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谁是英雄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锦帽貂裘的中年男子。庞谋慌忙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应大人，您怎么来了？”
应玄武只是微笑，并不说话。他神态自若，四处打量着整个院子。他缓步走上台阶、来到亭子正中。他随手翻了翻堆在桌上的几本书，看了看庞谋的笔记。
“这夏夜闷热，我在府上坐不住，就到你这儿来看看了。
皇城里有人说年轻一辈中，唯庞谋有经纬天地之才，这一点我当然是不赞同的。不过，在这闷热的夏夜依然能静心坐下来读书的，整个龙谷郡确实也没有几个人。”
“庞某不会武功、不能上阵杀敌，只能读点书、学些古人的御敌之策，来为皇室、为护龙教尽忠了。”
应玄武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他合上了书，“是啊，我们都在为皇室尽忠，我们无非职责不同、分工不同而已。”
庞谋点点头，他转头看向纳兰然。纳兰然与王志连忙退下、关上了院门。
“萧天启任龙川侯数月，谢四方任龙川侯多年。两人在行事作风上大相径庭。庞谋，我知道你聪明。你告诉我，你更看好他们中的哪一位呢？”
这是要……站队吗？庞谋的脑中飞速闪过许多念头。谢大人已经去了皇城，与应玄武应该再无恩怨。而萧天启一直都是应玄武器重与欣赏的人，成为下一任龙谷郡侯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值得应玄武深夜造访、来询问自己的意见吗？
庞谋的心里有了答案。
“庞某认为，谢大人略胜一筹。”
“哦？何以见得？”应玄武的目光停在了庞谋身上，有些好奇。谢四方离开后，萧天启在龙谷郡内如日中天，曾经站在谢四方那一边的县侯、乡侯纷纷倒戈。这个时候说不利于萧天启的话，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更何况，萧天启还与庞谋有姻亲。
“谢大人广结善缘，朋友众多。萧大人嘛……”
“嗯？”
“萧大人能征善战，曾独自带领龙文奇袭松山，毁掉了袍泽会松山分舵。”
“还有这事？萧大人可真是英勇啊。”应玄武眼眸微垂。他转身、负手而立。“接着说。”
“萧大人足智多谋，他率先发现了袍泽会总舵的位置，帮助澹台大人奇袭明堂山，趁叛贼未做准备，迅速歼灭了叛军。”
“……嗯。”
“萧大人深藏不露，姑且不论战力惊人的龙文，连名闻天下的舞姬红娘也是他的幕中刺客，据说此刻正潜伏在皇城之中。而萧大人更是追随过皇城总部的澹台大人……”
“照你这么说，萧大人文韬武略、又有背景，岂不应该比谢大人更加优秀？”
“萧大人确实有文韬武略，不过却过于锋芒毕露。
他曾立誓过，要荡平袍泽会。他的目的是好的，可是他不明白，这世界是由阴阳交合而成的，从四季更替到日月星辰，万事万物都是如此。
龙谷郡内，袍泽会为阴，护龙教为阳。因为有护龙教，才会诞生袍泽会。因为有袍泽会，护龙教在此地才有重兵，才能兴盛。护龙教阳盛，则袍泽会阴衰。当袍泽会覆灭时，又会诞生新的帮派教会，在龙谷郡内与护龙教重新达到平衡。而正是因为有着帝国各郡的反贼叛军，护龙教才能长盛不衰、生生不息。
萧大人不明白这一点。庞某认为，萧大人为天下罕见的将才、像天下的名剑。而谢大人为帅才、是那个执剑的人。”
应玄武转过身来。这一次，他没有微笑。他久久地盯着躬身的庞谋，脸上的乌云慢慢散去。
他坐了下来，用手敲着桌面，“庞谋，我知道你与谢四方的关系，也知道你与萧天启的关系。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说实话我很诧异。”
庞谋继续躬身，沉默着。
应玄武摆了摆手，“这大战刚刚结束，何必谈这么严肃的话题。庞谋贤侄，你可会下棋？”
“略知一二。”
“很好，快快摆上。长夜漫漫，你我杀上几局！”
两人在亭中下起棋来。王志二人守在院外，提心吊胆。
直下到夜半三更、续了几次灯油，应玄武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庞府。
