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初见
丁大算盘鼻子里“哼”了一声，
继续问：“因为啥事进来的？”
“没啥大事。”
李大本事挺了挺腰杆，“守阵地的时候跟鬼子排刺刀拼红了眼，让鬼子头给溜了。本来该是谢狗子的事，我替他顶缸，就进来了。”
“你就吹吧，还跟小鬼子拼刺刀？你衣服上能一点血迹也没有？”
“谁吹了？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去!”李大本事扯着脖子说。
“老子祖上是陕西出来的李闯王，三百年前手下十万人马，攻城掠地，杀人放火，还做过几天皇上呢！要不是鞑子人关，咱家现在也是皇上!”
“继续吹，天都让你给吹破了，你咋不说你是玉皇大帝呢？”
“孙子吹!”李大本事说得口沫横飞。
“俺有祖上留下的家谱！你再不信，摸摸我这后脑勺!”
他抓起丁大算盘的手，往脑后摸，“我这脑袋上，天生长着反骨，相书上管这叫龙命！朱元璋、汉高祖，脑袋都是这么长的!”
丁大算盘让他一通忽悠，还真有些信了，仔细地摸了摸。
李大本事得意地说：“摸着没？就后面凸起来那一小块!”
话音未落，隔壁墙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咚!”
李大本事吓了一跳，丁大算盘却无动于衷。
又是一声接一声的闷响，愈发急促，“咚——咚——咚”。
李大本事惊诧地问:“对面关的是啥？牲口吧？”
“不是牲口！人！”
“人！人能整出这么大动静？”
“那可是个活祖宗，惹了他，比牲口还难对付。”
丁大算盘拉着李大本事坐下，拽过那坛小米粥，吃着喝着对他说：“那个原先是一营的侦察排长，打起仗来就不要命，跟发了疯似的。
有一次让炮弹片削去了半片头盖骨，脑子都露出来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准活不成了，没想到，愣让医院里的洋大夫给救回来了！”
可打那儿起，这小子脑子就不好使了，轴得很，还落下个头痛病。
李大本事听得津津有味：“那他叫啥？”
“吸铁石！”
“这是怎么个说法？”
“哪里枪响的厉害就往哪跑，不是吸铁石是什么？”
“哎呀！这就是我需要的兵啊！”
隔壁的撞墙声一直不断，破旧的土墙也摇摇欲坠，残破的屋顶上掉下来一些浮土。
李大本事扒拉着头上的浮土：“对了，你还没说你咋进来的呢？”
丁大算盘叹了口气:“我是团里的司务，前几天去乡里收粮食，拉了一车黑豆回来，走在半道上肚子闹腾，出去解手，一回来，车和驴都不见了!”
李大本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自己在路上捡回来那车黑豆吗？
那天碰巧李大本事路过，看见一车黑豆放在路上，向四周打量一下，没瞅见人，紧溜拉着驴车奔着陈村后山就走了。
这是可不能让丁大算盘知道，要不然这禁闭室，恐怕是短时间出不去了。
李大本事不动声色说:“你上厕所跑那么远干嘛，不找个能看见车的地方?”
丁大算盘一脸认真:“我当时走的那是官道，四下都是盐碱地。有粪，总要泻在庄稼地里才不算糟蹋了不是?”
李大本事嫌恶心地扇扇鼻子，问:“后来呢?”
丁大算盘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接着说:“后来，我就四下里寻，顺着车轮子印进了附近的陈村，可家家户户都说没看见!我寻思黑豆还容易藏，那么大的驴还能藏哪儿?可愣就是不见了!找了两天，实在没辙，只能回来。回来，不就进来了?”
李大本事眼珠子转了两转，说:“眼下的事?”
丁大算盘点点头。
“那甭着急了，你那驴和车还没丢，一准儿能找回来!”
丁大算盘惊喜地一把抓住李大本事胳膊，问:“咋说?”
李大本事说:“陈村后面有座山，山里全是洞子，大的藏下个驴车不在话下。”
“准是那村里有贪财的，把你那驴藏进洞里，等风声过了，再牵出来。”
丁大算盘高兴地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被李大本事一把拽住。
李大本事问：“你上哪去?”
丁大算盘一愣，说：“找领导汇报啊!”
李大本事说：“你傻啊？你现在汇报，就算驴和黑豆都能寻回来，功劳也不是你的，你还得蹲在这儿。”
“那咋办?”
李大本事想了想，说：“陈村离这儿不过几十多里，咱自个儿把它寻回来!”
