞，猛然激发出一阵强烈的气流。
可惜，郁无乐只坚持了三息，便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
念楚歌嘴中呼出一口冰蓝色的寒气，缓缓侧头，看向了已被吓傻的织娘。
感受到念楚歌的目光，织娘仿佛才回过神来，痴呆的摇着头。
“不，这不可能！”
织娘无力的后退几步，随后猛然转身，意欲逃跑。
织娘跑了几步，回头去看念楚歌。
可后方，哪还有念楚歌的身影？
这是见鬼了？！！
织娘心脏骤停，一股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
快速回头，只见两根手指正指在自己眉心处。
织娘被硬生生逼停脚步，念楚歌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但在织娘眼中，却无异于魔鬼的微笑。
没记错的话，刚才她好像扎了念楚歌好几针？
想到此处，织娘喉咙不自禁的咽了咽，但在死亡的威胁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饶了……”
“嘭！”
话未说完，便已被念楚歌的一声低语所代替。
一根细长如针的冰刺，自念楚歌指尖前半寸处凝结，射出，直接从织娘的眉心处洞穿。
织娘张着嘴，带着还未说完的半句话，走了。
那么，这里还剩最后一个人。
念楚歌提剑看向彩灵。
此时，白马闭着眼睛，已经躺倒在地，而彩灵也是大汗淋漓，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
收服白马，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量？
彩灵看到念楚歌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心脏瞬间漏了一拍。
念楚歌秉持着除恶务尽的原则，一步一步走去。
彩灵瞬间如临大敌，抬起脚想逃，可一想到方才那些人的下场，就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
不由苦涩一笑，现在的她，除了眼睁睁看着念楚歌前来，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正当彩灵打算闭眼静待死亡之时。
忽然，念楚歌眼睛瞪大，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驻剑停在原地。
捂着胸口显得十分痛苦，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
念楚歌明白，这是强行破境的反噬。
以她的天资，迈入第二境只是时间问题，可如今，她强行跨过这段时间。
就像从自己生命的一个阶段，跨入另一阶段。
那么完成这种跨越所需要的代价，自然也就是－－阳寿！
“噗……”
念楚歌猛然吐出一口血，向后倒去。
“楚歌！”
随着一声呼喊，念楚歌跌入一个怀抱，抬头看去，苍白虚弱的面上也是不由自主的绽出一抹笑意。
“你，也没事……”
道不清点点头，给念楚歌喂下一颗药丹。
“感觉怎么样？”
念楚歌摇摇头，这药丹治疗外伤确实效果非凡，可她身上，最致命的却是强行破境遗留的内伤。
在方才内力耗尽的情况下，若想破境，只能用自己的气血之力。
眼前的危机虽然解除了，但紧随其后的，便是气血亏空的反噬。
这种情况，靠不了外力，只能硬捱。若能捱过去，不仅性命无虞，反能冲破桎梏，一举踏入第二境，彻底成为江湖中的超一流高手。
若是捱不过去，那么功力尽散，撑不了多久，便再无生机。
尽管如此，念楚歌还是提醒道不清：“这里还不安全……”
道不清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念楚歌背在身后，拿起她的不语剑。
看了一眼昏迷的白马，随后快速跑入树林中。
看到他们走后，彩灵也松了口气。
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过是因为这一手御兽法才被仙灵教看中。
本来的计划中，她还应该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可没想到，光是让这匹白马昏睡，便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
彩灵略微休息了一下，连忙跑到郁无乐身前。