送了半里路，应玄武坚决制止了庞谋。他骑着马，带着五六个近身侍卫，慢悠悠地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庞谋哼着小曲儿，非常高兴。走到府门口，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串精致的佛珠，随手递给了身后的纳兰然，“这个送你了。你要是不稀罕，就扔了吧。”
纳兰然接过佛珠，在灯笼下照了照，有些惊慌，“大人，这佛珠相当珍贵，可是价值连城啊！”
“没出息。”庞谋瞥了纳兰然一眼。他推开府门，满面春风地走进府中。
……
林江睁开眼的时候，天空万里无云。他挣扎着站起身，感到全身无比酸软。
沿着大路，他慢慢来到破院。破院的院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林江在井边坐了会，走出院子，将门小心地掩上。
他们都走了，自己现在应该去哪儿呢？林江靠在巨石上想。天很高，原野的风很大，一股孤独感不自觉地涌了起来。
秦澜、秋鸣、小五……他们都活着逃到了此处吗？袍泽会仓皇逃窜，又有多少人能安全脱身呢？有多少人会被像龙文一样的千夫长追上、然后轻易地抹杀呢？
如今，庞谋知道了他们这个落脚点，秦澜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龙谷郡这么大，那么多县、那么多乡、那么多的山川河流，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袍泽会已经没了，只剩四散而逃的各个零星残部，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要在护龙教的追杀下逃亡，就像……现在的自己。
这次因为是庞谋，才侥幸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如果这次来的是护龙教其他的侯呢？那自己将只有被杀一个结果。
林江望着天空，微闭着双眼。只剩孤家寡人的自己、没有袍泽会庇护的自己，是如此弱小与脆弱啊。
林江扶着巨石站起身，有些失神地向新都县走去。
“应大人，您怎么来了？”
应玄武只是微笑，并不说话。他神态自若，四处打量着整个院子。他缓步走上台阶、来到亭子正中。他随手翻了翻堆在桌上的几本书，看了看庞谋的笔记。
“这夏夜闷热，我在府上坐不住，就到你这儿来看看了。
皇城里有人说年轻一辈中，唯庞谋有经纬天地之才，这一点我当然是不赞同的。不过，在这闷热的夏夜依然能静心坐下来读书的，整个龙谷郡确实也没有几个人。”
“庞某不会武功、不能上阵杀敌，只能读点书、学些古人的御敌之策，来为皇室、为护龙教尽忠了。”
应玄武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他合上了书，“是啊，我们都在为皇室尽忠，我们无非职责不同、分工不同而已。”
庞谋点点头，他转头看向纳兰然。纳兰然与王志连忙退下、关上了院门。
“萧天启任龙川侯数月，谢四方任龙川侯多年。两人在行事作风上大相径庭。庞谋，我知道你聪明。你告诉我，你更看好他们中的哪一位呢？”
这是要……站队吗？庞谋的脑中飞速闪过许多念头。谢大人已经去了皇城，与应玄武应该再无恩怨。而萧天启一直都是应玄武器重与欣赏的人，成为下一任龙谷郡侯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值得应玄武深夜造访、来询问自己的意见吗？
庞谋的心里有了答案。
“庞某认为，谢大人略胜一筹。”
“哦？何以见得？”应玄武的目光停在了庞谋身上，有些好奇。谢四方离开后，萧天启在龙谷郡内如日中天，曾经站在谢四方那一边的县侯、乡侯纷纷倒戈。这个时候说不利于萧天启的话，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更何况，萧天启还与庞谋有姻亲。
“谢大人广结善缘，朋友众多。萧大人嘛……”
“嗯？”
“萧大人能征善战，曾独自带领龙文奇袭松山，毁掉了袍泽会松山分舵。”
“还有这事？萧大人可真是英勇啊。”应玄武眼眸微垂。他转身、负手而立。“接着说。”
