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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少年重逢

    彼时,同样遇袭的还有岭威军的驻扎地,原本留在帐篷内的末荣,并不知道外边因何在喊叫。直到他看到帐篷内的剪影,演变成了士兵们中箭倒下时的轮廓,他才惊觉时局有变。

    凭借着多年乱世求生的经验,末荣身姿灵跃的潜入了驻扎地旁的的千安河。起初河水的表面不停地有弓箭射入,末荣便不住的朝千安河深处游去,直到极度缺氧,他才凭借水藻的遮挡,试探着露出脑袋呼吸。

    飞箭的数量渐趋平稳,末荣深吸换气,再次扎入千安河。三年前,他曾听所在的傀儡戏班的辉师傅讲,子良国岭威军的驻扎地旁有一条直通巍觅山的千安河,而巍觅山的另一边正是洄麦国。

    月光遥映,清水微波,穿梭于千安河中的末荣,身形矫健,穿流自如,正当末荣以为照此水势,即可抵达巍觅山时,忽觉千安河河底,一股异样的虹吸火速袭来,那吞人入腹般的气势,让末荣深感不安,随即他的双手紧护住脖颈间的挂饰。

    此刻河面沸浪滔天,河底亦是水龙狂卷。尔后,末荣已无法挣脱,只能任那水吸,将他吞噬。不曾想,千安河暗渠交错,此番夺命漩涡,竟将末荣冲击出了河面,猛然仰颈浮水的末荣,这才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巍觅山脚下。

    游出千安河,末荣的衣衫已浸湿贴身,银色的星光环绕在他的身旁,虽然末荣满身疲倦,但他那英气的面庞,依旧在月色下生辉。

    出生于怆国的末荣,七岁那年就离了父母,他先协同远亲来到了奥可国以耕农为生,一年过后,远亲弃末荣不顾,于是他又辗转来到了混坤国,尔后的两年,末荣在混坤国的驿站负责喂马。转眼末荣已经十岁,此时的他正是顽皮贪睡的年纪。一日末荣无心睡在了钧言国商队的马车里,当他再睁开眼睛,竟然被当作货物,运到了钧言国,未曾想,末荣又经受了钧言国灭国之难的摧残。此后两年,末荣逃亡过洄麦国,哲国,遂言国,苓国,矩相国,直到三年前,他又回到了他的母国——怆国。并栖身于傀儡戏班,并拜辉师傅为师,只是十天前,他才九死一生的逃离了怆国,路径洄麦国来到了子良国,不曾想,今时的子良国又是火海一片。

    诚然,奔波的疲倦使末荣深感无奈,但除去迁徙的不便,末荣并未对自己的人生有过多的抱怨,毕竟末荣自认身强体健,且具备生存于世的武力技能,此外,末荣并不曾哀叹过亲情的缺失,因为他一路走来,多遇亲善乡亲相助,每每想到那诸国乡亲们的厚待,末荣总会暖心的浅笑。

    当下,末荣坐在巍觅山脚下的石头上,他先摸索脖子上的配饰,发现仍在,他才心安的拧起了湿漉漉的外衫,不时间,山间树林似有响动,末荣且佯装穿衣,但已有所防备。

    霎时间,树枝的折断声,碎石的飞溅声一并在末荣的耳旁响起。毫无迟疑,末荣腾空后翻,稳稳地站在石面上,他右手执剑,左腿后弓,随时准备回击。

    只见那数十颗大小不一的飞石,凌厉的向末荣再次袭来,末荣挥剑抵挡,同时,他敏锐的听力,已精准的做出了判断,那偷袭者正在东前方。

    “嗖。。。嗖。。。”数声,末荣左手连射数枚飞器。右手已将剑置于刀鞘。

    “疼。。。疼。。。”树林里传来了嗷嚎声,此时末荣又坐在了石头上,且背对着树林。

    “干嘛这么狠心啊!”树林沙沙作响,有人边捂着眼睛,边走了过来。

    转过了身的末荣,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偷袭者,他发现,这人就是晌午,在集市上找他麻烦的坏小子。

    “我仍的只是小石块,还只使了不足两分的力!”那名唤莱厉的坏小子,委屈的说道。

    “对啊,所以我朝你飞去的,是我吃的干饼啊,这还是泡过河水的。不然你会失明。”末荣自知彼此意在玩闹,虽都在极力压制力道,但他仍能感到,莱厉不凡的身手。

    “你可知子良国为何大乱吗?”末荣站了起来,走到莱厉身边。

    “如今,有不乱的国家吗?还能为什么乱?不是大臣杀了皇帝,就是皇上杀了大臣呗。反正翻过巍觅山,就是洄麦国了,管他怎么个大乱法,说走,咱就走了呗!”莱厉朝末荣眨了眨眼睛,然后坏笑着说:“嘻嘻,我比你高哦!”莱厉摸了摸末荣的脑袋。

    不予理会的末荣接着问道:“你现在就要翻过山岭去洄麦国吗?”

