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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装病

    蒋丽华向来是个行动派,一旦有了想法就绝不会瞻前顾后,举足不前。

    而且她并不是一味蛮干,她的行动向来很有步骤很有章法,并且能够注重实施过程中的各种细节,可以说是胆大心细、计划周详。

    比如第二天富强夫妻前脚走,她后脚就拉着老伴儿出了门,留下没收拾的碗筷凌乱的厨房,以制造“老富同志病发突然”的真实感。

    走路的时候让富志国弯着腰捂着胃,在小区里见到几个邻居时还特地让富志国哎哎地哼两声,蒋丽华则在一边调大音量做旁白——“我们家老富早上忽然胃疼,疼得受不了了,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做足了宣传造势工作,走到离小区有半站地以后拐了个弯儿,蒋丽华才放开老伴儿的胳膊:“你去找个地方呆着,我去医院弄病历,等到下午三点,咱们还在这儿见。”

    老富同志点点头,恢复了正常站姿。

    蒋丽华又叮嘱:“不许去找老刘他们下棋,也不许去书画协会你们原来的学校啥的,所有熟人那儿都不许去,别什么时候那些人见了富兴富强说漏了嘴。公园也不兴去,别再碰上熟人,总之,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一直到下午三点,听着没?”

    老富点头,听是听着了,可除了蒋丽华说的这些地儿,他还真没地方去。

    蒋丽华想了想,给老伴塞了几百块钱:“上回富强带咱们去的那个练歌房,你去开个小包间,大白天的都上班应该没人去,不过你也注意点儿,进了包间就尽量别出来。”

    富志国其实挺不爱去那地儿的,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还行,自己一个人呆一小包房,那就跟关小黑屋差不多。

    可是又没别的辙,自己就算在大马路上逛,万一碰上熟人耽误了老蒋同志的计划,她准和自己没完。

    打发走了富志国,老蒋直奔自己以前的工作单位第三医院。

    她想过让自己医院给开个假病历会很困难,可却没想到这事儿这么难办。

    她和胃肠科主任一再表示自己就给家人看看,绝不会把医历外传,她拿自己近四十年的工龄做保,并且承诺给医院写个保证书,以证明病历的事只是她个人行为,一切后果与院方无关。

    对方依旧摇头,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肯做假。

    讲道理不行,蒋丽华只好拿出杀手锏,家丑外扬地说出了“实情”:两个儿子儿媳都在外地工作,见天忙得不见人,逢年过节都不回来。她和老伴儿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让孩子调动工作他们又都不肯,只好出此下策,说老伴病重把他们给骗回来。

    整个一个上午蒋丽华就坐在主任办公室里,豁出一张老脸去,任是谁来她也不挪地儿,就坐在那儿哀哀地哭,哀哀地求。

    那主任比她小二十来岁,虽然蒋丽华原来也就是个护士长,可占着辈份老,总也不能把人强行赶走。

    也不知是被闹烦了还是真觉得她可怜,主任终于给了她一份晚期胃癌患者病历,不过是复印件。

    蒋丽华见再闹也闹不出什么了,在写了绝不外泄的保证书之后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接下来蒋丽华又找到接她班的一位护士长,弄个胃病患者的CT片子。

    这个就比较好办了,一是新任护士长是她一手带起来的,有师徒的名份在,必须尽力帮她。二是CT片子到底不是病历,只要把那上头附的一张分析报告给撕下去,黑乎乎的只能看见个影儿,不是学医的大部分人还真就看不明白。

    护士长动用自己的关系,很快给蒋丽华弄了个片子回来,是一位胃里患了肿瘤的患者前几天做的,还没确诊肿瘤性质,片子上只显示胃里有个东西。

    护十长还给弄了个新的牛皮纸袋,在上头写上富志国的名字和基本情况。

    蒋丽华拿在手里看了看,说这个就行。

    到街边找了家复印社,把病历又复印了一份,加了钱让复印的时候把上头的名字年龄之类的改了。

    复印社的小姑娘手艺不错,先把蒋丽华给的资料弄到电脑里,三两下操作再打印出来,天衣无缝的。

    按照约定时间和富志国汇合,回到家蒋丽华让老伴躺床上盖上棉被,又把重点叮嘱了几遍,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给两个儿子分别打电话。

    富强接了欣欣一起赶回来,之后是敏娜,富兴正在春江自己的项目那边,开车回来也要三四个钟头。

    富强两口子一听她妈抹着眼泪说了情况,连病历都没仔细看就都慌了,完全沉浸在一种天塌下来的惶恐和即将失去亲人的悲痛中。

    敏娜还算冷静,拿了病历和片子仔细询问病情,听说是胃癌晚期,癌细胞极可能已经扩散,手术怕是已无力回天,便也忧伤无措起来。

    到底不是学医的,对于这个领域敏娜也是一片空白,听着在医院工作了一辈子的婆婆说得言之凿凿的,敏娜也接受了公公患了绝症的现实。

    但敏娜还是说要送公公去更权威的医院再做检查,请专家给出更好的治疗方案,国内不行就送国外,总之绝不能坐以待毙。

    敏娜的想法得到了赶回来的富兴的认同。

    “无论花多少钱,无论是找国内权威还是送国外治疗,都必须把爸治好,钱和门路你们都不用操心,我和敏娜想办法。”富兴表态。

    富强和刘欣欣找到了主心骨,也冷静下来,坚决支持大哥大嫂的决定。

    “你们想给你爸治,那是你们的孝心,可也得他本人配合,本人能去啊。”蒋丽华抹了把眼泪说,“今天医院就想留他住院观察,他死活不肯,非要回来,说死也得死自己家床上……就那犟的,我死活都劝不住他……”

    富强富兴哥俩有点儿慌,自己亲爹他们最了解,性情温和平时最好说话,可一旦打定了主意,那也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刘欣欣更觉得没办法,公公向来最听婆婆的话,现在连蒋丽华让他住院他都不听了,那谁劝得了啊?

