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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审判

    一般来说,双阳城的至高法庭足够容纳下一千人,第五任的双阳城城主也在其中被审判,不过,今日的至高法庭冷清,只有寥寥几名佣工在空旷的大厅中打扫着,因为就连唯一一名被审判的城主都从未犯下过如此罪行。两周前的血月让双阳城损失了近三万的人口,而且除此之外仍有失踪人员未被寻回。双阳城本就只有十多万的人数,血月夺去了无数学者、器械师傅以及众多具有重要价值的人员性命。

    如今的审判法庭则是在双阳城的露天斗兽舞台举行,这座广阔的角斗场早已在数百年前就摒弃了把奴隶和死刑犯抛入其中血腥战斗的传统,转而被各路的表演艺人占领,他们带着马戏团,时而也拿着双阳城中的话剧大家莎凯女士的剧本,在这座角斗场中出演着一场场悲剧亦或是喜剧——只要有那些自认为高雅的学者和富人们喜欢看的话。而如今,这座曾经的角斗场再次被人群蜂拥,他们前来观赏一场他们自认为应得的安慰,为双阳城两周前所丢失的性命寻得正义。

    天色昏黄,人群的吵闹声在场内如同滚落的沙石。扎克并没有在主持着这场审判,他只是坐在一旁的听众席,抽着烟斗,冷冷地望着台下大骂着的人群。今天的审判由他的部下瓦尔德·伍德斯托克进行,这名从王城以西的麦芽之地出生的审判官身形细瘦,身着漆黑的讨伐军铠甲,频频地捋着自己泛白的山羊胡,一脸得意地看着台下的观众,他身后的讨伐军守卫如同雕塑,静止伫立着。

    瓦尔德摇了摇宽大桌子上的铜铃,铃声尖锐刺耳,扎克等人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是台下的观众们都止不住地捂起了耳朵,紧咬牙关抵抗着这份刺耳的铃声,人群这才安静了下来。瓦尔德缓缓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

    “诸位,我们这就不需要遵照传统,浪费时间再念那些审判宣言了。我们今天聚集在此,大家想必都心中有数,两周前的事件并不是巧合,双阳城这般对魔物严密的防守使其百年来从无魔物入侵,而现今的双阳城的防卫如同薄纸,数万人的性命被夺去…”

    瓦尔德还没说完,台下的人群便爆发出了一阵咒骂声,他早就料到如此,但也并没有让观众们安静下来,瓦尔德静静地站在台上,直到人群越来越安静。

    “…一名双阳城的士兵打盹不会让双阳城的城门大开,一群魔物也不可能爬上双阳城的城墙如入无人之境。双阳城的公民们,我想这一切已经非常清楚明了了,在我们讨伐军进入之前,你们或许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了。”

    台下又声起了一阵咒骂声,但这次瓦尔德举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随后转头看了看扎克,扎克假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瓦尔德随即当着所有人的面诡笑了起来,让台下的器德回想起了和巴德尔一模一样的笑容。

    “如若不是城内有人作乱,这王国的骄傲双阳城怎可能会如此羸弱不堪?今日讨伐军便为你们行平时不敢行之事。”

    瓦尔德向身边的秩序官示意,那名秩序官便马上跑到台下,不一会儿便带回来了几名羁押着犯人的秩序官,他们把那几位衣衫褴褛的犯人押到台上,粗暴地将他们按在地上面朝人群跪着。这几位犯人有男有女,其中一名女孩约摸只有十三岁,精神恍惚,看起来明显被折磨过,但台下的观众并不会去在意,只是在愤怒地朝着他们扔着石子,只有乔安注意到了他们手上被学院的细针管注射过的痕迹,手腕处黑紫的针孔腐烂得恐怖。瓦尔德坐走到他们身边,人群又再度安静,等待着审判官的真相。

    “你们是否是城西艾泽一家的人?”瓦尔德弯着腰质问着其中最年长的一名中年男子,但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呆滞地看着审判台猩红的地板,默不作声。

    “不想说?好吧,你们原本是城西城墙边的艾泽一家,早在两年前你们无视禁令,在家中的地窖偷摸挖通了一条通往城外的通道,让魔物有了入城的机会,你是否承认?”

