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美好生活(四十二)

    陈西回到广州，先给陈北去了一个电话，说准备去他家坐坐，看看陈南，顺便将他刚从老家岳父那里带回来的青菜和一些土产食品拿一些给陈北，陈北在电话里说，这几天他们周边出现了一些病例，他们所在的小区管控得比较严，特别是陈西他们刚从外地回来，更不要胡乱跑动，就不要过去了。陈南的病情还算稳定，只是出现了典型的贫血症状，又输了200ML的白蛋白，换了治疗的医院后，更改了治疗方案，之前的两次化疗不算数了，新的化疗先做四个疗程，如果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病情稳定后，准备采干，然后进行骨髓移植。未了他还说，没想到陈南参加工作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点积蓄。

    对于陈南的没有积蓄，陈西是心中有数的，可见“活在当下”并不是要人们今朝有酒今朝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陈西在父母去世后的最后一次家庭会议上，就劝说过陈南，说别人做“毛多肉少”的生意起码还能够吃上一点肉，喝上一口汤，但陈南倒好，他赚一元，往往不是只用九角，剩下一毛还可以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是赚一元，他要花二元才好，辛苦赚来的钱全进了别人的腰包，如果这样下去，随着自己年纪的日益增大，自己在原始积累上还不如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至今仍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土，就是明证。陈西不顾哥哥受得了受不了，一顿将他说一通，可能是当时心中因父母的相继去世太过悲愤，陈西在说的时候语气重了一点，说得陈南脸红得赤了又白，白了又赤，说：“我用得着跟你解释吗？你一个小屁孩，能懂什么。”自这次事件以后，陈南见了陈西，基本上是绕道走，其实，自父母去世后，两人又不在一个省，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那天晚上，陈西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被老婆发现了，说，“你今晚是怎么了？翻过来翻过去的，是不是财心燥？”陈西说：“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以前回家的时候，才会近乡情怯，睡不着，没想到今天回到家后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不会是因为近来股票行情不好，你亏了吧？大家都亏了，又不是你一个人亏，之前你股票从二元五毛六跌到七毛多的时候，我看你也是呼呼大睡，没有睡不着呀。”老婆又说。

    陈西“嗯”了一句，没有说什么。

    老婆也睡不着了，说，“就是你，搞得我也睡不好了。是不是上次你去羲山，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它附上身了？也不至于，你在老家呆了这么久，也没有这种情况。”

    老婆一个人自言自语，开始从各个方面找原因，她甚至想到了陈北对陈西说了什么，那些内容有可能令陈西焦虑，因为这几天，她一直形影不离陈西，如果陈西发生了某种变化，她是应该知情的。

    陈西在心里暗暗佩服老婆的第六感，他说：“没什么。现在好多了，你现在睡你的吧。”

    他开始努力克制，不再翻动自己的身体，这样，老婆就不可能感受得到。他想，他是失眠了，他的身体想睡觉，但思想却空前的活跃，这种身心不能合二为一的状况之前也出现了，那是在他曾经思考“生命的意义”时无解的时候。

    现在，他又再次面临了这样的状况，这次被老婆说中了，他确实是在焦虑自己的股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可能与老婆说起，老婆曾经告诉过陈西，她给他设定的的底线是：不借钱打牌，不融资炒股。陈西在经历过多次的牛熊转换后，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思维定势，这些年，他虽说没赚到钱，但总的结果，亏得也不算多，他将自己的失败归结于他太过谨小慎微了，财力太分散，自选的股票，涨的涨，跌的跌，一平均下来，就没有起色了，这次他终于下定决心，他对自己说，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于是他选了一只业绩十分好，市盈率不到4，超过五年没什么涨跌的白马股，用“满仓满融”的方式，一把梭哈了。当初他刚到广东来的时候，回老家时，人家问他广东是不是遍地有钱捡？他可以挣多少钱？他说了一个数，当地的人疑惑着问：“你说的是月工资还是年工资？”在他们的观念里，陈西说的那个数，如果是年工资，那也比家里高不了多少，如果是月工资，那就不可理解。当他从陈西口中得知是月工资后，惊讶的张大了嘴。后来，陈西去打工的公司倒闭了，陈西盘算着他的积蓄，以当时的工资水平与银行存款利率，陈西就算不再工作，他的收入也会与当地多数人持平，所以他自从参加了那次被人误认为他履历造假的应骋后，就再也没有找工作，他有心里想，应骋他的人比他年轻，而且还不一定比他更有钱，他何必去在他们面前低三下四，自讨没趣呢？没有了工作后，他发现他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幸福感，反而那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令他厌烦，直到他迷上了炒股。对于这次的梭哈，他没有向老婆透露，他知道这是老婆绝对不允许的，他相信老婆只重结果，如果某一天，他将一大叠钱，摆在他老婆面前，他想他会原谅他的。但现在，那只股票，并没有抬头的迹象，进入了漫漫的长期阴跌的状态，没有希望，他马上要爆仓了。

    他由此想到了“弘道”与“愿成”的感情纠葛，“弘道”对“愿成”的欺骗，现在他同样欺骗了老婆，这在本质上是一样的，自己在五斗米的选择上还是做了金钱的奴隶，他又想到了，在聊天群里“小树”对“小小厨”的质疑，“没有经历过长夜痛哭，你就不配跟我谈人生；没有枪架在你脑袋上，你就不要跟我谈信仰。”“口吐莲花易，实践躬行难。”事非经过不知难，日久才能见人心。

    他又想到了庄子试妻，庄妻扇坟，或许人性本来就是如此，经不起任何考验。

    由庄子，他又想起了庄容，那个他曾经的贵人，安安。他在想，是什么原因促使安安放弃电视台那么好的平台的，同时他对安安的出走，他并不觉得是迂回，反而是在逃避，“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好求兔角。”“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他又琢磨，安安的建群，到底是在出世还是入世？人要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

    陈西的思维越来越活跃，根本停不下来，他的眼皮却在打盹，他开始想办法采取各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让自己心静下来。

    他就这样与自己战斗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老婆已经做好了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