    敏娜挺不解:“有了病症唯一的办法就是治疗,医生都说让住院,爸为什么不肯呢?”

    蒋丽华只是叹气摇头。

    富强想到一个可能:“健健康康的一个人,忽然就给宣布得了那个病,爸可能是一时想不开,转不过这个弯来吧。”

    富兴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妈,你没瞒着我爸?”

    “我倒是想瞒,瞒不住啊。”蒋丽华抹泪,“医生让他出去想单独和我说,他就不出去,说他自己的事他有知情权,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能接受……我哪知道,一听完他就变这样了,从医生那屋出来直接就往家走,一路上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回来躺那也不吱声儿。”

    富兴皱眉:“无论爸接不接受,事情已经这样了,这病必须得治。”

    蒋丽华抬头瞪他:“谁不知道有病得治?可你爸坚持不去你把他绑了抬去?就算抬去了他自己心里不开通,他能配合?那病能治好?”

    富总裁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一时颇有些一筹莫展。

    敏娜拽了拽富兴的胳膊说:“别急,你不是经常说,没有事情是不可以解决的,解决不了只能说明方法不对吗?咱们都别急,慢慢想办法。”

    富兴是关心则乱:“他自己不去医院,我们能怎么办?”

    “说,劝,哄,谈……我们有五个人,而且都是爸的家人,我们一点点疏导,一点点劝,我不相信他会不想治好自己的病,不想多陪在我们身边几年。”敏娜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

    蒋丽华最先表态,对大儿媳赞许地点头:“敏娜说的对,你爸哪能真舍得下我们,而且他还没当爷爷呢……”

    几个人自动忽略了她后一句话,一时间像是被点燃了希望,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

    “对,我们轮流陪爸,轮流跟他谈,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一定得去看病,哪怕是为了我们也得去。”刘欣欣说。

    “把他喜欢的那些东西都找出来,过去学生的照片、收集的字贴、当老师时得的奖,让他回忆一下自己的辉煌过去,再把我刘叔他们找过来,让他那些老朋友都陪他聊聊,宽宽心。”富强说。

    “主要还是得让他觉得以后有盼头,这个家还得靠着他,咱们还都需要他。”蒋丽华插言。

    “我把我项目资料都拿回来,项目现在遇到很大的困难,我得让我爸给我出出主意,我爸经历的多,有我爸在我心里才有主心骨。”富兴说完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会不会让老爷子太费心神了?”

    蒋丽华赶紧说:“不能,不能,你有事问他他高兴着呢。你们不知道退休以后啊,你爸看着挺好的,下棋溜湾写字看书,其实他心里挺空虚,总和我说觉得活着没什么价值,没什么意义了,孩子也都大了各忙各的都用不上他了,还不如你俩小时候背着一个抱着一个,教写字看着写作业的时候有奔头。”

    富强富兴哥俩都挺内疚的,都觉得自己因为工作少了和老父亲的交流沟通,没有顾及到老人的感受。

    敏娜又一次问出关键问题:“妈,那爸这个病多长时间之内必须接受治疗?等我们劝了他入院会不会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多长时间……那当然是尽快,越快越好。”蒋丽华回答得有些含糊,然后立刻转移了话题,“富兴啊,妈知道你工作忙,可妈觉得劝你爸的事儿,你比富强更合适……”

    没等蒋丽华说完,富兴忙不迭地表态:“再忙爸的事儿也不能耽误,天大的事还能有爸的事儿大?妈我明天就跟单位请假,我回来守着爸,找机会我就做他工作,尽快让他同意住院。”

    转头又看向敏娜:“咱们一起回来住些日子吧,爸现在的情况妈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

    敏娜握住富兴的手,默默点了点头。

    刘欣欣也说:“嫂子一起跟过来就行了,主要是让爸觉得一家人在一块热闹,照顾爸的事有我和妈呢,我明天也跟单位请假。”

    富强培训班那边最近不消停,各方面的压力都挺大,可现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也请假。”

    蒋丽华和小儿子小儿媳说:“富强欣欣你们就别请假了,前段时间不是说单位都有意见了吗,一群人都在家里呆着也用不上,有你哥你嫂子和我在足够了,你俩晚上回来搭把手就行。”

    富兴也说自己一直不在家都是弟弟弟媳照应着,这回该轮到他尽尽心了。

    这话说的有些伤感,甚至有点儿“子欲养亲不待”的悲戚。

    富强眼眶也红了,把手搭在他哥的肩膀上抚了抚。

    父亲的病对于母亲对于两个人的妻子都是一种打击,三个女人的悲伤难过也都是实打实的,可那种对父亲的感情,那种可能会失去心里足以依仗一生的一座大山的心情,唯有他们兄弟二人可以理解。这一刻,他们的心,是共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