丁大算盘心虚地说:“可是咱们这是关禁闭，出去就是违反纪律。”
李大本事一脸不以为然，一把将丁大算盘拉近身边，拍着胸脯说：“犯啥纪律？咱明天一亮就把驴和黑豆都带回来了，到时候咱再回这屋里。这叫将功赎罪！懂不懂?”
丁大算盘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李大本事眉头一皱，说:“给你指了条明道，走不走，看你，要不然，你还是接着蹲禁闭吧！”
天色渐黑，瞅着丁大算盘还在犹豫。
李大本事盯着他，心里暗自着急:如果能把丢了的粮食找回来，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丢失阵地放跑鬼子的事情就可以不再追究。就算受点批评、受点处分，也强过关在这禁闭室里，要不然不知道关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心里急，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悄悄地走到后窗边，拉开窗户向外张望，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出一条胳膊撑起窗户，作势就要往外跳，回头盯着丁大算盘，压低嗓子说，“嗨，你要再不走，我可把这功劳全占了!”说完，回身作势要跳。
丁大算盘一愣，一把拉住他说:“你可说准了，真能找回来?”
李大本事嘿嘿一乐:“包在我身上!”说完，翻身跳出窗子。
“唉。”丁大算盘叹口气，跟着跳了出去。
草丛一阵悉悉索索，李大本事猫低了腰窜出两步，忽然身后响起一个低哑的声音。
“逃兵！可是枪毙的罪!”
李大本事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一个高大身影从禁闭室隔壁坍塌的墙洞里钻出来，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长相。
更吓人的是他那个大光头上，左耳后赫然镶着一块钢片，稍微头有点反光。
丁大算盘看清了来人正是吸铁石，赶紧解释:“石头兄弟，俺俩出去找驴。”
吸铁石整个人向他压过来:“你咋不说出去找坦克呢?逃跑就是逃跑，别他娘的扯犊子!”
李大本事终于看清了吸铁石的模样，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看就是脑子缺根弦儿那种。
丁大算盘说:“真是去找驴。俺拉了一车黑豆回来，路上被人顺跑了，就藏在陈村后面的山洞里，要去寻呢!”
“那为啥不找警卫员开门，非要跳窗户?”
“我们这是秘密行动，直接受司令员委指挥，其他人谁都不知道，知道的就算你问了也不会说的，你懂吗？”
吸铁石果然想不明白了，迷惑地晃晃脑袋。
李大本事趁热打铁：“你啊，赶紧回去呆着去，谁都别说，走漏了风声就是违反纪律，明白吗？到时候你看司令员处不处分你？”
吸铁石说：“是不是只有跟你们参加那啥行动的，才能知道这事?”
“哎，对喽！”
吸铁石牛眼一瞪:“那我也知道了，我得跟你们一块去!”
李大本事噎住了，任凭他再能忽悠，碰见这脑袋不好使的，也不管用。
“发啥愣，走啊！等完成了任务，我再找司令员打听，有没有这事!”
吸铁石脸一沉，捏起拳头，“要是没有驴，我一手一个把你俩掐回来。”
李大本事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拉上算盘就走，边走边低声向：“我说，那家伙真傻假傻啊?”
三人悄悄地离开了八路军驻地，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陈村的后山。
天色昏暗，十米之内看不见人，三人在陈村后山瞎逛荡着。
丁大算盘一脸发愁的道：“这么大个山，去哪儿寻啊?”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驴叫。
三人大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刚转过一道山梁，李大本事忽然暗叫一声不好，一手拽住跑在前面的丁大算盘，一手去拉吸铁石。
但是吸铁石五大三粗，一把居然没拉动。
李大本事只好两手去拉，将两人拉到一块山石后面。
窄小的山道上，忽然亮起一个火把，渐渐地火把越来越多，一大队鬼子压着几辆装满粮食的马车，缓缓地在山道上行进。
“他娘的，小鬼子!”
吸铁石一下瞪圆了牛眼，往腰里一摸才发现根本没带枪，伸手抄起块山石就要往外冲。
丁大算盘赶紧双手揽住吸铁石的腰：“石头，你这是要送死啊!”
李大本事干脆整个人扑在吸铁石身上，死命压住，低声劝说。
“死了不要紧，任务就完不成了。要打，也先看看再说!”
