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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

    暮色苍茫,打更人的梆声一声强似一声,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闲逛了,戴着兜帽的打更人收起梆子,准备先回家歇息一时半刻。寂静的街道上除去官衙府兵们巡逻时的声响,也就只剩下打更人拖拖沓沓的脚步声,戴着兜帽的老人并不以为意,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了与这份平和寂然相伴。

    穿过大街,拐进小巷以后再走一段路就是打更人的家,一个小小的、破旧的、阴暗潮湿只放得下一张床并一张桌子的小房子。打更人紧了紧兜帽,这深秋的风吹在人身上,冷的好似寒冬。

    “快!快!快请进来!”

    “慢点慢点……”

    “快帮着提医箱……”

    ……

    “老爷!夫人不好了!!”

    响亮刺耳的嚎哭把正准备穿街走巷的打更人吓了一个哆嗦,嘈杂声里,打更人抬头朝“热闹”的有些异常的方向看去,太师府三个鎏金大字威严庄重的镶嵌在墨匾上,赫然映入打更人的眼帘。

    是太师府啊!

    打更人驻足而立,苍老褶皱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关心,但他有自知之明,他隔着一条街静静地站着,夜色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本来打更人站的位置是听不清太师府门前仆从们的只言片语的,尤其太师府的府规甚严,太师府里走出来的婢女小厮,言行举止比得上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小姐少爷。但,可能真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吧,大到在那件大事面前,那些“小姐少爷”们的规矩都顾不得了。

    随着断断续续的话音入耳,再看大门里神情慌乱的奴仆,打更人连猜带蒙的拼凑出了大概,叹息一声,虽然担忧,却还是事不关己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高门大户尚且要操心烦忧,他一个身无分文又手无寸铁的老东西,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渐深的夜色把整个街道慢慢吞噬,唯一算得上灯火通明的地方只剩个仆从提着灯笼到处穿梭的太师府,那些灯笼恨不得把刚暗下来的夜色给推上去,改换成方便行事的白昼。

    跟零星知道个大概的打更人不同,皇宫一处比其他地方更亮堂的侧殿里,一个剑眉星目神情冷峻的男子正听小太监把太师府里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鹿夫人难产昏厥,王太医和李太医都束手无策,现太师府里有三位产婆,三位太医,太师在等候期间已经喝了三壶茶了,府里没乱,全靠曹管家和陶娘子一外一内把持。”

    小太监说完,依旧低着头没有转身往外走,他在安静的等待面前这位皇城里最尊贵的人下旨……不是,发话。

    身穿淡黄色寝服的男人从桌案后起身,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宽敞的侧殿里响起:“再令太医院指派太医去太师府,去原府邸,请梅先生出府救人。”

    梅先生!

    小太监只在心里惊呼,面上情绪丝毫不露,看来太师大人在殿下心目中的位置仍是重中之重,否则不会连保命的梅先生都请出府。不过有些事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太子殿下,是请梅先生全力救治,还是道义相助?”

    “……全力救治,务必保住鹿夫人性命的同时,保住孩子的命。”

    “是。”

    小太监疾步向外,侧殿里桌案上的蜡烛爆了个灯花,引得陷入沉思中的太子回了神。

    希望梅先生出手,能让太师万事无虞吧,清隽的太子重新坐回桌案后,手里的奏章却是无论如何也再看不下去。

    恍如白昼的太师府里,过垂花门进正房,一盆盆血水被丫鬟们接连送出来,血腥气似乎隔着屋子也能闻得一清二楚,屋里女人痛苦尖利的喊叫更是刺得人心口都隐隐发疼。等在院子里的英俊男人满脸急躁,通身的儒雅气息此刻被来回踱步的不安取代,他身边还有个双手紧握、跟主子一样紧张的不停往屋门方向瞅的小厮。小厮见自家老爷急出了一脑门汗,明白他爱妻心切不肯出声惊扰,于是连忙伸手拽住一个正往外走的丫头:“夫人到底怎么样了?稳婆到底怎么说?老爷担心得很,里头什么时候能给个准话儿呢?”

    见英俊儒雅的老爷一同看过来像在等她的回答,丫头神情颇有些惶惶不知所措,不过幸好没忘记回话:“夫人体力不支,稳婆要快些熬参汤来。”

    “那快去,夫人可还好?”

    丫头只得又站住脚:“先前厥过去了,幸得太医金针救治,如今已能张嘴咽下去药了。”

    “好,快去熬参汤。”

    “是。”

    丫头匆匆一蹲行了礼,这才终于小跑着出了院门。

    “平安,我竟不知夫人生产如此艰险难熬……”

    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传进小厮耳朵里,其中暗藏的悲痛小厮又如何听不出来。被叫“平安”的小厮也说不出宽慰的话,只能扶着坚持不离开的老爷坐在搬来的椅子上。众人面前一向稳重自持的太师失态至此,说出去怕是没几人敢信,可整个太师府里谁不知道老爷夫人感情甚笃,伉俪情深,两人成亲多年不仅没有妾室,连其他大人们相邀宴请也能推则推,只为待在家里多陪一陪夫人……端着参汤回来的丫头看了眼专注盯着房门的老爷,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抿起的唇,心里既为夫人开心,又为现正苦熬着的夫人焦心,她顾不得给老爷行礼,快速把参汤端进了屋。

    “参汤来了!”

