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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绝

    “看看吧,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好女儿!”姜虚怀黑着一张脸,转身盯着自己的妻子。

    姜妈妈无言以对,丈夫的话她即使认为不对,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反驳,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养成了习惯。

    “晨晨,快别闹了,让外人看笑话,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解决去,好不好?你先跟爸爸妈妈走。”姜妈妈哀求着。

    “上一次我回家,你们扣了我的手机、我的身份证,打算将我困在家里,我再跟你们回去,绝对是我脑子有问题。你们快走吧,别来烦我。”姜晨看着爸爸老顽固,总是一家之主的样子,看着妈妈懦弱地怕着这个她嫁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受气包一般的表情,突然就不生气了。

    有什么可气的,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她遇到什么样的父母,不是她能决定的。

    相比较被遗弃、被虐待的孩子,至少她从小到大的物质生活方面,没有被亏待过,她相信父母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出发点和目标,也是以为她好。

    只是两代人,有着二十多岁的年龄差距,他们看这个世界的眼光与视角,成长时的经历与接触到的人都不一样,不可能塑造出相似的人生观与价值观。

    三年一条沟,她跟父母之间的代沟如果真这么算,怕是隔了整个黄土高原了。所以他们不懂她,她不怪他们。

    不过再想平平安安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不能接受自己的全部,不想改变他们保守的想法,一直妄想着自己会听他们话,迁就他们,怕是永远也不可能。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晨决定无视他们,继续手头的工作,最近需要干的工作太多了,她师傅到底上了年纪,虽然技术没问题,但是眼神不如从前,手速更不如从前,抖动得厉害,一般的整理,他可以做,精细点的化妆修复,就只能给姜晨留着了。

    这几天积累得就格外多,姜晨想以最快的速度干完,怕是得熬上几个通宵才行。

    每耽误一分钟,就让这些死者的家人多等待一分钟,才能与他们的亲人正式告别,姜晨不想让他们一直在等待中煎熬。更害怕长久得不到回应,会损坏殡仪馆的口碑,她身为工作人员,自然得盼着单位效益好些。

    于是姜晨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然后开始继续手头上的工作,视眼前这两个思想老旧的人如无物。

    见女儿像刚才一样,在死人脸上画来画去,低头弯腰时神情专注,她的脸离死者的脸那么近,不禁哀号出声,说好的淑女呢?哪个正常的女孩会天天与死人打交道?

    她的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愁吃不愁穿,要什么有什么,小的时候多乖,偏偏长大了,跟他们作对,要选这么份工作!

    姜晨充耳不闻,一心工作,直到姜虚怀看不下去,扔下句“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我们不再管你,你也不再是我们的女儿”,拉着哭得几乎快背过气的姜妈妈想走。

    “等一下。”姜晨冷冰冰说道:“把我的身份证还给我。手机是你们花钱买的,我可以不要,但是身份证,你无权扣。”

    “很好,真是我姜虚怀的好女儿。”姜虚怀的脸已经黑得像墨汁一样:“给她。”姜晨的东西,姜妈妈一直亲自收着,此时听从丈夫的吩咐,掏出来放到一边,不再看女儿。

    她的神情,就像是正常人外出散步时,不小心踩到一坨臭狗屎,恶心,厌恶,想扔掉自己现在穿着的鞋,又有点心疼买鞋的钱。

    姜晨在他们将要消失在门口时,突然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二十几年的亲情,从最初的相亲相爱,到现在的冷酷无情。她又不是没有心的人,当然也会难过。

    然而她没有出声留住他们,父母亦没有回头再多看她一眼,从此,天涯陌路,任姜晨自生自灭。

    工作、工作、继续工作,姜晨将自己淹死在繁重而看不到尽头的工作里,一连十个小时,除了吃饭和上厕所,都没有离开过化妆间,要不是陈冬清看她情况不对,强制要求她回家休息休息再回来,她怕是能晕倒在死者身边。

    郑亦樾听到门响时还有点意外,因为姜晨打电话回来,说她这几天就打算住在单位了,结果一伸脖,着实吓了她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

    明明挺年轻挺活泼一小姑娘,怎么才一天没见,就这么死气沉沉的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披头散发,眼圈发红,一副几天没睡好觉的样子。

    “我没事。”姜晨勉强挤出个笑,跟郑亦樾打声招呼,就想回屋睡觉。

    她心里很难过,疯狂地想她的父母,以往天天吵架的时候,没感觉,她总记着他们最坏的地方,干涉她的交友自由,干涉她的工作选择。

    可是现在心头上涌起的,都是他们的优点,小的时候她生病,母亲正好不在家,是严肃不好亲近的父亲在医院陪着她,即使她弄脏弄皱了他上万块的西服,还任性地不让他去开会,他都好脾气哄着她。

    或者是母亲总在她跟父亲生气之后,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听她吐槽心中不快,偷偷给她带来吃的,母女俩围坐在床上有说有笑。

    他们是爱她的,她也爱他们,所以她才会难过。

    为人子女怎么这么难呢?

    除了工作,姜晨没心情干任何事,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

    她关上门,也没洗漱,连衣服都没脱,就合衣躺上床了。

    她以为,她会辗转反恻睡不着觉,哪知道等她再次睁眼睛,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

    一夜无梦酣睡到底挽救了她几分,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人也没那么憔悴了。

    也罢,以后就好好地工作,好好地生活,争取活个人样出来,让父母知道,离了他们,她也不会饿死,没有家里的钱,她也能干出番事业。无论他们接受不接受今天的自己,她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