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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双重诅咒 下

    解开了白无籍身上怪蛙诅咒的我,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顿觉沉重,不光是因为白无籍一家的悲剧让我内心无比凄凉,还因为现在看白无籍一个长昼地带的人已经牵扯到了灵阀,一触即灵阀问题可能就会变得无比复杂。

    恐怕,白无籍身上的下一重诅咒,就没有怪蛙诅咒这样,能够如此轻易就解开并驱散掉了。

    我继续前进着,探索着白无籍的记忆碎片,希望能再次触碰到某些关键性的信息。

    之后几段记忆都是些琐碎的日常,虽说琐碎,却拼凑起了一段并不那么平庸的人生。父亲失踪后,他的母亲照顾了他几年后,很快就病倒,之后年幼的他被迫肩扛起整个家庭以及他发现了自己的服饰的喜爱。这也不免让我同情,幼年时被自己母亲无比嫌弃甚至厌恶的白无籍,其实,以他这样的童年,无论会诞生出怎样的魇,都不足为奇。

    虽说共情魊者是作为御灵人的大忌,但是已死的,应当就无所谓了。

    之后是一块极其巨大的碎片,似乎这段记忆在白无籍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我自认为绝对与他心中之魇息息相关。

    这段记忆中的白无籍,看臂长,似乎已经十几岁了,他伏在了一张苍白无比的被子上,被子里是一个紧闭双眼,气息奄奄的女人。看女人的毫无血色、形销骨立的病容,依稀还能从一些五官特征辨认出是白无籍的母亲。

    她的母亲忽然用她消瘦到几乎只有骨架的手指,戳了戳白无籍。

    白无籍吃痛之下,立马转头看向他的母亲。

    就像回光返照似的,她的母亲自己背靠着床头,支起了身体。我从这个女人眼里看到了一种莫名的精神力量,她的眼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她即将油尽灯枯的生命之烛。

    她看着白无籍,一股无比虚弱却又散发出异常精神力量的声音传入白无籍的耳中:“我的人生是被你给毁的,我病痛是被你给气的,我的死,是你的责任。所以,你要活下去,活下去,带着这份罪孽和内疚,给我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母亲似乎消耗完了自己所有的力量,闭上了眼睛,缓缓的从床头滑落到了被子里。

    我不觉也同情起来这个境遇悲惨的女性,丈夫出走,孩子畸形,娘家唾弃,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她能够依旧这么顽强的存活这无比昏暗的十数年的。

    我觉得应当是白无籍,即便平日里所表现出的,是如何我厌恶和憎恨,她却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孩子,并且,在生命的弥留之际,还是用自己违心的辛辣话语,告诫着白无籍要坚强的活下去。这让我反而有些羡慕起了白无籍,至少她的母亲心里是有他的。

    之后的记忆碎片变得断断续续,也许在白无籍看来,后面的记忆不怎么重要吧,是白无籍丧母后的乞讨生活。但是我还是在这些碎片中发现了端倪,逐渐发现了白无籍死亡预警的能力。

    看来这就是白无籍所继承的白家因果律体系的天赋能力,只不过因为先天不足,不能自主操纵,只能在无意识情况发动。狮家的天赋能力,是八大灵阀中下限最高的,因果律体系都是巧用逆天的高位天赋,正如白无籍残缺的死亡预警,都帮助逃过了数次生死危机。

    但是,越是强大的天赋能力,越是有巨大的负面效果。正如白无籍,在觉醒了死亡预警后,就渐渐被因果律本身所厌恶,一直以来厄运缠身。

    狮家为了抵抗天赋所带来的因果律反噬,千百年来研究出了无数的对应术法,但这些术法都是先天畸形的白无籍不能接触到的。

    还有有趣的一点,即便是沦为乞丐一般的生活,似乎反而让白无籍敢于去垃圾桶里找些旧衣服作为自己制作衣服的材料,然后回收利用,完成了自己的一些设计品,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进步很大。

    当我从之后的记忆里面看见白无籍的生活,在人口大普查后逐渐走入了正轨,也遇到了李叔这样的好人,我心里不禁为其感到高兴。

    但是白无籍的生活越是踏入光明,我内心的疑惑越是强烈,之后到底是什么东西成为了他的魇,让他最后被其吞噬成为魊者的呢?至少,暂时还没看到什么东西有这个潜质。

    再往后看,就看到了那间造型奇异的特殊教育学校,我总觉得那个建筑风格在哪里见过,不是在梦中的尖塔,而是在某本书上,又想不起来。

    当我见到特殊教育学校中,那些无父无母,没有身份,却有着一种纯粹的恶意的孩子们。我的内心触目惊心,这里简直就是一个魊者的预备役训练营,那股来自魇的恶臭味我似乎不用亲临,都能闻到。

