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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室友

    回到出租屋,郑亦樾趴在自己那一间的卧室床上躺尸。

    身体不累,可是心好累。她闭上眼睛,努力放空思绪,准备先好好睡一觉。

    这是每次出去约谈潜在捐献者家属回来后她的必修课。借用一句老话来说,就是幸福的人都有同样的幸福,而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不幸。

    很不幸,郑亦樾是在这些人最不幸的时间段,接触他们,劝说他们,捐献出自己亲人身上有用的器官。她能接收的负面情绪可想而知。

    坦白说,肖永宁一家算是素养很好的,没有太多过激行为,只是态度冰冷而已。

    看着这么年轻鲜活的生命一点点凋谢,还是给了郑亦樾不少心理压力。

    能在这一行当坚持十年之久,郑亦樾绝不是脆弱的玻璃心,她有一套缓解压力的方法,那就是从来不把工作上的任何情绪带入生活之中,永远对人性的闪光点和美好的明天有所期待,只记得让她感动让她眼目的暖心事。

    今天居然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看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

    肚子饿得难受,郑亦樾准备点个外卖,黑暗中摸到手机,一看表,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一直没睡太踏实,没听到隔壁卧室有人回来的动静。

    姜晨这丫头,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G市房价,不说全国第一,也至少在前三的行列中,十来万连个厕所都买不到,却已经是这么些年郑亦樾兢兢业业全部积蓄,所以她早就放弃了买房的想法,租一个过得去的地方住着。

    过得去,就意味着租金不菲,如果工资的大半都搭在房租上,在没有钱寸步难行的一线大城市,还没有爹娘可以啃,想想就知道会相当苦逼。

    所以找个靠谱的合租室友,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不需要一定能成为无话不谈的闺中好友,但至少要三观相合,别太事多。

    姜晨比郑亦樾小太多,今年刚十九岁,中专毕业出来讨生活,刚来G市两个多月。

    据郑亦樾了解,这小丫头家庭条件很是不错,她以前的衣服全是大牌,手包更是左一个奢侈品,右一个定制款,件件价值不菲,绝对不是她一个八千块的工资能负担得起的。

    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由不得郑亦樾心里犯嘀咕,有些想歪,还以为这小丫头是不是没经得住金钱的诱惑,给人当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享受被人那什么的乐趣,是不是现在跟她金主闹翻,才不得已跑出来跟人合租的。

    不然为什么随便一件衣服都值几个月房租的主儿,需要跟别人合租了?

    她还生怕这小丫头不是个好的,一开始有些抵触情绪。

    可是后来才知道,这小丫头是跟家里闹翻才跑出来的。

    原因也很简单:主意正、还处于青春叛逆期一直没出来的小丫头选了个在她父母看来,完全是毁了前程的专业,不去上他们花钱要送她去的私立高中,非得跑到鸟不拉屎的小城市,学美容。

    当然,如果仅仅是孩子任性的一点小爱好,家里还可以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指着以后女儿能挣钱养得起自己,做为拆迁户,家里十来套房和几百万存款,再加上好几个水果铺子,只要她不太败家,还是可以保证一辈子吃喝不愁的。

    但姜晨想学的美容,却不是一般的美容。

    遗体美容师。

    顾名思义。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家境优渥,却非得选个天天与恐怖的尸体打交道的专业!家里人能同意才真是活见鬼!

    吵吵闹闹之后,姜家父母妥协,同意姜晨入学,想着反正等这小屁孩真接触几回死人,知道有多恐怖,自己大概都学不下去,他们得让她主动自己放弃才行,不然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性格,光靠劝是没有用的。

    谁知道她真的学到毕业,所说技术还不错,一毕业学校就给分配到G市殡仪馆,工资待遇比同学都高一截。

    姜晨收拾东西,兴冲冲来了,想着在这买套房,安个家,日子挺有滋有味,她是个十足的吃货,G市的早茶她早就垂涎已久,绝对适宜生活的好地方。

    没想到,家人见她非得一条道走到黑,翅膀硬了,不听父母的话,索性让她随便飞,只是家里不会再做她的后盾了,以后一分一厘的钱,都得她一手一脚去挣,除非她放弃跟死人打交道,回家继承家业。

    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于是我们姜大小姐沦落到合租的悲惨境地——虽然郑亦樾已经三十好几也还在合租,至少她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悲惨。

    这小丫头平常大大咧咧,挣的工资总是悉数花光,每每到交房租的时候,都可怜巴巴地来求她,人品倒是很不错,欠钱一分不差还上,嘴也甜,笑起来特别阳光,让人看见就心情很好,郑亦樾与她相处十分愉快。

    殡仪馆很少有需要夜间加班的时候,姜晨的作息比郑亦樾规律多了,不需要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一般六七点钟就肯定下班回来了,而且以她的职业,甭管长得多漂亮,爹娘有多少钱,至少至今还没有勇士敢来求娶我们骄傲的公主。

    这大半夜的,小丫头干嘛去了?

    郑亦樾有些担心,找出姜晨的手机号拨出去。

    对方很快接近,却不是小丫头软糯的声音,而是个中年男人,操着口粤式普通话:“喂?喂?你似不似这位小姐的盆友啊?她醉了半天了,又哭又闹,我这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你来接她回去好不好?”

    郑亦樾立即答应下来,向对方问了地址,离她们的出租屋不远,急忙起床换鞋去接人。

    等她到大排挡的时候,这丫头所在的桌子上摆了至少十个空啤酒瓶,她正趴在桌上哭得伤心,每一个从她身边路过的人都得小心,因为她空闲的左手基本上是听到动静就会挥舞出去。

    大排档地方可不大,桌与桌之间离得近,她已经将两位不察之下没躲开的顾客大腿抓出血来。

    老板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劝。

    郑亦樾忍不住抚额,这闹的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