    “快!喂给夫人喝!”

    床边的婢女的手正被昏昏沉沉的夫人紧紧攥着,丫头认得这个只在夫人身边做事、深得夫人信任的婢女,看婢女实在不方便喂给夫人参汤,于是丫头试探着开口:“如意姐姐,你被抓着手不好做事,我来喂夫人可能行?”

    如意看了眼力气用尽似乎又要陷入昏迷的夫人,对着丫头点了点头。她微微侧身,尽量给丫头腾出喂参汤的空儿,丫头凑上来,余光不经意看到如意的手,原本细白的手早已被夫人攥的发紫。

    原来女人生孩子,是真的在过鬼门关…今年过了年才十二的丫头心里惊涛骇浪,对生孩子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她稳稳的、一丝不落的把参汤全部喂给夫人,一边喂,一边忍不住细细打量面前这位不常见到的夫人。床上女人娇艳如花,即使生产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头发被汗水打湿,衣衫也被汗给浸透打皱,整个人称得上狼狈不堪,但她仍美得让人惊叹。不愧是太师大人的夫人,丫头拿着空了的碗从人群中退出来,听着耳边稳婆和太医欢呼着“醒了醒了”,又听他们不断嚷着“再加把劲儿”、“孩子待久了不舒服”……丫头也不由得跟着叫喊声紧张的心怦怦直跳。

    门口又嘈杂起来,丫头探头一瞧,这一瞧,居然恰好跟刚进门来的俊俏少年四目相对。哪里来的登徒子!丫头不管那少年长得有多好看,横眉冷竖的就要把他斥责一顿再赶出门,没等她付诸行动,后面跟进来的熟悉的人影让她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

    来人没有理会门口站着的小丫头什么表情,只着急忙慌的把俊俏少年往屋里带:“没想到梅先生愿意出府,梅先生受累。”

    “太师大人不用担心……”

    ……

    “孩子出来了!”

    “夫人!”

    没等两人走近床边,内室传来的稳婆的叫嚷和婢女的悲戚哭喊让儒雅男人脚步踉跄,随后欲坠的身体被身旁的梅先生给扶住。

    “太师大人,待在下再过去看一眼。”

    “梅先生快去!”

    被称“梅先生”的俊俏少年疾步向内室走去,床边的稳婆和太医早听见太师对这年轻人的尊称,见年轻人过来急忙给他让出了空儿。太医比稳婆还要再往深里想一层,听说这位“梅先生”,是太子还在府邸住着时便一直用着的大夫,平时并不轻易出府,只负责太子一个人的行医问药,在“梅先生”面前,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要往后站。如今不过是鹿太师的夫人生产困难,太子派了太医不说,竟又请来了太子专属的梅先生,那么鹿太师这位太子之师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可着实不轻啊!

    可惜梅先生来晚一步,这太师夫人因为生产耗尽力气元气,已经香消玉殒了……太医遗憾的摇了摇头,又看向撇下稳婆怀里的婴孩朝内室来的鹿太师。

    “梅先生,我夫人她……”

    “别急……”

    听见这话,众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繁杂不一。鹿夫人没了脉搏气息是稳婆和太医们一起上手亲自确认过的,这边孩子刚出来,那边鹿夫人就闭了眼……可梅先生居然说“别急”,如何能“别急”?别急着下葬让夫人安息吗?难道已经死去的人还能再活过来不成?这后生也忒的狂妄……

    太医们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或多或少露出点不屑,不过太医们并没有把责备的话说出口,这位梅先生毕竟是太子请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子的面子不是他们能反驳的。太医们耐下心来,看床前梅先生在太师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将手里拿着的金针分别扎进了夫人的头、颈、胸、腹等部位,接着又换了一排较粗些的金针,依次将针扎入夫人细瘦的手腕手背。

    这……太医们眼中的不屑稍稍褪去,或许这独到的行针技艺是梅先生独创的,至少他们行医数十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看上去有些奇怪的行针,真的能让鹿夫人死而复生吗?没等太医们低声猜测出个结果,只听床边的俊俏少年转头对身后的鹿太师道:“请太师靠近说话吧。”

    说话?和谁说话?和本已死去的鹿夫人说话?!

    数双眼睛盯住床上脸色苍白仿佛瓷美人般一碰就碎的鹿夫人,直到那瓷美人像是感应到数道视线里的炙热,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