    而那个白无籍内心无比感激的安教士,那是个拥有着可以让百花盛开、枯木逢春的笑容的,白净青年,似乎是个集合着无数美好的人。但在我看来,他浑身透露出蹊跷和诡异。他每次都会在白无籍被其他人霸凌后过来安慰他,但是作为老师的他,为什么从来不会阻止其他人的恶行,而是告诉了白无籍要以暴制暴;再说,虽然他鼓励白无籍去追求自己的理想,言语间却充满了心理学上的语言暗示,实际目的是想要让白无籍遵从内心,放纵欲望。

    直到安教士朝着白无籍展露自己的宗教信仰的时候,我才想起了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学校的建筑风格。

    那本书叫《宗教大清洗》,讲的是一百年前道枢进行的一次对于道国境内邪教组织的大清洗活动,其中的重点对象就有安教士现在所信仰的宗教,也就是活动在滇南地区的“尼克教”,因为这个教派的图腾是一棵巨大复杂根系的树,所以一般也被称为“根教”。他们的教义是一种极端的民族主义,他们认为魇类与人类是同一物种的两个过程,是一种光荣的进化。根教的建筑风格与这学校一般无二。

    根教居然死灰复燃,而且藤蔓已经从滇南地区延伸到了江南地区,这个事情必须得赶快通知獬豸司,绝不能让这种恐怖的宗教学堂继续在天台市存在下去。

    此刻,我已经笃定,白无籍毫无征兆的魇变绝对与这个邪教组织脱不了干系。

    我平复了心情之后继续往后看,另外意外的是,之后的记忆,似乎完全换了一个色调,让人无比温暖。

    白无籍虽然依旧不断遭遇着他人的恶意,他却似乎在安教士虚伪的鼓励下,找到了作为“人”的价值,以一种无比积极的态度,面对着自己的人生。他漠视他人的嘲笑和谩骂,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并且逐步依靠自己的才华,获得了一些作为服装设计师助手的工作,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看到这里,知道之后结局的我,不光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无比的苦涩和绝望,明明好不容易得到了微不足道的幸福,却最终落得了这个下场。白无籍,你的人生,未免也太苦了!

    我忽然感觉到,在白无籍的某块记忆碎片上,散发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波动,于是我跨过了一部分记忆,提前去到了那块记忆。

    那块记忆碎片中的主人公是安教士,他正满脸肃穆,双手合十,跪倒在地上。而记忆中的白无籍正站在一个不知由什么东西绘制而成的诡异红色法阵之中。

    只见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昏暗,耳边不断传来安教士虔诚的吟诵声:

    “诚然绿叶满枝而根终归为一;

    在我少年时代所有那些虚幻的日子里

    我曾在阳光下摇曳着绿叶和鲜花;

    此刻,我行将凋谢,复归于真。”

    这是根教的《世界树之诗》,而安教士的声音似乎带有某种直接干涉他人灵魂的诡异力量,即便是间接性的在白无籍的记忆中接触到这首诗,我依旧感觉到它似乎在试图打开我内心的某样东西。

    我迫不得已,落荒而逃般的离开了白无籍的精神宫殿,回归了现实的世界。

    回到现实的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牙刀,上面缠绕着的红色血气变得异常狂暴,这也标志着白无籍此刻的残魂无比脆弱,已经支撑不了我再次读取记忆了。

    令人遗憾的是,我并没有从白无籍的记忆中找到太多关于他为何能够同时兼顾灵性力量和魇类幽能的线索,这个大概就只能交给朱大了。

    但是,也并非是毫无收获,应当说是收获颇丰才对。不光解开了围绕在白无籍悲惨人生的怪蛙诅咒,而他身上的另一重诅咒也显露出了大部分的面目,虽然没搞清楚白无籍内心的魇具体是什么,但是至少知晓了白无籍的忽然变异与根教必然脱不了干系,只能等到之后在遇到根教之后,更加深入的了解了他们的邪典仪式后,大概才能最终解开这一重诅咒了。

    躺在轿车真皮座椅上的我,内心久久不能平息,白无籍记忆给我精神世界带来的波纹依旧在不断回荡。

    我自己逐渐对于白无籍身上的魇变诅咒产生了一些自己非常主观的猜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白无籍并非是被魇吞噬而化成的魊者,而是因为根教的某种邪典仪式,被强行催生成的魊者。而这样被人为制造出来的魊者,存在先天不足的情况,一方面因为内心的魇太过弱小,提供不了太多的幽能,而导致自身力量无比弱小,几乎与一般人无异。另一方面,因为魇的弱小,所以他自身的肉体还能够承载,所以就不会出现过于强烈的食欲,得以保持人的理智。

    按照我的这种说法,虽然无法解释为何白无籍以魊者之身为何能完成灵性蜕变。但是,至少能够解释,为何作为低位魊者的白无籍能够保持如此清醒的理智,而他的一心求死,大概也是发现自己不再是人之后,内心无数次挣扎之后,依然选择了人的尊严,最后迫不得已的行为吧。

    以我自己的想法理解了一切之后,不光没有豁然开朗之感,反而内心无比郁结,有什么东西卡在灵魂的转轴处,让我难以去回忆令人喜悦的事情。

    白无籍,明明已经付出了最多的努力,却获得了最差的结局。

    他这个人,太惨,太苦,太累!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