“星君，你没逝吧？”
郁无乐咳出一口血，艰难道：“那得看你说的是哪个‘事’了”
彩灵拍拍胸口，还能说话，看来是没逝。
不过，彩灵看了看另外三人，他们死的十分干脆。
双刀客被震碎内脏，长矛男子胸口被贯穿，而织娘的眉心处已经可以穿针了。
彩灵扶起郁无乐，看着遍地狼籍，双双陷入了沉默。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布局，还是被他们冲破了。
他们安排那么多教徒，将道不清和念楚歌逼入包围圈，最后，反倒是他们死伤惨重。
高手之间决斗，那些教徒留下来只会碍事，所以将他们全部安排在了外围。
如今念楚歌无力再战，这是截杀他们最后的机会。
也幸好，仙灵教真正的高手都在总教，来不及调动。死去的三人虽也是中坚力量，但还未伤及根本。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等等，如果道不清也安然无恙，那么……贪狼呢？！
……
一颗大树下，彩灵扶着郁无乐，默然无语。
看着已经变凉的尸体，彩灵面色复杂。
“星君，该怎么办？”
郁无乐面无表情，看不出半分悲伤的样子：“埋了。”
彩灵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低下了头，忽然，注意到步凡握拳的手。
彩灵蹲下，用力扳开他的手指。
渐渐的，一只被血浸染的棕色小熊，出现在了眼前。
彩灵回头问道：“那，它呢？”
郁无乐看了一眼，语气不带丝毫波动：“和他一起埋了。”
彩灵犹豫了许久，最后叹道：“是。”
树林之间，几缕阳光穿梭其中，稀稀疏疏的照射下来。
彩灵揭开黑袍，仰头看去。
如果看不到星辰，那么它还算存在吗？
……
气象不定，转瞬间，和煦的阳光便被乌云遮住。
“楚歌，醒醒。”
道不清背着念楚歌，小心的在树林中穿梭。
依照他的经验，难保此地不会有仙灵教的人。
可是，念楚歌好像陷入了昏迷，若不是偶尔呼在脖间的热气，道不清真怀疑她已失去了生机。
突然，道不清胸口一痛，之前的伤势又发作了。
连忙将念楚歌放下，两人共同靠在一颗大树上，道不清慢慢的平复气息。
如果不是魏宁儿的丹药，这种伤势，还真没法半日内就恢复行动能力。
饶是如此，背着念楚歌，也渐渐体力不支。
道不清看向念楚歌，她已昏睡了过去。
这样也好，起码有专人背着她到处跑，她只要安心睡上一觉就行了。
道不清叹口气：“真想把你丢到这里不管啊。”
随后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要下雨了啊。
道不清忍着伤痛，又将念楚歌背起。如果不趁现在跑到安全地带，下雨之后，他们伤势复发，形势只会越加艰难。
道不清前脚刚走，后方便冒出几个蒙面人。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领头之人喊道：“追！”
八九个蒙面人立刻追了上去。
道不清听到后方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BOSS都刷完了，你们这些小兵还赶来凑什么热闹。
信不信小爷把你们当经验刷了？
忽然，一柄飞刀从道不清耳边擦过。
道不清全身一颤，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战力连个小兵都打不过。
再不敢大意，加速向前跑去。
若是放在平时，以他的轻功，甩开这些人是绰绰有余。
可惜，他本就受了伤，还背着念楚歌，种种原因之下，即使全力逃跑，那些人也依然如狗皮膏药般黏在后面。
道不清心中暗骂一声，这些人怎么这么难缠。
渐渐的，几滴汗珠落了下来。
滑入道不清嘴角，道不清拿舌头尝了尝。
不对，不是汗！
道不清抬头看了眼，一滴雨珠恰好打入他的眼眶。
早就说嘛，常备一把伞，阴天不怕雨。现在好了，伞也没了，雨都挡不了。
不一会，天空中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地面越来越滑，道不清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脚步踏过地上夹杂着水珠的枯叶，下一刻，一地的枯叶又被另一伙人踏过。
蒙面人们紧追不舍，其中一个速度最快的，已至道不清身后。
蒙面人拔出长刀向念楚歌砍去。
但道不清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作，及时侧身，使这一刀避开了念楚歌。
但自己的胳膊却被划伤。
