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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魇魔注解

    在《魇魔注解》中,作者张冠子曾如此解释“魇”:“人,万物之灵长也。是以天妒,降魇于人。何为魇?人心之至恶,乃妄念也。魇极而噬人,噬者终非人,反食人也。”

    暑夏之际,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令,出门在外的人,颇有些“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体感,更何况天台市位于长昼地带,恣意的夏昼一天足足有二十多个小时,确实也是最煎熬人心智的季节。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也是最好的季节。急色的烈日催促着少女们,褪去多余的外衣,将自己最真实的体态和肌容展现给祂。

    白皙的皮肤,诱人的曲线,修长的美腿,随处都是她们争奇斗艳、夺人眼球的舞台。

    室外是翻滚在柏油路上,近乎于实体的热浪,而咖啡厅内却是另一番清凉景象。丝丝凉意,抚慰着众人被暴戾的骄阳惹得心烦意乱的内心。再来杯冰咖啡,翘着二郎腿,一览窗外美景,岂不快活。

    倒是有人捷足先登,那是个矮小的男人,浑身包裹严实的他,看不出年龄,抱膝坐在窗边。黑色鸭舌帽与口罩之间,露出一双暴凸而出的骇人巨眼,像是被恶蛙寄宿的炼狱饿鬼,眼中会投射出世间的万般丑相。

    围绕着蛙男,周围被划分出了一块无形的隔离区。自觉此人猥琐不堪,污人眼球的顾客们,自发远离他落座。

    即便是送来冰咖啡的女服务员,都是送餐完毕,便避之不及的逃离了。倒是蛙男,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孤立的情境,旁若无人的继续着自己的行径。

    他畸形的巨眼不断打量着窗外路过的行人,每当有穿着清凉的妙龄女子经过,他总会将自己的脸凑近玻璃,露出如同兽类饱食后才会露出的,那种原始的喜悦表情。

    这是如此一个丑恶,而又可悲的鬼怪啊!

    忽然,蛙男似乎感觉到了某个黑影笼罩住了自己,转身一看,一个西装革履、墨镜遮面的高大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阁下,敢问,来路何方?去往何处?三清在上,其下何人?”高大男人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蛙男的脑内爆炸开来。

    没错,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就是本大爷——陈九野。

    似乎被我满含哲思的话语所震撼,蛙男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回过神来,才像受惊的刺猬一样,竖起了身上的尖刺,做出了防御性的应激姿态。

    “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滚开,别妨碍我!”

    这家伙用无能的狂怒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彷徨。

    我摸了摸鼻子,并没有因为他冒犯的语言而生气,反而我因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而心满意足。

    在蛙男惊诧的目光中,我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点,接着,旁若无人般的走开,坐到了稍远处的一个空座位坐下,托腮继续观察着蛙男。

    种子已经种下,就等它开花结果。

    咖啡厅里的其他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与蛙男之间的纠葛,亦或是他们有意无视着。就连当事人,在轻啐一口过后,都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着自己猥琐的行径。大概,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怪人。

    我发现,蛙男似乎对身材好的女性,有着莫名的嗜好,不光眼球会跟随着她们的行动路线转动,甚至还会从口袋里伸出手来,不明所以的在虚空中比划着什么,似乎是在勾勒着她们妖娆的曲线。

    忽然,蛙男面露怒色,暴凸的眼球瞪得浑圆,略带挑衅意味的将自己的脸贴在了玻璃上。

    原来,是窗外有人发现了他的不轨行径,正警告着他停止。一个俏生生的双马尾少女,正用她清澈的天蓝色双瞳,杀气腾腾的瞪着蛙男。她甚至举起了自己毫无威慑力的纤细的手臂,晃了晃粉拳,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听不清,但按口型应当是。

    “变态!”

    少女的身材玲珑纤细,女高生制服更显青春活力。虽然戴着口罩,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五官精致的妙龄少女。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瓷娃娃般的少女,似乎不能让蛙男提起一丝一毫的兴趣。他面露嫌弃,直截了当的挥着手,示意少女快离开,别挡住自己的视线。

    少女不怒反笑,原地蹬了几脚后,就悻悻离开了。

    少女离开后,蛙男像个胜利者似的手舞足蹈,眼皮微微皱起,眼睛眯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

    还不待蛙男高兴多久,在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后,咖啡店的女经理杀气腾腾的朝着蛙男的方向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女服务员和一个高个的男服务员。

    女经理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干练马尾的,三十多岁的女青年,她似乎与蛙男积怨已久,又对其厌恶至极,刻意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指着蛙男一口气将全咖啡馆对其的怨忿,尽量克制的倾吐了出来:“这位先生,你已经被多次举报在窗边行迹不轨,用下流的眼神窥视路过的女生。你现在已经对本咖啡馆的正常营业和声誉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请你立刻马上离开!并且,我们咖啡馆也永远不欢迎你!”

