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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像你妈一样的邀请函

    现在是凌晨1:23,距离川端康成家的海棠花熬完夜还剩三个小时多一点。而本就睡眠质量脆弱的夏洛蒂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彻彻底底的失眠了——在看到那张没有落款的邀请函以后。她似乎还没从事件的巨大跳度中反应过来。本来只是一晚上会经历五六次,都不值得记住五分钟的自动弹窗页面,现在从那荧屏的严谨又恭敬的行行字眼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和它所给出的选择似乎却可能成为她的命运折点。

    更诡异的是,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她在心跳加速中试图退出页面时,她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叉字结束这一切,甚至连手机本身的回退键也拒绝承担责任。她努力克制着已经加速的心跳颤抖着强制重启手机,在漫长的几十秒等待后,显示屏亮出的熟悉主页面让她刚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她的脖颈却似乎感到一股流动气流轻轻吹动她的发梢,这最微弱的感觉正好刺激了她的脑神经,冒出了一个狐疑结束的念头。滑动页面沉默着点开图库,果然如她所想——那张不曾保存的邀请书竟安静地堂而皇之躺在图库的最新部分,与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形成可怖的对比。她喘着气疯了一样在自己的心跳伴奏中歇斯底里地点击删除键,她松了一口气,可在删除以后不到五秒钟,它再次出现在原来的位置——正如它不请自来地出现。后续的五分钟里,她的心就这样在无数次的无用功中逐渐陷入死寂。那张诡异的契约书就像叛逆期少年少女卧室门口无论多少次恶言相向都会每天晚上端着牛奶站在门口劝你早点睡觉的妈妈一样,决不离去。

    夏洛蒂反手把手机扣在枕边,这或许是她最近以来放下手机最晚的一天——但又不是因为困倦。她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平日里总是在这时候拜访脑海的神鬼妖魔这一刻都显得亲切许多——至少他们从没有真的降临。

    先睡觉吧。

    一夜无梦至天明。

    夏洛蒂已经醒了,但她仍然选择闭着眼睛。七八分钟悄悄过去了,几滴汗顺着她的鬓发引流到床单上,砸出一块不深不浅的水渍。她横下心来,猛然睁开眼睛,在视野清晰后,她安心地长呼一口气——她从来不知道醒来看到的第一样的东西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是这么让人安心的一件事。

    她轻轻穿上拖鞋,然后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绑头发,吃饭。直到这一切都平淡的结束,也没有发生她在吃下每一口粥的时候都会不禁联想的门突然被三个大汉踹开的情形。

    “也许…只是个特洛伊木马式的病毒呢?况且到现在除了多了一张图片什么也没有发生。”几乎失眠了半宿的夏洛蒂拖着打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这么想。

    她度过了昏昏沉沉的一上午,各科老师说的每句话都像是过年时的春晚,沦为她思想抽离时脑海里时隐时现的气氛环境背景音。她想找伊凡说些什么,可是伊凡今天没来上学——伊凡是学年知名的病秧子,一学期有1/3的时间在请假,有时候夏洛蒂会难以将他的病弱身体和他在开摩托车那会的马路悍匪风格结合起来。看到空空如也的座位,她也只好作罢。

    正如她所料,一天平平淡淡的过去了。除了她讨厌的那群女生在下课时候的聒噪叫声扰的她睡不着觉,甚至连一件不顺心的事都没有。

    她的心情好多了,这平常而对她来说无比珍贵的一天平复了昨晚的恐惧和激动,她感觉生活即将恢复了正轨。重复朝六晚十的机械而有规律的学院生活——就像过去的两年一样。

    她不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当她下课刚对伊凡隔空对骂完,上课铃响起。她听着走廊传来的由远及近逐渐增大的高跟鞋哒哒的声音,为了不让语文泼妇逮到落得臭骂一顿,开始匆匆忙忙地翻书桌。而似乎是她昨晚急着放学胡乱塞进去的报应,那本该死的语文书似乎卡在了桌堂里,怎么也拽不出来。她清楚地听着高跟鞋在门口停下,死命一拽,语文书和门一起被拉开。她松了口气,心中窃喜,这时,一个东西轻轻掉在她脚边。

    那是从书桌里掉出来的一张卷着的纸,一张似乎被浆洗了的硬纸。边角略微皱着。夏洛蒂弯下腰,把它捡起来,似乎想展开看看是哪朝哪代的废卷子竟然能异化成纸中的施瓦辛格,以至于与她的蛮力对抗这么长时间。当她看清了纸上用黑墨写着的每一行字时,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朝大脑聚拢,视野开始模糊。那是——

    邀请函,那张,邀请函。

    那张该死的被北风吹来的邀请函,就这么以最不可能的方式,而又最自然而然地躺抵在她的书桌里,好像是魔鬼跟她开的一个持久的玩笑。

    濒临精神崩溃的夏洛蒂清楚的知道,她今天从未离开书桌一步。是谁干的?谁能做到这一切?

    “你怎么了?你似乎不太舒服啊。”下课后自顾自喝了一口夏洛蒂桌子上柠檬红茶的伊凡后知后觉地看到她已经近乎失去血色的脸。这时,他突然一扫嬉皮笑脸,露出一个严肃的表情,这一瞬间使夏洛蒂心中产生了他已经将一切了然于心的感觉。然后他轻轻地贴在夏洛蒂耳边怯怯地问,“莫非是…那个来了吗?”