奇怪的是，这一刀却并没有带来疼痛的感觉。
雨点落下，挂在他的睫毛上，前方出现了多重的叠影，隐没了真实的路径。
道不清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雨点模糊了视线，还是自己的神经达到了极限。
恍惚之间，他好像听到念楚歌说话了。
“楚歌，你醒了吗？”
道不清激动的问着，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听到所说的话。
也许是自己失聪了吧。
也或者，自己方才根本就没有开口说话，甚至，念楚歌也没有说话。
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象。
大雨倾盆而下，好似天河倾泻，淹覆人间。
道不清瞬间置身于一片汪洋中，无边的大水充满了这方天地，使他无法呼吸。
道不清瞪大眼睛，只见一串气泡从自己嘴中吐出，一股窒息感涌上心间。
眼前一黑。
哗！
回过神时，哪还有什么大水。
只有大雨还在下着。
道不清张嘴大口呼吸着在雨水浸润下分外清新的空气。
刚才短短的一瞬，他便经历了七窍封闭，六识堵塞的幻象。
真实中透露着虚幻，虚幻中又隐藏着……真实。
眼不能看，耳不能听，鼻不能闻，口不能言。
真实与虚幻中反复切换，道不清只感到头昏脑胀，痛苦不堪。
他想回头去看，那些蒙面人还是否存在。
可头部僵硬，不仅身体控制不了，就连脑海中，都有一个声音一直催促着他。
“不能回头！”
“只能向前！”
……
道不清的脚步逐渐变慢，如果那些蒙面人还在身后的话，这时候，他们应该一拥而上，将自己千刀万剐吧。
可他们还没冲上来。
他们被甩开了？
还是，自己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一股执念支撑着自己不停奔跑。
想到此处，“生前”的一段对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以后遇见敌人，就全靠你去对付喽。”
“那如果是我打不过的人呢？”
“那也不怕，我轻功好，我撒丫子就跑。”
“看来，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受苦了。”
“那是，反正道爷永远不亏。”
“那说好了，以后遇到危险，你一定要自己先跑。”
……
“……你一定要自己先跑……”
道不清猛然惊醒，耳边不断回荡着这一句话。
明明说好的，遇到危险，自己先跑。
可如今，为什么却放不下她呢？
是为什么？
这一路上生死相随？
还是不经意间的温柔？
或是悄然而生，不察不觉的……那份情意。
……
不论为什么，道不清只知道，曾经说过的话，已经不算数了。
他要的，是两人一起活下去！
“哈啊……哈”
“呵……”
“呼……呵……”
道不清喘起粗气，脚下却越来越有力量，踩过泥泞，踩过雨水，也一刻不停。
身子摇摇晃晃，可目光越发坚定。
哪怕面前布满重影，他也总能冲破迷瘴。
支撑他的这份力量，是心，是意，是道！
生于心，起于意，终于道……
“嗯……呃”
道不清一个踉跄，险些将两人一同摔出。
天上的雨点将他打的眼皮也抬不起来，逐渐合起。
下一刻，又强撑着睁开。
慢慢的，他看到，前方有个山洞。
犹如看到希望一般，压榨身体，向着那里跑去。
明明近在眼前，可这段距离却宛若天堑，怎么也跨不过去。
就连时间，仿佛也被拉长，明明只剩下短短几米，老天却非要让他走上几百年。
道不清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山洞……
直至，再也感受不到雨珠的滴落。
道不清脚下一软，跌倒下去。
念楚歌也从他背上滚了下来，躺在一旁。
道不清侧头，用模糊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安。
最后，道不清挣扎着向里面看去。
他好像看到了一团火红色的精灵，身形飘忽，忽明忽暗。
道不清费力的想要睁大眼睛，却无可避免的闭上双眼。
他的视线，在光明与黑暗中不停转换，最终，模糊的视线彻底回归黑暗。
在他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脑海中倏忽跳出两个字来……
－－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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