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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弭

    眼看着一场祸事即将消弭于无形,鹿阮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但青乌跪下她是知道的,她也知道青乌说的那番话,既是给鹿阮找好了借口,也是给琴书盈留几分面子找好了台阶,而琴书盈要不要踩着台阶下来…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适可而止。

    只见琴书盈僵立片刻,随即转身朝向厉望星,开口时声音隐隐带了几分歉意:“是我疏忽了,是我对不住厉妹妹让妹妹受到惊吓,还险些吃了沾了……”

    后面的话琴书盈没说完,可厉望星已经凭借她丰富的想象力进行了完美的脑补,不去细想还行,一旦细想,厉望星就止不住的浑身发颤恶心想吐。厉望星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向地面,看似干净的地面上还散落着摔得七零八落的白瓷盘子的碎片,本来激起厉望星食欲的撒了白色糖霜的棕红色糕点,如今看来也只能让她不住犯恶心,那一星半点的食欲早就散了个干净。

    “望星姐姐,实在对不住,”鹿阮跟厉望星道歉,毕竟她是梅香阁里唯一能代表鹿府的主子,虽说这府里绝不可能当真出现小鼠出来觅食,但说出去的借口犹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且按照当时的情形,为了确保厉望星绝对不会再想继续吃那盘糕点,有小鼠糟践食物是最好的借口。鹿阮桃花眼里流露些许认真,脸上也露出几分惶恐不安,像是心里还被青乌的话吓得一阵阵发慌后怕,连带着声音都逼真的带了点虚弱颤抖:“幸好青乌的眼睛看得仔细,若是没有青乌的提醒……都是阮儿家里的这群下人们不好,没能防备窜的飞快偷东西吃的小鼠,既惹得望星姐姐受到惊吓,还害得琴姐姐一腔好意付诸东流,阮儿真是歉疚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怎么能怪你呢?”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鲁庄郡主终于开了尊口,只不过这一开口,居然是在帮鹿阮说话:“那畜生岂是人能防得住的?且那小鼠说不定也被这么多人给吓了一跳仓惶逃路呢,说句不好听的,要怪就怪琴家姐姐运气不好,这好心没用上罢了。”

    鲁庄郡主说出口的话是没人敢反驳的,至少梅香阁里的几个小丫头们是没资格反驳的,郡主的话字字句句都在为青乌开脱,实则一个小小的婢女哪里值得郡主说情?明眼人看得清楚,郡主到底还是为鹿阮开脱而已。琴书盈不敢吱声,厉望星却听进心里很不舒坦,琴书盈劝她吃东西是为她好,是担心她年龄小肚子里没东西受风,虽说让她吃东西的语气有些怪异的急切,但厉望星自动理解成爱护她心切,这份好意厉望星是极为受用的。可是鲁庄郡主竟把琴书盈给冷言冷语讽刺了一通,说她运气差,厉望星心性单纯,现下脸上已经为琴书盈露出几分忿忿不平来了。

    “……算了,”厉望星同样不敢和鲁庄郡主对着干,心里的郁结又咽不下去,只能闷声闷气的拉住琴书盈的手赌气道:“外边儿待的有些冷了,我和琴姐姐先回屋子里,郡主请自便。”

    话音刚落,厉望星拉着琴书盈就走,竟是看都没看鹿阮一眼,鹿阮心里无奈,没想到自己这回居然做了回农夫与蛇里的农夫?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鹿阮把青乌扶起来,没跟厉望星一般见识。

    “鹿小姐,”鲁庄郡主见鹿阮有想离开的意思,连忙在她开口前截了话,明知故问道:“阮儿妹妹,我刚刚算是给你解了围,怎么你不说感谢,反而避着我呢?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却不自知?”