“萧大人足智多谋，他率先发现了袍泽会总舵的位置，帮助澹台大人奇袭明堂山，趁叛贼未做准备，迅速歼灭了叛军。”
“……嗯。”
“萧大人深藏不露，姑且不论战力惊人的龙文，连名闻天下的舞姬红娘也是他的幕中刺客，据说此刻正潜伏在皇城之中。而萧大人更是追随过皇城总部的澹台大人……”
“照你这么说，萧大人文韬武略、又有背景，岂不应该比谢大人更加优秀？”
“萧大人确实有文韬武略，不过却过于锋芒毕露。
他曾立誓过，要荡平袍泽会。他的目的是好的，可是他不明白，这世界是由阴阳交合而成的，从四季更替到日月星辰，万事万物都是如此。
龙谷郡内，袍泽会为阴，护龙教为阳。因为有护龙教，才会诞生袍泽会。因为有袍泽会，护龙教在此地才有重兵，才能兴盛。护龙教阳盛，则袍泽会阴衰。当袍泽会覆灭时，又会诞生新的帮派教会，在龙谷郡内与护龙教重新达到平衡。而正是因为有着帝国各郡的反贼叛军，护龙教才能长盛不衰、生生不息。
萧大人不明白这一点。庞某认为，萧大人为天下罕见的将才、像天下的名剑。而谢大人为帅才、是那个执剑的人。”
应玄武转过身来。这一次，他没有微笑。他久久地盯着躬身的庞谋，脸上的乌云慢慢散去。
他坐了下来，用手敲着桌面，“庞谋，我知道你与谢四方的关系，也知道你与萧天启的关系。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说实话我很诧异。”
庞谋继续躬身，沉默着。
应玄武摆了摆手，“这大战刚刚结束，何必谈这么严肃的话题。庞谋贤侄，你可会下棋？”
“略知一二。”
“很好，快快摆上。长夜漫漫，你我杀上几局！”
两人在亭中下起棋来。王志二人守在院外，提心吊胆。
直下到夜半三更、续了几次灯油，应玄武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庞府。
送了半里路，应玄武坚决制止了庞谋。他骑着马，带着五六个近身侍卫，慢悠悠地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庞谋哼着小曲儿，非常高兴。走到府门口，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串精致的佛珠，随手递给了身后的纳兰然，“这个送你了。你要是不稀罕，就扔了吧。”
纳兰然接过佛珠，在灯笼下照了照，有些惊慌，“大人，这佛珠相当珍贵，可是价值连城啊！”
“没出息。”庞谋瞥了纳兰然一眼。他推开府门，满面春风地走进府中。
……
林江睁开眼的时候，天空万里无云。他挣扎着站起身，感到全身无比酸软。
沿着大路，他慢慢来到破院。破院的院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林江在井边坐了会，走出院子，将门小心地掩上。
他们都走了，自己现在应该去哪儿呢？林江靠在巨石上想。天很高，原野的风很大，一股孤独感不自觉地涌了起来。
秦澜、秋鸣、小五……他们都活着逃到了此处吗？袍泽会仓皇逃窜，又有多少人能安全脱身呢？有多少人会被像龙文一样的千夫长追上、然后轻易地抹杀呢？
如今，庞谋知道了他们这个落脚点，秦澜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龙谷郡这么大，那么多县、那么多乡、那么多的山川河流，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袍泽会已经没了，只剩四散而逃的各个零星残部，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要在护龙教的追杀下逃亡，就像……现在的自己。
这次因为是庞谋，才侥幸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如果这次来的是护龙教其他的侯呢？那自己将只有被杀一个结果。
林江望着天空，微闭着双眼。只剩孤家寡人的自己、没有袍泽会庇护的自己，是如此弱小与脆弱啊。
林江扶着巨石站起身，有些失神地向新都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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