吸铁石这才消停。
“必须看清楚了！弄清楚怎么回事？怎么鬼子就出现在这里了？这里可是根据你的腹地呀！怎么这么长一段路就没有人发现呢？必须打听清楚了！”
两人一听也是啊！必须弄清楚了。
继续问：“因为啥事进来的？”
“没啥大事。”
李大本事挺了挺腰杆，“守阵地的时候跟鬼子排刺刀拼红了眼，让鬼子头给溜了。本来该是谢狗子的事，我替他顶缸，就进来了。”
“你就吹吧，还跟小鬼子拼刺刀？你衣服上能一点血迹也没有？”
“谁吹了？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去!”李大本事扯着脖子说。
“老子祖上是陕西出来的李闯王，三百年前手下十万人马，攻城掠地，杀人放火，还做过几天皇上呢！要不是鞑子人关，咱家现在也是皇上!”
“继续吹，天都让你给吹破了，你咋不说你是玉皇大帝呢？”
“孙子吹!”李大本事说得口沫横飞。
“俺有祖上留下的家谱！你再不信，摸摸我这后脑勺!”
他抓起丁大算盘的手，往脑后摸，“我这脑袋上，天生长着反骨，相书上管这叫龙命！朱元璋、汉高祖，脑袋都是这么长的!”
丁大算盘让他一通忽悠，还真有些信了，仔细地摸了摸。
李大本事得意地说：“摸着没？就后面凸起来那一小块!”
话音未落，隔壁墙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咚!”
李大本事吓了一跳，丁大算盘却无动于衷。
又是一声接一声的闷响，愈发急促，“咚——咚——咚”。
李大本事惊诧地问:“对面关的是啥？牲口吧？”
“不是牲口！人！”
“人！人能整出这么大动静？”
“那可是个活祖宗，惹了他，比牲口还难对付。”
丁大算盘拉着李大本事坐下，拽过那坛小米粥，吃着喝着对他说：“那个原先是一营的侦察排长，打起仗来就不要命，跟发了疯似的。
有一次让炮弹片削去了半片头盖骨，脑子都露出来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准活不成了，没想到，愣让医院里的洋大夫给救回来了！”
可打那儿起，这小子脑子就不好使了，轴得很，还落下个头痛病。
李大本事听得津津有味：“那他叫啥？”
“吸铁石！”
“这是怎么个说法？”
“哪里枪响的厉害就往哪跑，不是吸铁石是什么？”
“哎呀！这就是我需要的兵啊！”
隔壁的撞墙声一直不断，破旧的土墙也摇摇欲坠，残破的屋顶上掉下来一些浮土。
李大本事扒拉着头上的浮土：“对了，你还没说你咋进来的呢？”
丁大算盘叹了口气:“我是团里的司务，前几天去乡里收粮食，拉了一车黑豆回来，走在半道上肚子闹腾，出去解手，一回来，车和驴都不见了!”
李大本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自己在路上捡回来那车黑豆吗？
那天碰巧李大本事路过，看见一车黑豆放在路上，向四周打量一下，没瞅见人，紧溜拉着驴车奔着陈村后山就走了。
这是可不能让丁大算盘知道，要不然这禁闭室，恐怕是短时间出不去了。
李大本事不动声色说:“你上厕所跑那么远干嘛，不找个能看见车的地方?”
丁大算盘一脸认真:“我当时走的那是官道，四下都是盐碱地。有粪，总要泻在庄稼地里才不算糟蹋了不是?”
李大本事嫌恶心地扇扇鼻子，问:“后来呢?”
丁大算盘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接着说:“后来，我就四下里寻，顺着车轮子印进了附近的陈村，可家家户户都说没看见!我寻思黑豆还容易藏，那么大的驴还能藏哪儿?可愣就是不见了!找了两天，实在没辙，只能回来。回来，不就进来了?”
李大本事眼珠子转了两转，说:“眼下的事?”
丁大算盘点点头。
“那甭着急了，你那驴和车还没丢，一准儿能找回来!”
丁大算盘惊喜地一把抓住李大本事胳膊，问:“咋说?”
李大本事说:“陈村后面有座山，山里全是洞子，大的藏下个驴车不在话下。”
“准是那村里有贪财的，把你那驴藏进洞里，等风声过了，再牵出来。”
丁大算盘高兴地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被李大本事一把拽住。
李大本事问：“你上哪去?”
丁大算盘一愣，说：“找领导汇报啊!”
李大本事说：“你傻啊？你现在汇报，就算驴和黑豆都能寻回来，功劳也不是你的，你还得蹲在这儿。”
“那咋办?”
李大本事想了想，说：“陈村离这儿不过几十多里，咱自个儿把它寻回来!”
