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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何去何从

    躺了十来分钟后,李斌才慢腾腾的爬起身,弯着快折断的腰,双手杵在膝盖上,抬头望了一眼前方几百米远的树林,艰难的咽下一口带着雨水的唾沫,无奈的向前摸去。

    先前的半小时,为了尽可能的远离战场,他已经消耗了全身大量的体力,等发现后面并未出现追兵,索性也就不跑了,这样一边恢复,一边慢走,才能保存一点体力,以致能走得更远。

    但越往树林方向走,地上的茅草就越高,连速度也更慢了下来,李斌只能不断的用双脚薅开地面的茅草,当距离树林边缘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东张西望的他,再次被一根野草藤绊倒在草丛里。

    等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刚准备吐掉嘴里的几片草叶子时,李斌一下就愣住了。

    就在刚才起身时,李斌却无意中瞟见远处林子边缘的几棵大树下,出现忽闪忽闪的几粒火星。

    等他反应过来后,立马便蹲下身子,背后的冷汗也跟着噌噌的冒了出来。

    绝对是有人在那里点过火,只是火堆里的木头还没有燃尽,在微风的吹拂下,点点火光若隐若现。

    这会儿,里面的该不会是自己人,因为部队新败,而敌人又紧追不舍,估计这里离战场三公里都不到,如果他们能摆脱鬼子追击,这个时候应该是有多远走多远才对啊,不然,等鬼子贴上来后,连对方一波冲锋都抵挡不了。

    想明白这些后,李斌就轻手轻脚的转过身,只能趁天黑和齐肩的茅草,赶紧溜。

    至于方向嘛,绕开这片林子往南就对了。

    等他小心翼翼的出了当前茂密的草地,视线也变得更差了,但也更好的隐藏了自己。

    虽说自己手里有一把镜面盒子,但检查后只有十颗子弹,如果遇到鬼子或土匪,那就是送菜的结局,而且,身上连任何吃的东西也没有。

    “他娘的!”吐出一句脏话,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在黑夜里前行。

    除了鬼子,李斌最恨的就是土匪,本来自己家境还算不错,家里是山西涞源县桃花镇李家庄的小地主,不算殷实,但也算不愁吃喝。

    一路孤独寂寞的前行,让他难忘的回忆也慢慢的在脑子里呈现出来。

    父亲给他取这个名字,就希望他将来能文武双全,不说要望子成龙,那也要比老子强才行。他名下还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从小就是父母亲的心头肉。再加上全部的丫鬟佣人,十来口子的家庭守着不到两百亩的土地过日子,也算是很舒坦。

    可是,九一八后,大量的东北军从东三省撤出来,涌向西北之地。

    很多丧失家园的东北军士兵,干脆就脱离大部队,占山为王当起了土匪。

    东北军有人当了土匪,那就得有土匪窝啊,这势必很多新土匪就打起了本地旧土匪的主意!

    原来的旧土匪,枪没东北军多,人没东北军壮,比实力更不行,聪明点的也就把大当家的位置拱手让出来,让人家做大爷,自己也还能依附他们发展。

    可抵不过有的土匪有骨气啊,你来抢老子地盘,老子就舍命跟你干,但土匪哪里能干得过正规军啊。

    干不过,那就只能到处逃了,最后,地盘没了,存粮没了,压寨夫人也没了,但手下的兄弟却要吃饭啊,没饭吃就只能重新去抢,原本跟地盘上的百姓谈好的保护协议,肯定得撕毁啊,所以,李斌家就这样遭了秧。

    父亲被杀,母亲自尽,十四岁的妹妹不知下落,丫鬟们也被抢走了,不但家产被掠夺而空,最后连房屋也化成了灰烬。

    要不是他当时正在涞源县城上高中,否则也同样难逃此厄运,听闻家里出事以后,急火攻心之下大病了一场,没有家里的钱财支持,就只能一直寄居于舅舅家。

    舅舅是个厚道的生意人,对失去父母亲人的外侄更加怜爱,可舅娘却是一个势利的女人,以前父母亲健在的时候,那个亲热劲,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都不过分。

    可家里出事后,天天给他甩脸色,经常还无缘无故的冷嘲热讽,大病初愈的李斌只好选择了离开。

    因为他要去找妹妹,只要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他就发誓会一直找下去。

    可是,十六岁的他,在往后的两年里,不但花光了舅舅悄悄给他的几百大洋,就连有关妹妹的任何一点音讯都没打听到。

    最后,他茫然了,无助了,也曾想到她或许已经早就不在人世,也想过自己跟随亲人的脚步而去。

    但是,他想到了报仇,因为他无意中打听到,当时杀害他父母亲的土匪头目名叫“震山虎肖老八!”