    蛙男转过头来,没有回话,只是用他那双畸形的怪眼紧紧盯着女经理的身体,并且目光还不停的游动,眼神里带着戏谑的玩味。

    女经理只感觉自己完全裸露在了蛙男的眼前,他的目光化作了实体的舌头在舔舐着自己的身体,这种自己完全暴露的感觉让女经理感到了深深的恶寒与绝望无助,忍不住尖叫起来。

    在女助理也因蛙男的恶行而失去了勇气后,她身后的几个原本就对蛙男抱有恐惧的女服务员,失去了靠山,纷纷弃而远之,落荒而逃。此刻,女经理背后,只剩下了那个高个的男服务员。

    所幸,一切的转机发生了,本来因为女经理的训斥声就引起了一些顾客的注意,而她的尖叫声而是将咖啡馆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们那边。

    似乎不光是咖啡店的工作人员,就连咖啡店的其他顾客,也对蛙男积怨已久,就差一个触发点,这些怨念就会像岩浆爆发一般,一股脑全部喷涌而出。而现在,这个触发点出现了,所以汹涌的人言即将淹没那个卑贱的蛙男。

    咖啡馆中的所有人同仇敌忾,结成了抗蛙统一战线。站在了道德与正义的制高点之上,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代表着真善美的骑士,挥舞着廉价的语言之剑,就准备着结成强大的军队,对抗理所当然站在对立面的恶蛙魔王。就像个拙劣的童话故事,我倒是看的津津有味,听的乐此不疲,只是自己就不愿蹚这趟浑水了。

    我的左手边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当女生看到蛙男那恐怖的长相后,害怕的坐到了男友的那一边,躲进了男友的怀里,嘴里还碎碎念道:“老公,那个人长的好吓人啊!就像是一只青蛙在盯着我,好吓人啊。要不我们快点走吧,不然我感觉要做噩梦了。”

    接着,女生男友应和的骂了蛙男几句,就带着她离开了。

    而我右手边的一桌,面对而坐着两个身着白领服饰的女青年,她们似乎懊恼着工作之余难得的精致时光被蛙男给打破,不加掩饰的对其恶语相加:“啊!好不容易有的休假都被这个矮矬穷给破坏了,这种真恶心,自己废物找不到女朋友,就一天到晚用下流乱瞟,恶不恶心啊!”

    “嘘,你小声点,别被听到了,到时候那个怪物来报复你。”女伴小声提醒着越讲越大声的同事。

    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刚刚还在指点江山的女白领连忙压低声音,连连称是。

    令我在意的是一个看报的中年人所说的话,“大家小声点,不要打草惊蛇了,最近在这一片刚刚发生过连环奸杀的案件,獬豸司还没有找到凶手,也许就是这个人,他每天都在咖啡馆里挑选着猎物也不一定啊。”

    这一观点获得了周围人的一致认同,拥有着如此可怕的长相的蛙男,似乎怎样荒谬可憎的罪名都能理所应当的安在他的身上,而不会让人感到不妥,反而让人异常的信服。

    夹杂在各种恶言中,一句不带多少立场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似乎有人认识这个蛙男,说是在某个小区见过他很多次,他经常挖垃圾桶找着什么东西。

    此刻就有人站出来说,蛙男约莫是在垃圾桶里找女性丢弃的衣物,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倒是一个既无根据又可笑的推理啊。

    未知全貌,便以貌取人的各位,是否真的是正义的一方,我还存疑。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自以为弱者的各位,当拥有话语权后,就不再是弱势的那一方了,而会变成强势的施暴者。

    当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排山倒海似的无良言论一口气涌向了自己。

    即便是已经习以为常的蛙男都没有办法保持着刚刚胜利者般的从容,而是脸色阴沉,身体因气愤而开始不断颤抖,他放在口袋里的双手,隐隐发出了关节碰撞的“咔咔声”。

    如果蛙男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群嘲,应当会一脸茫然的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面红耳赤的辩解,之后众口铄金,被数落的无地自容的他落荒而逃。

    但是,蛙男显然是个老手,他只是冷冷的环视了周围的看客,骇人的巨眼爆射出阴森的寒光。原本喧闹的咖啡厅瞬间鸦雀无声,原先盯着蛙男的众人无不在寒颤过后,侧开了他们的头。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我想现在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看客们,恐怕是充分体验到了被深渊凝视的体验。

    蛙男大概也觉得是非之地,久留无趣。撇下了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女经理,就准备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用他的手指,戏谑的挑了挑女经理的下巴。

    就是蛙男这挑逗的举动,彻底惹怒了似乎原先属意女经理的高个服务员。高个子用他有力的大手钳制住了蛙男的右手。

    “你别走,我觉得你有必要和我去獬豸司一趟,你说不定是什么逃犯也不一定。”高个子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抓住蛙男的那只手上肉眼可见的青筋暴起。

    不知是高个子将蛙男抓疼了,还是“獬豸司”这个词激怒了蛙男,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更加阴狠,他看似无力的朝着高个子一推。就是这轻轻一击,高个子不光脱手,而且倒飞出去老远,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接着,蛙男如同没事人似的离开了咖啡厅,期间除了我之外,甚至没有人敢抬头看他,都事不关己的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直到蛙男离开很久,他们才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抬起头张望着,那副鼠相,确实好笑。

    之后咖啡馆里的众人又淅淅索索的讨论了起来,内容相当夸张,见蛙男暴露出强大的力量,似乎一下子舆论导向都变了,甚至有人说蛙男可能是掌灵官,倒不知道说这群人是无知和专断了。

    我站起身来,走到了蛙男的原先座位前,绅士的向瘫软在地的女经理伸出了援手。

    “女士,你需要帮助么?”

    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女经理,此时才在娇羞中清醒过来,握住我的手站起身来。

    我没有关注她之后向我的道谢,只是侧躺在了刚刚蛙男所坐的位置。

    我摘下了墨镜,露出我那双细长而幽邃的黑色眸子,用至极的嘲弄表情看着玻璃里外的有趣景象,由衷的感叹道:

    “确实是个绝佳的观景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