    鹿阮一愣,没想到自己还没说话,想要避开这个郡主的心思也分明隐藏的很好,怎么就先被这位郡主给看出来了?看出来不说,还特意点出来,这是一点儿不在意自己的面子?不过鹿阮反应也快:“没有啊,郡主误会了,阮儿正要向郡主道谢,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郡主便先说出口了。”

    被反咬一口的鲁庄郡主脸上仍笑盈盈的,没有丝毫羞愤动怒的意思,鹿阮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继续说:“今日多亏了郡主为阮儿解了围,若不是郡主,琴姐姐和望星姐姐只怕会对阮儿和鹿府产生一些误会,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一些本可以说清避免的误会,还是尽早说开为好。”

    “好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鲁庄郡主虽然听得出鹿阮好像并不仅仅在说糕点的事,但是她对厉望星会过敏危及性命的事并不知情,只能凭直觉,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很是有趣好玩儿,跟她见过的或愚笨或痴傻的小姐们不同,因此对鹿阮多了几分亲近。“既然感谢我,那特意想着避开我也是没有的事了?”

    “……当然,”鹿阮硬着头皮回答道:“郡主仗义相护,阮儿心中很是感激。”

    这话倒是真的,尤其和厉望星的态度相对比。鹿阮知道厉望星不知情,她开启了上帝视角,不代表厉望星也开启了,所以自然就不能要求厉望星因她的搭救对她感激涕零……厉望星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过这不妨碍鹿阮觉得憋屈,也不妨碍她将厉望星的态度和鲁庄郡主对比,对比出差距,她当然更愿意面对鲁庄郡主的好脸儿。

    “不过,”鹿阮还有事要做,实在不好带着鲁庄郡主在旁边,鹿阮谨慎斟酌用语:“请郡主恕罪,阮儿不是特意避开郡主,只是真的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好在鲁庄郡主并没有介意,她只不过想逗鹿阮玩儿,而且想来鹿阮也确实需要和家里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鲁庄郡主可没忽略刚才盘子碎掉的时候,周围因好奇看过来的一道道视线,想必现在荷花厅里已经很是热闹了。

    鹿阮再次谢过鲁庄郡主,之后才带着青乌从梅香阁转身赶往荷花厅,她的确需要把事情和鹿夫人解释一下,省的几位长辈们疑心她受欺负为她担心。

    “小姐,”回荷花厅的路需要绕过流云亭,且是绕个大圈子,青乌心里有疑惑,趁着身边没别人,想抓紧问鹿阮个清楚:“小姐,您怎么知道那糕点一定有问题?奴婢之前都只是一扫而过没看清,您只会比奴婢看的更晚,如何能不假思索的阻止厉小姐呢?还急得连借口都没想好……”

    说人不揭短,鹿阮瞪了专往她失误点踩的青乌一眼,思绪又慢慢悠悠飘回了发现琴书盈往糕点上撒杏仁粉的那一幕……

    青乌着急的摇晃她胳膊,说梅香阁里出事的时候,鹿阮脑子里立刻绷紧了一根弦,她当时心跳的很快,仿佛有预感这回一定会出事一般。果然,等鹿阮看过去,恰好就看到了琴书盈借宽袖子的遮挡,往那碟枣泥糕上撒杏仁粉的情形。也是巧了,那盘枣泥糕,因枣泥本就是棕红色,形状好看讨喜,厨娘许是想要花点巧思给枣泥糕添些趣味儿,所以往那棕红色的枣泥糕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糖粉,雪白的糖粉和棕红色的糕点交叠,让人看了很有食欲。糖粉是雪白的,杏仁粉也是雪白的,琴书盈应该也觉得是上天在助她,所以她逮住机会,拿宽大的袖子往桌前一掩,在厉望星的视线死角处,把手里纸包包着的杏仁粉一股脑都撒在了糕点上…不得不说琴书盈心理承受能力还挺强,做着这般害人的事,她居然还有心情留意杏仁粉有没有撒均匀!她拿小手指轻轻拨动了几个来回,看着糕点上只是除了糖霜厚了一层外没有露出明显破绽,才放下袖子,把那碟加了杏仁粉的糕点“好心”端给了厉望星。

    “……我就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才心里一突,什么也顾不得了,出声喊住了厉望星。”鹿阮现在再想起来那场景,仍觉得心跳加速突突跳个没完,她沉默片刻,再出口声音就低了许多:“那一幕,跟我梦里看到的…简直一模一样……”

    青乌皱眉,担忧的伸手揽住鹿阮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这种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她不能完全理解鹿阮的感受,所以言语上不好开口说,只能借行为让她知道自己在她身边,别担心别害怕。

    鹿阮能感觉到肩膀一沉后背一暖,不用抬头就知道,一定是青乌在担心她,鹿阮心里松快了些,因梦境里的画面真切在她面前上演给她带来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