    有了这个重要的信息,李斌就开始策划复仇的计划,可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仇该怎么报?却让文弱无力的李斌想不出半点头绪!

    正当他怅然若失的时候,碰见了高中同学程玉麒,经过一番交谈,让李斌惊喜的发现,程玉麒他二叔程大同居然是晋绥军独立四十六旅旅长。

    后来,李斌在同学的帮助下,如愿以偿的进入四十六旅,因为他是高中生,有文化,所以很快被程大同视为后备干部,放在身边当了警卫员。

    可知道这年月,好多军队的中高层军官都有可能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说普通的士兵了。

    大半年来,程长官觉得李斌脑子聪明灵活,不但很快就学会了收发电报,而且能看地图,偶尔还可以跟程大同做一些战事的兵棋推演。

    直到今年夏天,抗战全面打响后,为了让他学着带部队,程大同才不舍的把他下放到旅直属炮营当了一名排长。

    当然,当炮兵虽然也凶险,但好在基本在阵地后方干活,不会冲杀在第一线,所以李斌二话也没说,服从了长官的安排。

    打响北平保卫战的时候,他们旅在涞水却当了炮灰,一个鬼子都没见着,阵地就遭到鬼子重炮的远程打击,半个小时都不到,全旅阵地上,半个团的人就没有了。

    接下来守保定,因为通讯失误的原因,无意中被友军三十二军坑了。

    为什么说是无意呢,那是因为三十二军打得特别惨烈,守了一天一夜,部队减员非常严重,在请示老蒋后,无奈之下的商军长下达撤退的命令。

    没办法,和小鬼子的实力相差太悬殊,打不过,但为了不被团灭,也只能选择后撤,打分段阻击战,层层阻击小鬼子。

    但可恨的是,派出去通知独立旅撤退的通信兵却半路做了逃兵。

    所以,四十六旅因错过撤退时机,整个旅都差点被鬼子包了饺子。

    结果,此战又有近三个营的士兵,因为阻击鬼子和掩护旅部撤退,在战斗中阵亡,并且旅部的直属炮营,从战场活着出来的,也只剩下了一个连。

    后来,又守SJZ,破城之时,从城里跑出来的人,能动的加伤员不到两千。

    加之下午在锦山打的这场阻击战,最后能摆脱鬼子追击的,却只有一百五十人不到。

    而且旅长程大同,在撤退中因伤重不治。

    参谋长董光明在组织断后时,也直接被鬼子掷弹筒掷出的手雷命中身亡。

    整个独立旅从七月底打到今天,十月十二号,还活着的最高军事长官,就只剩下警卫营的少校营长钟志国了。

    当然,李斌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情况,暂且不表。

    这快一年的军旅生涯,也让李斌摆脱了稚嫩,让他从一场场血与火的战斗中成长起来,经过了对死尸的恐惧,经历了开炮炸死的小鬼子的兴奋,和杀人后的心理阴影,也见惯了身边熟悉的兄弟一个个离去,使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冷,不但言语更少了,性子也慢慢的孤僻起来。

    但有谁能知道,他现在还不满二十岁。

    轰隆隆,轰轰轰,黑暗的天空里,突然又响起的几声闷雷,把陷入回忆中的李斌拉回现实。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后半夜,此时,李斌的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身上衣服也反反复复的干湿了好几遍。

    “老子实在走不动了,这奇怪的老天,怎么还在打雷?看来又要下雨了。”又累又饿的李斌停了下来,环顾黑茫茫的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估计着又要下雨,所以当前最好能找个地方,避一避这该死的冷雨。

    粗略的盘算了一下,这几个小时可能走了有三四十里,按照自己大脑里对军用地图的对照,可能离龙豆沟不远了。

    地图上标注的那一片地方,属于丘陵地带,沟壑纵横,林子众多,等到了龙豆沟后,随便往林子里面一藏,谁还能找到他?而且那边荒山野岭,估计鬼子也不会往那里去。

    想到这里,李斌的心情就稍微好了一点。

    又坚持着走了半小时左右,两条腿如同灌满了铅,已经寸步难行,但好在,预计中的大雨并没有落下。

    用麻木的脚板在周围趟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块还算干燥点的石头。

    一屁股坐下去,双脚便顿时得到了解放,一股说不出的舒坦从脚底涌上心间。

    摸了摸屁股后面,才发觉是一块大石板,足够自己躺下去而不会沾到周边的湿泥,哪怕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染得泥泞不堪。

    顺势躺下去后,用双手枕着脑袋,刚闭上双眼,又担心起部队来。

    也不知道这次最后能撤出去多少人?出来的时候可是有近五千的兄弟啊!

    眼下这个孤独的青年,一路逃离至此,想起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和容貌,不知不觉间,他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皮下打转。

    “穆连长,钟营长,还有旅座,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