    “你头发都是卷卷哦。”莱厉想薅末荣几根头发。

    推开莱厉的手,末荣又问道:“你走?还是不走?”

    只见莱厉两手交叉放于胸间,然后骄傲的说道:“你走,我就走。”

    “噗哧”末荣笑出了声,尔后末荣佯装恼怒道:“怎么?你又要作坏事了吗?还缺个给你垫背的吗?”

    “小弟弟,此言差矣,本游侠怎么会陷害卷毛小儿?”莱厉语气浮夸,末荣面露嫌弃。

    “看在你那坚定的求知眼神上,”莱厉顿了顿,又道:“三日前,我被岭威军大司马问话。。。”

    “你怎么会认识大司马?”末荣满脸的怀疑。

    “小弟弟,你怎么能这样打断前辈讲话呢?那个我就是。。。那个和吏部尚书有一点点纠纷嘛。。。这个。。。就被抓去。。。你还听不听了嘛!”莱厉气的跳脚。

    末荣伸手示意,请莱厉继续发挥。

    “大司马说,让我在今日巳时三刻,南北集市,铭耻柱下,挑衅位于此卖艺的武夫,并设法激将,使其损坏柱顶的铜铃,当然我再送些货品,大司马就不予追究我。。。。。。”眼见莱厉又要胡言乱语,末荣直接追问道:“你可知,此为何意吗?”

    “事情闹开了,岭威军才好发作,此番下来,军权又压过了相权。”莱厉神色严肃。

    末荣心头一震,正欲追问。

    “我编的!哈哈哈哈。。。”莱厉捏了下末荣的脸说:“大司马与我作保,所被牵扯的武夫,绝不受牵连,只会被连夜送出子良国。不然,我怎么使你涉险呢?只是不曾想,今夜威蓝城大乱,原本我心中满是愧疚,不知你下落何处,幸得与你在此处重逢,我的心亦有所安。”听闻此言,末荣浅笑。

    “在下,姓莱名厉,如君亦归去,吾愿伴所行。”莱厉弯腰示意,眼见末荣不语,莱厉一把抱过末荣道:“诶呀,小弟弟,我还以为你挂了!如果你歇菜了,我会内疚死的。哥哥领着你爬山闯天涯啊!”

    “称我为末荣就好。”推开莱厉后,末荣说道:“我想留在子良国,你且走吧。”

    “诶这么有气魄?就爱找刺激是不是?告辞!”莱厉转身就走,少刻,莱厉停住,又回头伸手拉着末荣说:“走吧,巍觅山上不远处,有歇脚的小屋,明日我与你一同打算。”

    末荣欣然与莱厉走进巍觅山,路上末荣询问道:“你是独身流返于各国的商户吗?”

    “其实,其实。。。我乃是子良国宫廷第一高高手!”

    “。。。。。。”

    “哈哈,好啦,日子还久,我们且有大把的光阴去作伴饮酒嘛。”

    “。。。。。。”

    “哟,你找哪里的师傅,给你炮制的卷卷头啊?”

    “。。。。。。”

    “村口的王师傅?”

    “。。。。。。”

    “这么急的水流都没把你的剑冲走啊?你是把宝剑塞裤裆里了吗?”

    “。。。。。。”

    月光朦胧,微风拂面。莱厉一路手舞足蹈,末荣只是敷衍着回应。二人相伴登了两刻钟的山,这才来到了莱厉口中的林中木屋。只见这座茅顶木屋,长五丈,宽六丈,除了必备门窗,便再无其他装饰。末荣正好奇这木屋的来源,只见木门已被屋内之人推开。

    走出来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只见他身体魁梧,体型高大。尔后他朝莱厉恭敬的唤了声,“公子”。

    “武大哥,大家都还好吧?并无风寒之症吧。”莱厉的语气稳重且关切。

    末荣见莱厉这副正经模样,忍不住发笑。

    可是武大哥刚发现身旁的末荣,竟然欢快地跳了起来。见状,末荣哑然冒汗,心想道:“他们到底是来自,哪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啊?”