    “再出色的肖邦也弹不出哥的悲伤。”夏洛蒂带有一丝失望地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已经到了嘴边的这一切诡异事件却被一种直觉堵塞在喉咙。她本能的排斥将这种不符合常理之事向面前这个不太正经的男人一吐为快——反正他除了讲几个笑话也不会有什么解决方案。夏洛蒂这么想着,索性直接趴在桌子上,心理上的极度疲惫也使得她懒得给这位颇有兴趣逗逗她的朋友一点配合。

    伊凡静静看了她一会,轻轻放下饮料离开了她的桌边。

    夏洛蒂从肺里半呜咽着长叹出一口气。

    这以后发生的一切证明这场荒诞派戏剧还远没结束。

    第三天,夏洛蒂在班级分发空白的卷子时在一摞卷子发现了邀请函。

    第四天,夏洛蒂在奶茶店打开菜单时掉出了一张夹在塑封里的邀请函。

    第五天,夏洛蒂在上厕所的时候,抬头发现了与诸多表白字迹和皮肉第三产业广告格格不入,贴在门上的邀请函。

    一直到第十四天,她每天都会在意想不到的位置找到一张邀请函。更诡异的是,函上的内容没有一点变化,包括要求会面的日期。

    明天。

    永远都是明天,似乎正如邀请函上所说——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收到这样的邀请。”而与她的无法逃离正相反,发出这封信的主人和他的集团正在彬彬有礼而极富有耐心地等待她的到来。似乎他们也乐于提醒她不要忘记这场“近乎盛情的邀请。”就是手法让人难以还原且咄咄逼人。

    奇怪的是,在第十五天,夏洛蒂等了一天,从叼着吐司去学校到夜出明月隐星辰。她早已做好了以任何方式收到邀请函的准备。事实上——她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她还找了一个文件夹专门装这些硬邦邦的手写的谦逊有礼的信件。

    有个笑话是这样的,如果生化危机7的男主还是里昂·肯尼迪的话,这恐怖游戏就玩不下去了,因为他见过的丧尸没准比和艾达王相处的分钟数都要多,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这时候,能增加游戏新鲜度的就是新的游戏内容。

    夏洛蒂坐在她的桌子旁,点上一盏微黄的小台灯。灯光外的夜空像是被水冲稀了的松墨。她看不见月亮,却能看见月光敲响的一切。她抻了个懒腰,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在短暂的陶醉以后,她感觉天空中似乎有些异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切割倒映着繁星的夜风,正在像某一处飞袭过来。她的大脑再次被血流上涌冲击,她很快明白,这不明飞行物正是为她而来,而且很可能和今天缺席了的那张纸脱不了干系。

    那飞行物在经过长途高速飞行后直直地停在了夏洛蒂的窗户前。它轻轻地用爪子抓在窗子上,藉由灯光,夏洛蒂看清了它白色浓密油亮的羽毛,它头上,尾后以及翅膀外缘的铁一般的黑羽,以及它正晃动旋转着的头两侧的红玛瑙一样的美丽眼睛。

    这是一只铁翅。

    这只品种纯正的铁翅对着她抬起了左爪晃了晃,她才看见那爪肘上系的羊皮纸线捆卷轴。她的大脑已经没有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曾填写过的家庭住址已经被对方掌握在手中这件事的可运行内存。她僵硬地顺着这美丽飞禽的示意,取下这与使者不成比重的信件。她简单地抖开卷轴,但却出乎她的意料,那上面并不是她几乎烂熟于心的邀请函。

    那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也没有。

    在她一瞬间被不解击入迷茫时,那只铁翅却展翅稳稳飞落在纸上。做了一件超越了她想象力极限的最邪门的事。

    那铁翅似乎是转头不舍地看了她一样,然后突然猛地用米黄色的尖喙活生生从自己身上拽下一根根部带血的羽毛!它衔着血羽,开始画出一幅幅图形,不,不是图形,它竟然是在写字!写得就是那副该死的地狱盛宴邀请函!

    “祝——贺——您——”鲜红的鸟血殷于干燥的羊皮纸上瞬间化成暗红。一根羽毛的量远远不够,它就一遍遍重复着可怕的自残行为。直到它鲜血淋漓,羊皮纸旁堆满了废弃的自制羽毛笔。早已经被这介乎童话故事和恐怖故事之间的骇人场景吓蒙了的夏洛蒂麻木地看着它,脑海中已经被怪诞冲昏了正常的思维。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毕加索那只满身鲜血的死和平鸽。

    当它完成了这篇亢长的作文抄写后,它早已被刺痛和失血折磨的体力不支的身体终于倒下。它轻轻地倒在桌子上,就像宠物鹦鹉和主人玩耍时不小心倾倒一样,它用早已被染红的喙对着羊皮纸的落款处喷出了最后一口血,用它的方式写下了“祝您生活愉快。”然后,做完了这一切,它的双爪停止了扑动,僵直而无力诶冲着被天花板遮挡的天空。

    它死了。

    夏洛蒂轻轻用指尖抚摸了这张似乎是最后通牒的羊皮纸。她知道,这美丽的鸟儿用生命告诉她,她的命运已经无可避免的被一双手推向了这条新而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