    男人只点了点头,瓦尔德轻笑了一声。

    “只靠你们这一家人能在双阳城坚硬的土壤中挖出一条这么长且宽大无比的通道么?你们是否有他人协助?”

    他又点了点头,瓦尔德蹲了下来,直面着眼前这名男人,忽然轻声地说着台下没有人听得见的话语。

    “是不是拜土教的人?”

    他没有回答,但瓦尔德轻笑了一声,他的山羊胡形状犀利,让他此时的笑容看起来邪恶无比。

    “呵…你不想回答?无所谓,不重要,今天把你们搬上来只是用作表演一途,我只想看看你的信仰能让你支撑多久。”

    瓦尔德又站了起来,台下的观众怒骂着艾泽一家,他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昂,一颗小石子飞过,砸中了女孩的额头,鲜红的血液划过她的眼眉,浸润了她原本浅蓝的瞳孔,但她却没有叫嚷,甚至也没有一丝动静,她身旁的哥哥只是看了一眼妹妹,随即便拉拢下眼神,恢复了呆滞的状态。灵看得浑身不适,又开始抓着乔安的衣角,恐惧着周身狂热的人们。

    “扎克这家伙…做得这么狠啊…”瓦尔德心想。在他们逮捕这一家人时,这名兄长拼尽全力地保护着妹妹,虽然无法与讨伐军的任何一名士兵抗衡,被死命按在地上,但也还是挣扎着想要夺回被讨伐军带走的妹妹,在牢狱中紧拥着她,把如同野兽食物一般的微少食物分给她,直到他被扎克的部下拉走…

    “估计又用了王城那一套办法了…啧…”瓦尔德站了起来,轻声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反正都是为了那个早就该完成的目的。”瓦尔德看向扎克,但扎克只是单手托着下巴,默默地盯着人群,他的眼神有如王城第十二位国王赛丽亚女王的暴君气势。瓦尔德迅速收起了自己方才微弱的同情心,恢复了那副有些邪恶的表情,抬手招呼着秩序官将这几名犯人带走。

    秩序官们又抬上来了几名犯人,将他们按跪至地,这几名便是城内的士兵,也是拜土教的教众,但瓦尔德并不急于宣布他们的真实身份。

    “双阳城守军第三营,可是你们的军营归属?”

    几名士兵纷纷点了点头,但只有其中一名健壮的男子仍然挺着胸膛,直面着台下人群的咒骂声和扔上来的各种垃圾。

    “Luacunalerita,sevcontinouna…”

    这名男人嘴中轻声念着教语,但被台下的呼喊声覆盖,只有瓦尔德听见了此般咒语,他冷眼瞟了男人,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等到人群再次期待起瓦尔德的质问。

    “你们割开了你们军营中的兄弟们的喉咙,让东门的城墙上毫无防备,随后你们便打开城门,留下大量橙红石粉末吸引魔物前来,你们是否承认?”

    一名士兵摇了摇头。

    “是…是他逼迫我们这么做的,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逼迫你们,你们就有理由去杀害你们的战友么?你们入伍那一天就应该做好为双阳城献身的准备,宁死不屈,这便是军规中的第一要义…”

    士兵的头低拢了下去,瓦尔德沉寂了下来,随后又诡笑起来。

    “那好,我便不对你们的引魔入室行为进行审问了…”

    他很快又抬起头来,以为瓦尔德饶恕了他的罪过,眼神中充满希望与感激。

    “因为你如今有了一个新的罪名!你的失职,你身为一名士兵对于自己职责的不充分认识!这些罪恶足以将你打入地狱,为双阳城的人们讨得公道!”瓦尔德大叫了起来,台下的观众失声高嚷了起来,瓦尔德便又看向最后一名犯人,他仍是一副骄傲模样。