    猛然间,武大哥抓着末荣的肩膀嚷道:“小公子啊!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家公子因为寻不到你,着急的夜不能寐,都这么晚了。还去河沟散心,万万没想到,这散来散去的,把小公子给找到了!”

    莱厉被弄得脸红脖子粗,于是赶紧说道:“咳咳。。。。。。武大哥请适可而止。”

    “敢问这位大哥,难道你们认识我吗?”末荣礼貌的询问。

    “那可不!我们公子偷瞄你一路了!你是不是在洄麦国薅人家羊毛,被人家追着满大街打呢?”武大哥双手连抡带画圈。

    “武大哥!你要再嚷个没完,我现在就跳山崖自尽了!”莱厉满脸通红道。

    末荣正惊的说不出话,忽然间,木屋的门在被打开,竟然又鱼贯而出了六个,武大哥模样般的男子。

    只见大家欢天喜地,笑逐颜开,眉飞色舞,围成了一个圈,随即搂起末荣扔进圈内,尔后大家一边吼歌,一边舞动,整个行为一气呵成。

    被逼无奈的莱厉,俯冲起身,准备撞树而亡,只见为首的武大哥,身轻如燕,拎起莱厉,同样仍入圈内。

    末荣与莱厉围困在圈圈内,借着月色尴尬相视,又都低头喜笑。好一阵的骚动与劝解,武大哥们这才被莱厉送进了木屋就寝。

    眼见得到了片刻的宁静,末荣依靠着一棵松树偷闲。再次走出木屋的莱厉,拿了肉干和水壶递于末荣。

    吃着肉干,喝着泉水的末荣,用眼神示意莱厉,难道你就没有想解释的地方吗?

    无奈的莱厉点了点头后说道:“我们一共十八人,是来自哲国的商队,这次来到子良国就是购买木材的,两天前,我们路径洄麦国,大家都在客栈休息,我则去了城内闲逛,无意间看到了在偷牛粪的你。”

    “偷牛粪?”末荣略作迟疑,而后他笑着说:“哈哈,那个时候你也在附近啊?”

    原来那日末荣途径洄麦国,饥饿难耐的他,幸得一位年过六旬的浦婆婆的照顾,吃饱喝足后,末荣发现浦婆婆的丈夫和儿子都参了军,家中的农活根本无人照料,于是末荣便帮忙清理牛粪。

    原本路过的莱厉,只是好奇这孤儿寡母城,怎么还有男丁。不曾想,第二日早上,莱厉又发现末荣在打铁作犁具。到了晌午,莱厉竟连背数十捆木柴挨家发送。直到晚间,与莱厉同行的武大哥也发现了末荣,并目睹了浦婆婆的儿子休假回家,以为末荣在偷羊毛,随即追着喊打末荣。原本武大哥想出手帮助,只是浦婆婆以及一众妇女的呵斥声已足够响亮,所以不必再让武大哥出手相助了。

    随着莱厉的解释,末荣也不禁发笑。不过,当下的时局本就是商队穿梭于各国,所以末荣确实不曾注意到莱厉一行人。

    “那么你知道大司马凡麋如今在何处吗?”末荣关切的询问道。

    “我不清楚,城内大乱,大司马凡麋杳无音讯。”莱厉语气低沉。

    “那么。。。。。。”末荣不知如何开口。

    莱厉好像很清楚末荣的想法,于是说道:“你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把铜铃斩下来的吗?”

    末荣不置可否,莱厉答道:“是大司马凡麋藏于佛塔之上,亲自掷剑,将铜铃斩下的。”

    “大司马怎么会破坏,自己母国的遗物呢?”末荣不解的问道。

    “唉。好奇的小孩子,可是你知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吗?可以先睡觉吗,明天再讲给你听。”莱厉的手搭在末荣的肩膀上。