丁大算盘心虚地说:“可是咱们这是关禁闭，出去就是违反纪律。”
李大本事一脸不以为然，一把将丁大算盘拉近身边，拍着胸脯说：“犯啥纪律？咱明天一亮就把驴和黑豆都带回来了，到时候咱再回这屋里。这叫将功赎罪！懂不懂?”
丁大算盘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李大本事眉头一皱，说:“给你指了条明道，走不走，看你，要不然，你还是接着蹲禁闭吧！”
天色渐黑，瞅着丁大算盘还在犹豫。
李大本事盯着他，心里暗自着急:如果能把丢了的粮食找回来，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丢失阵地放跑鬼子的事情就可以不再追究。就算受点批评、受点处分，也强过关在这禁闭室里，要不然不知道关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心里急，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悄悄地走到后窗边，拉开窗户向外张望，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出一条胳膊撑起窗户，作势就要往外跳，回头盯着丁大算盘，压低嗓子说，“嗨，你要再不走，我可把这功劳全占了!”说完，回身作势要跳。
丁大算盘一愣，一把拉住他说:“你可说准了，真能找回来?”
李大本事嘿嘿一乐:“包在我身上!”说完，翻身跳出窗子。
“唉。”丁大算盘叹口气，跟着跳了出去。
草丛一阵悉悉索索，李大本事猫低了腰窜出两步，忽然身后响起一个低哑的声音。
“逃兵！可是枪毙的罪!”
李大本事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一个高大身影从禁闭室隔壁坍塌的墙洞里钻出来，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长相。
更吓人的是他那个大光头上，左耳后赫然镶着一块钢片，稍微头有点反光。
丁大算盘看清了来人正是吸铁石，赶紧解释:“石头兄弟，俺俩出去找驴。”
吸铁石整个人向他压过来:“你咋不说出去找坦克呢?逃跑就是逃跑，别他娘的扯犊子!”
李大本事终于看清了吸铁石的模样，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看就是脑子缺根弦儿那种。
丁大算盘说:“真是去找驴。俺拉了一车黑豆回来，路上被人顺跑了，就藏在陈村后面的山洞里，要去寻呢!”
“那为啥不找警卫员开门，非要跳窗户?”
“我们这是秘密行动，直接受司令员委指挥，其他人谁都不知道，知道的就算你问了也不会说的，你懂吗？”
吸铁石果然想不明白了，迷惑地晃晃脑袋。
李大本事趁热打铁：“你啊，赶紧回去呆着去，谁都别说，走漏了风声就是违反纪律，明白吗？到时候你看司令员处不处分你？”
吸铁石说：“是不是只有跟你们参加那啥行动的，才能知道这事?”
“哎，对喽！”
吸铁石牛眼一瞪:“那我也知道了，我得跟你们一块去!”
李大本事噎住了，任凭他再能忽悠，碰见这脑袋不好使的，也不管用。
“发啥愣，走啊！等完成了任务，我再找司令员打听，有没有这事!”
吸铁石脸一沉，捏起拳头，“要是没有驴，我一手一个把你俩掐回来。”
李大本事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拉上算盘就走，边走边低声向：“我说，那家伙真傻假傻啊?”
三人悄悄地离开了八路军驻地，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陈村的后山。
天色昏暗，十米之内看不见人，三人在陈村后山瞎逛荡着。
丁大算盘一脸发愁的道：“这么大个山，去哪儿寻啊?”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驴叫。
三人大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刚转过一道山梁，李大本事忽然暗叫一声不好，一手拽住跑在前面的丁大算盘，一手去拉吸铁石。
但是吸铁石五大三粗，一把居然没拉动。
李大本事只好两手去拉，将两人拉到一块山石后面。
窄小的山道上，忽然亮起一个火把，渐渐地火把越来越多，一大队鬼子压着几辆装满粮食的马车，缓缓地在山道上行进。
“他娘的，小鬼子!”
吸铁石一下瞪圆了牛眼，往腰里一摸才发现根本没带枪，伸手抄起块山石就要往外冲。
丁大算盘赶紧双手揽住吸铁石的腰：“石头，你这是要送死啊!”
李大本事干脆整个人扑在吸铁石身上，死命压住，低声劝说。
“死了不要紧，任务就完不成了。要打，也先看看再说!”
吸铁石这才消停。
“必须看清楚了！弄清楚怎么回事？怎么鬼子就出现在这里了？这里可是根据你的腹地呀！怎么这么长一段路就没有人发现呢？必须打听清楚了！”
两人一听也是啊！必须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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