    “Toknumbiaunkoongnos…lalimbiaawaktiestu…”瓦尔德还未开口,他就对着瓦尔德轻声说了一句教语,但瓦尔德只是摇了摇头,半蹲了下来看着眼前这名可悲的犯人。

    “什么意思?”瓦尔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盲目之人,主的审判等待着你…”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瓦尔德突然大笑了起来。

    “那好,你会是最后一个被处决的人,想用这种幼稚的话语来恐吓我?那我就让你看到小看讨伐军的代价。”

    审判仍在进行,群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瓦尔德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在台上大呵着被他抬上来的犯人罪行,但却也对犯人都毫无例外的是拜土教成员的事只字不提,倒是每个犯罪细节都被瓦尔德披露了出来,乔安惊讶于刚刚入城一周的讨伐军能够获得如此细节的事实,有些时候,他怀疑一些细节是否是瓦尔德编造出来以增加他的说辞可信度,但此时他也无法想出答案,在场的所有人如今也都不会去怀疑。

    审判终究降临到了学者的身上,秩序官们强押上了十个学者上台,瓦尔德围着他们看了看,捋了一捋自己的山羊胡,若有所思。

    “嗯…好像还差了一位呢…”

    话音刚毕,器德一行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讨伐军人突然把海哲的丈夫鸦撒抓起,海哲见状急忙想要阻拦,却被讨伐军轻而易举地一掌推倒在地上,待海哲再次起身时,鸦撒便已被押到台上。海哲不顾器德的阻拦冲到了台上质问瓦尔德,却被讨伐军拦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会参与其中?他不可能…”海哲想要冲破讨伐军的阻拦,但讨伐军守卫如同万斤巨石,任海哲怎么推搡都分毫不让。

    “你的妻子还是一名挺强壮的女子…呵呵…你这瘦弱的外形跟你的妻子比起来全然一副偷鸡摸狗的模样。”瓦尔德看着这十一名学者,以为学者们是最不可能信教的那群人,但如今他们胆怯地站在瓦尔德面前,为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低头,更加坚定了瓦尔德一行人想要借此机会除掉拜土教这群信仰法物的异端人士的决心。

    扎克见海哲不愿下台,随即缓缓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显得恐怖无比,连台下的观众见状都默不作声,他走到海哲面前,讨伐军守卫也让了开来,海哲虽然救夫心切,但看到眼前这名身形高大的讨伐军将军,他的气势让海哲不禁暗自颤抖了起来。

    “这件事与你无关,下去。”

    “怎么可能与我无关?!他是我的丈夫!”海哲大叫了起来,她的声音在沉寂的角斗场中回响。

    “下去,如果你也参与了这起策划——尽管我们也知道没有,讨伐军的将士们也不介意将你当场行刑。”扎克的声音低沉冰冷,讨伐军守卫举起了铁铳,对准海哲,手指缓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火。

    “扎克将军!住手!”器德也跟着冲到了台上,连忙拉着海哲,但海哲仍不愿意退后哪怕半步,挺直着身子和扎克对峙着。

    “特别讨伐队的器德…你竟然还活着啊…”扎克的眼中露出了许些惊奇,这名当初由自己管理的仅二十岁的女人如今已然成熟,丢失了曾经的稚嫩模样。

    “扎克将军,鸦撒先生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何海哲与他相处甚久却不自知?”

    “很简单,他是拜土教的一员。”

    “可他并没有参与这场事故的策划不是么?他甚至都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

    “你还是不明白,器德上士,如果你还爱惜这名朋友,就赶紧把她给拖下去,讨伐军只行公道之事。”

    “所以把鸦撒先生处决就是公道么?!”

    “这份公道并不是对于双阳城的人们来说的,器德上士,我们只忠心于全人类的安危,你如果不自知,那就回到前线,看看那些曾经和你一样在为人类奋战的战士,事实上,你最应该理解才对。我不想再多说了,现在就把她拉下去,不要干扰审判,不然,既然你已经不在队伍中了,在这里将你们处决,回去只需要多写两份文件而已。”

    “好啊!”海哲大叫起来。“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这些新世代的讨伐军废物能不能拦我!”