    “不过那位鲁庄郡主,”鹿阮仍对这个人的示好有些茫然:“她跟在我梦里时一样,刚才,她也是明明看到琴书盈在做什么,明明知道厉望星如果吃了那碟糕点,轻则难受重则丧命,可她依然袖手旁观,好像对她来说,朋友受到伤害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不如让她看一场热闹……青乌,我有点害怕她…”

    鹿阮真有些害怕鲁庄郡主,这也是她为什么生出了避开鲁庄郡主的心思的原因。这里是不曾被史书记录的朝代,害人杀人有可能因有权有钱而脱罪的古代,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权臣之女,绝不具备能与郡主对抗的资格,鲁庄郡主既然能冷眼旁观认识许久的两个朋友一个谋害另一个,说不定之后能做出亲自害人的举动,这样的人,鹿阮觉得不可深交,远离为妙。

    “小姐别怕,”青乌安慰道:“只要我们不做出忤逆郡主的事,她有什么理由害我们呢?况且您是鹿大人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她就是有公主母亲和皇帝舅舅撑腰,也不好刻意针对您的。”

    有道理,鹿阮借着青乌的话安抚自己,鲁庄郡主不就是冷心冷血了一点么,她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不就是了。

    “咦?”

    “怎么了?”

    “小姐你看……”

    原来鹿阮和青乌说着话,已经快要踏进荷花厅了。荷花厅里此时有些忙乱,夫人们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了点好奇和询问,仿佛荷花厅里发生了什么事。鹿阮和青乌不由得相视一眼,尤其是鹿阮,隐约觉得荷花厅里的忙乱和她有关。

    不知荷花厅里是谁眼尖,认出了站在门口的鹿阮,“她来了”这句话像是一道指向标,荷花厅里的人的目光都顺着这句话齐刷刷看向鹿阮,鹿阮被这些目光看的颇有些不知所措,进退不得的和青乌一起并排站在门口,无辜又可怜。

    西院的纷杂很快就传到了东院鹿兰庭的耳朵里,他不顾褚宣和还在身边,皱着眉严肃的问来传递消息的平安:“什么意思?梅香阁里摔了个盘子又如何,撤下去换个新的便是了,怎么来我这里说?”

    “不是,”平安有点着急,暗地里怪自己嘴笨:“如意姐姐说,好像是咱们家小姐把户部尚书琴大人的女儿给惹哭了,还有柱国公家的望星小姐……”

    平安的声音并不大,可架不住褚宣和离鹿兰庭近,再加上天生耳力好,所以平安说的话他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在听到平安话里提到了鹿阮,褚宣和自娱自乐玩儿棋子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的把手心里的棋子都放进玉碗里。褚宣和特意将动作放得很轻,少说七八枚玉棋子和玉碗相撞,一定多少会带出点儿声响,可褚宣和放完,棋子乖乖待在玉碗里,愣是半个声响也无,一点儿没妨碍他继续听鹿兰庭和平安的对话。

    “惹哭?这又是怎么回事?阮儿可有大碍?”

    鹿兰庭简直坐都坐不住,他恨恨的瞪了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平安一眼,立刻就要起身往西院去。

    “哎…”褚宣和隔着大氅伸手把鹿兰庭一拦,好笑道:“你急慌慌的过去做什么?整个西院全都是小姐和夫人们,鹿夫人和你长辈们也都在,哪里有你去的空儿?”

    “可我着急呀!你没听平安说阮儿被惹哭了嘛!平安也不知道把话给说全乎了,我都不知道我家阮儿伤到了哪里!”

    褚宣和今日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惹哭”这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可如果他耳朵没问题,平安说的应该是他姑娘把人家姑娘惹哭了吧?怎么到这位爱女心切的鹿大人嘴里,反而成了别人把他姑娘惹哭了呢?!正好平安也立马在一边儿添了句“老爷,咱家小姐好好儿的,一根头发都没掉”,却换来鹿兰庭又瞪了他一眼。

    “你先坐下,”褚宣和示意鹿兰庭别急,只见他打了个呼哨,立刻就有一名和楚萧差不多装扮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别介意,带护卫是我的习惯,不如让枭卫说一说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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