    “我才不要和你睡一起呢。”末荣嫌弃的说道。

    “那你要睡树上吗?”莱厉说完,就把末荣拉进了木屋。

    虽然莱厉所言不虚,但他仍旧隐去了些许事实。类如,莱厉一行这是第五次,进入子良国的国都威蓝城了,第一次时,他们均是正常买办,与岭威军毫无交集。第二次时,莱厉一行,遇到了贪得无厌,抢占货物的吏部尚书赵町招,结果在大司马凡麋的秉公处置下,原数返还了莱厉所有的货物。并且,莱厉仗义相助,为岭威军秘密寻得了急需的草药。第三次时,莱厉在威蓝城遇到了一位患有皮疮的五岁幼女,于心不忍的莱厉,不顾武大哥的劝告,执意为幼女涂了药粉,事后莱厉才知,此幼女正是岭威军大司马凡麋的独生女。

    随后,莱厉一行第四次来到威蓝城采买,原本亦是最后一次来到子良国。不曾想,大司马凡麋盛情款待,并面有难色的告之莱厉,其发妻的皮疹更为严重,只是这治疗皮疹的药粉,正是洄麦国最为稀缺的澜溪石研磨而成。可是岭威军数次围剿洄麦国流寇,作为岭威军统帅的凡麋更是难以寻得澜溪石。起初,凡麋有上奏乾治帝,恳请赐予澜溪石,不曾想,乾治帝虽已应允,却久不见药粉。相反,乾治帝却采购了一批枯丝麦尾药水。

    而这枯丝麦尾药水的珍贵程度,比澜溪石更甚,因为此药水是矩相国的独产,其功效是使心智不健全之人,拥有绝顶聪明的智慧。然而大司马凡麋表示,届时可以赠于莱厉十余滴的枯丝麦尾药水。其实,莱厉此行的最大目的就是获取枯丝麦尾药水,没想到最终被大司马凡麋找寻到了。

    说来,莱厉这一行商团,可谓身负国家重任,所以采买事宜,必须量足且迅速。这四次往返洄麦国,已经耗时一月有余,算上回程所需的九日,莱厉这一行急需即刻回国。

    但是,大司马凡麋急需澜溪石救助妻子,加之莱厉又是从凡麋手中获得了,久寻未果的枯丝麦尾药水,所以莱厉不顾武大哥的反对,决定前去洄麦国,设法获取澜溪石,并要第五次返回威蓝城内,为凡麋送药。

    不过,就在莱厉应允凡麋会去寻求澜溪石时,凡麋却又恳求莱厉,希望其在南北集市,佯装叫嚣,激将杂耍武夫砍裂铭耻柱铜铃。而后,凡麋再三嘱托莱厉,这种种密谈,万不可泄露。莱厉眼见凡麋如此的真情意切,他也只得应允。

    作为答谢,凡麋赠予了莱厉,自由出入岭威军驻扎地的令牌,以及凡麋也和盘托出了,子良国的秘闻,即岭威军驻扎地旁的千安河直通巍觅山。此山之奇,闻名于多国之间,相传此山奇宝无数,只是却无人能找到通往之路径,并且凡麋将巍觅山上所存之木屋也一并告知。原本,莱厉只当作异国奇闻听之,不曾想,竟果真作为了保命之用途。

    其实,今日,莱厉发现那在铭耻柱旁舞剑的正是末荣,心中已是一怔,他更是在佯装叫嚣之前,与大司马凡麋密谈,恳求事后将末荣送往遂言国,因为当下乱世,除了子良国,便是遂言国最为国泰民安。只是,千算万算,莱厉并不知,威蓝城会骤然封城。起初莱厉还以为既然由凡麋领队看护城门,莱厉这一行商队自然畅通无阻,结果即刻邱丞相的子金军把守住了出城要门,并不许一人外出。

    所幸,莱厉一行共十八人,其中八人已经携带采买的常用药材离开了子良国,十人与莱厉一并困于威蓝城内,原本莱厉,还在试图寻找末荣,末了,时局越发多变,眼见子金军随时都要搜身抓人,莱厉命两人留守雅君客栈,看管无法遇水的通关文牒与文集,其余八人则携带着最为珍贵的枯丝麦尾药水,前往千安河藏匿避险。

    只是险象环生的莱厉一行,刚抵达巍觅山,他便懊恼的捶地,因为莱厉总以为,如果他在南北集市未牵绊住末荣,或许末荣已经成功出城,以至于夜色深沉,莱厉也无法入眠,并独自来到千安河旁叹息。

    好在拨开阴云见月明,此刻的末荣正相安无事的躺在莱厉身旁,同样莱厉也自觉今夜的月光是那样的柔美和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