    她运气魔力,场下的所有人都感应强烈,惊恐地看着海哲,连器德也不禁后退,但讨伐军守卫并没有动手,只是默默地让开,留下扎克一人。海哲冲刺想要击倒扎克,但扎克也只是侧身轻松躲了过去,随即一掌抓住海哲的肩膀,想要当场把她杀死,但却感应到了海哲体内另一个极为微弱的心跳,一拳击在海哲后背,她便应声晕倒了。

    “有身孕…”

    器德赶忙冲了上来,检查海哲的情况。

    “她没事,器德上士,你回去最好劝她不要冲动,免得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旁的鸦撒想要跑过去查看海哲的情况,被秩序官用铳托击倒,趴在地上无助地看着海哲,转头又对瓦尔德求着情。

    “求求您,审判官大人,她…我…我真的没有参与其中…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真的…我不知道…她不久前怀有身孕,一名孩子需要他的父亲,请你不要就这么为了一个荒唐的理由,就把我…”

    “你的孩子?”瓦尔德笑了起来。“你们这群教徒造成的后果害了多少孩子?你想不想看看他们?好!”

    他向后举手招呼,一群孩子被带了上来,乔安紧皱眉头,这正是在孤儿院中的那群孩子,那位名叫叶子的女孩也在其中。

    “乔安先生!那是…他们想干什么?”灵惊恐地看着乔安。

    “这群孩子本就没有获得过哪怕一点父母的关爱,全由着孤儿院中另一位老人照看,你们召的血月如今也把他们唯一的亲人也夺走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惨死在魔物口中!”瓦尔德的声音越来越大,人群没有了对扎克的胆怯,在台下应答着瓦尔德。

    “若不是讨伐军行事公正,我今天也要和台下千万人民一齐,将你和你的妻子一同处决了!你们的结晶,难不成比得过这台下万千失去了孩子的家庭?!”

    台下的观众怒吼了起来,乔安感受到了当初潜入那栋建筑中一样的狂热,灵惧怕着四周此起彼伏的高吼声,紧紧贴着乔安,身体颤抖。

    “公正…这算什么公正…我明明什么都没有…”鸦撒呆呆地看着台下怒吼的人群,心中的绝望感永无法消退。

    “对你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公正…”瓦尔德贴近了鸦撒,轻声耳语了起来。“这份公正是对于双阳城的人们来说的,你如果没有加入他们,如今就会享受和他们同等的这份…嗯…呵呵…公正。”

    “可是如果我不加入,拓奇教授就不让我…”

    “行了,我不关心你的原因。”瓦尔德打断鸦撒,随后转身面对台下高昂的人群,从背后拿出了一大把从拜土教成员那里夺得的铁制项链,向人群展示。

    “大家看到没有?我们抓获的每一名犯人,他们身上都戴着这般邪恶的信仰之物,这难道是巧合?是人类世界再过千万年都不会发生的巧合?”瓦尔德松开手,项链重重砸在了地上,他随后又掏出了一大把的信件,撒向台下的观众。

    “如果你认识这上面的字迹,认识这信中的某一个人,那我很抱歉的说,你的朋友亦或是亲人,参与到了这场可怕的策划之中!因为这便是这群教徒被我们截获的信件!台下的双阳城公民们,何为公正正义?现今就由你们来判决吧!”

    “死!铁铳刑!将他们打入地狱!将拜土教这群祸害斩除!”

    台下的欢呼声前所未有,灵止不住地紧捂自己的耳朵,脑袋埋进乔安的胸膛,乔安不安地看向四周。

    “你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把她抬回去吧,器德上士,并且,我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扎克说着走回了观众席,器德把海哲抱起来,无奈地看着倒在地上无助地盯着海哲的鸦撒,看着她离自己远去。

    “希望你那些铁铳还没有生锈,城主。”

    扎克身旁的双阳城城主坐立不安,心中想要逃离眼前的是非之地,他虽然并不是拜土教教徒,但官员之中也被他们渗入,绝对会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他感觉自己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