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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美好生活(六十五)

    第二天开盘,借着股吧里情绪的发醇,陈西买的那只股票在集合竞价的时候就涨了一毛三分。一些人从网上搜集一些非官方的小道消息,发在股吧里,拚命唱多,另一些人则唱着反调,他们各自站队,又或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默契地演着双簧。

    陈西努力说服自己不被那些表面的消息所左右,对于利好即是利空,利空即是利好,他已经司空见惯,他只想在这些草灰蛇线的脉络中努力找寻一些逻辑,又从实战中去验证总结出来的逻辑的正确与否。

    他曾经受到过“小小厨”在群内善意的提醒与警告,事情的起因是他刚入群时在群里聊起了他在股市中发生的一些事,“小小厨”说群内是不允许公开谈论股票的,因为会误导他人,让他人因此蒙受损失。虽然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各人根器不同,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钱财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这是根基,不可动摇。陈西也从心底里感受到,所谓的技术无非就是每个人心中的葵花宝典,欲练成此功,一定要挥刀自宫才行,这本宝典在每个人心中都不一样,是他们心中最秘密的东西,不足与外人道,且一说出来都是错。小财靠智,中财靠德,大财则要靠运气,古人已经总结得淋漓尽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经“小小厨”一点拔,陈西豁然开朗,这个就好比是夫妻间的活动,是私密的,每个人的感受都各不相同,巧妻常伴拙夫眠,痴妇每嫁英雄汉,她们的御夫之道,只是在外人看来,是那么一回事,但个人缘由,冷暖,如牛饮水,只有当事人内心才清楚。因此,陈西自此后,再不轻易开口谈股。

    “红三兵”的图形已现,陈西再次落入理论的窠臼,他坚信,他十年磨的一剑已经出鞘,要闪瞎众人的眼睛了。

    当我们得意的时候,往往会忽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那拿着弹弓的童子。世人都以为自己是猎手,到头来才会明白,每一个人都是猎物,谁也逃不掉这一命运。

    陈西就马上遭到了当头棒喝,那只股票,在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突然一个俯冲,掉头向下,自红转绿,倒跌去了七分钱。

    陈西一下子懵了,这种情形,虽然他经历过,但那是在一些小盘子的股票上,如今大盘股也砸出一个深坑,令他措手不及。

    防不胜防哪,他在心里叹道,这两年他一直走霉运,他心心念念想中一个高价的新股,他心想事成了,没想到那只股上市后,就头也不抬,一直到股斩,反倒赔了两万多。他跟删掉账户,发誓不再炒股的朋友说起的时候,朋友也说是活久见,但他最后说,不过一而再,再而三后,你慢慢也会习惯了。有一种死法叫温水煮青蛙。

    陈西不会剁手删软件,如果这件事也成为回忆,那他真的如陈北说的“没有战场”,每个人从出生起,就是一个战士,一潭死水不会推动社会发展,而战斗才可以促使创新,变革,出现一个崭新的历史上不曾有过的未来。股市,占据了他从失业后的绝大部分时间,如果这个职业也被剥夺,那他真的生无可恋。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一个假象,如足球场上的假摔,通过假动作过人或骗取点球的机会,他不相信是人通过拉升来出货,这个动作,散户不可能做到。

    陈西关上了电脑,不再看屏。他想象只驼鸟一样将头扎进沙堆里,任凭风浪起,我自巍然不动。后面情势的发展,他左右不了,他只有听天由命。

    他想起了那个中了签大宴宾客了的那个人,结果取消上市了,他也一样,昨天还自信满满,今天就跌入了冰窖,人生无常呀,看来没有什么是注定的,2019年以前,大家还在莺歌燕舞,吃着火锅,唱着歌,没想到一把斧头,就将急驶飞行的列车制止,摔了一个大跟头。

    陈西吃了药,他打开电视,心情仍不能平静,外面也不太平,街上虽然有人在稀稀落落地走,但已经不再热闹,与人聊天,也大多是唉声叹气,笑容不再常洋溢在他们的脸上。

    陈西又找出那只箱子,翻看那些信件,他再次想到陈东,他想以一种苦痛来掩盖另一种痛苦。

    他想到了优尼特世界的“锚定而后动”,小的时候,他以陈北为锚,陈北吃什么,他就想吃什么,结果因与陈北抢猪油白米饭被爸爸一脑瓜蹦打晕,吓得妈妈哭得抱着他急忙送医院;读书时,父亲告诫他,行要好伴,坐要好凳,那时的他以“好伴”为锚;毕业后,以钱为锚,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因为穷怕了,不想再走老路……在不同的时期里,有不同的锚,房产是价值的锚,业绩是股市的锚,门当户对是婚恋的锚等等,坐在不同位置的人,需求不一样,找的锚也各不相同。

    陈东走的是一条独辟蹊径的路,那条路鲜有人走过,也不知最终会通向何方,你可以走你的阳关大道,那里人多,不会孤单,但我可以走我的独木桥,那里没有旁人,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我的孤独。我不争名,也不夺利,与世无争,我只想探究宇宙的真相,纵使累百千世,我也百折不回,无怨无悔。

    陈西这样想着,一时间觉得自己就是陈东,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之于蝴蝶,蝴蝶之于庄生,已经分不清楚了。睡在哪里都是睡在梦里,关在哪里都是关在心里,一切外境,皆由心生,谁也不能说清楚自己是否活在楚门的世界中,楚门的世界之外又有楚门的世界,如套娃一般,大套套中套,中套套小套,套之不尽,无穷无绝。

    生命是一个谜,但唯有热爱,才可以催生美丽的花朵,股票也是一个谜,但解铃仍需系铃人,或者这个铃不需要被解,套在那里无解才是她最迷人的地方,她散发的魅力芳香而醉人,股民们自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个市场才会焕发无穷的生机与活力。弄刀者刀下死,弄剑者剑下亡,石榴裙下,无论生死,都起码来过。

    陈西一时间想不清自己的“假修行”是否来错地方了,来到了股市中放大人性的地方,传说中闭关三年三个月又三天的坚毅无比的达世,下山后仍然在生理上与心理上起了冲动,并付诸了实现,可见只有繁华尝遍了才能心如止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前提还是得经沧海水,见巫山云,如果不曾拥有,就叫人放下,这是不合乎逻辑的。自己不到放大人性的地方历练,就说自己能如如不动,最终一定也会落个“一屁打过江”的令人捧腹的结局。

    思想起这些,陈西又坚定起来,就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也要耗下去,就算如诗中说的“悲剧,往往不在失败,而在于至死不悟,被什么愚弄”一样向死,他也不理会了。是梦,总有醒的时候,而死亡,或许是醒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