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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善恶抉择

    夏洛蒂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人她熟悉极了,正是和她素有嫌隙的同班同学雅史良萱。对方此时也看到了她,瞪着眼睛愣在原地。

    自从上次中央大厦一役以后,踩在她和她全家身上的翻了身的夏洛蒂算是扬眉吐气了,但雅史家那边可是另一番景象。本来,雅史的父亲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在一大家子人面前,被伊凡派人狠狠地折了面子,回家就大病了一场,连家里的生意都受了影响。

    可想而知,雅史的身心也受了不小的打击,据说有好一阵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好在夏洛蒂之后就投身在满世界跑的冒险活动中,让她得以任凭时间冲淡和掩盖这发生在她生日当天的耻辱。

    谁曾想冤家路窄,这两个相看两厌的女孩,在这里又撞到了一起。

    没有人说话,因为夏洛蒂一下被哽住了。她真是没想到雅史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没错,伊凡和她都已经和这位老同学见过几面了,但夏洛蒂真没想到,竟能巧成这样,她就真的又出现在了如今这个情况下。

    雅史就在那里那么看着她,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那种记恨与忌惮交织的眼神像是汉献帝看着曹操。

    犹豫了片刻,夏洛蒂的喉头还是动了动。她生硬地说:“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这话要是不说还好,雅史听了这话以后,表情一下又难看了几分。她可不知道,背后这座看起来庄雅清幽的神社刚刚发生过残忍的分尸血案,也不知道夏洛蒂脑内此时的纷乱思索。她只看到夏洛蒂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配上从那张嘴里出来的每个字似乎都暗藏着嘲讽,就像是桌席狼藉的那天,同样站在她眼前时一样。

    “你算什么东西。”雅史把这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眯起的眼里却藏不住满腔的愠怒。

    夏洛蒂什么也没说,她只觉得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弄走这与她有意对着干的大小姐。“神社今晚不开放,你早点回去吧。”她生涩而草率地应付道,已经禁不住跃跃欲试亲自上手送雅史离开这里。

    “别碰我!”雅史嫌弃地一甩袖子,然后就又不说话了,只是执拗地站在原地,任凭夏洛蒂浪费口舌也不肯挪动一步。

    有那么一瞬间,夏洛蒂想直接转身离去,就这么放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她就这么沉默着,在原地陪着雅史站了一会,丝毫不看对方阴鸷的眼睛。

    当夏洛蒂再次抬起头时,随目光而动的还有她藏在披风下的打刀。雅史一个踉跄,在看到明晃晃的钢刃以后,她的眼神一下变得惊恐,就像那时在中央大厦时一样。

    雅史大叫一声,奋力拖着两条已经发软的腿,哒哒哒地踩着木屐转身逃跑。

    在她后面,夏洛蒂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把刀收了起来。这妮子一直是这样,吃硬不吃软。

    并不是夏洛蒂心地善良不忍看她受戮,她巴不得雅史真死在哪里呢。只是刚才她忽然想起绪方那张忧心忡忡的脸,还有老宫司佝偻的脊背。

    她担心如果雅史真的倒霉死在这里,以她的外国人身份,本就艰难掩盖的凶案恐怕就会彻底暴露在公众视野下。到时候,顶着血案的不详名头,恐怕这座古老的京野神社就再也找不回它赖以存续下去的游客,沦为少数人记忆中一个或有或无的残缺。

    夏洛蒂咂了咂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放任那死丫头去死果然爽快,但是如果事后的责任却要让无辜的他人来承担,她还是做不出这种事。

    该说这也是工作带来的成长之一吗?夏洛蒂想着自己的事,一边回身往神社转去。当她再次听见急促的哒哒木屐声从身后传来时,刚才还退避刀刃三舍的雅史离她不过几步之遥。

    她呜咽着,喊着,眼睛泛着吓人的血色,脸上还有没擦干的眼泪和鼻涕。夏洛蒂看到她手里举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花盆,看样子是想直接对着夏洛蒂的脑袋砸下去。

    方寸之间容不得多加思索,夏洛蒂只堪堪闪身,本就是强撑的雅史扑了个空。夏洛蒂也不留手,用刀把反手往她身上狠狠推了一把。雅史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花盆也摔了个粉碎,本来干干净净的粉白和服上沾满了湿漉漉的土渣和泥点。

    看着她这幅狼狈样子,夏洛蒂心里只感觉乐得不行。眼前的这死丫头已经跋扈习惯了,到现在还把自己当那个白莲花呢,夏洛蒂也懒得和她好好掰扯一下这些个破事。对现在的夏洛蒂来说,雅史就是个跳梁小丑,在她身上没必要浪费口舌和时间。

    不过,这突袭倒还真出乎她意外。要不是雅史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弱得不行,没准她一时躲闪不及,还真有可能会中招。

    果然处理方式还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吗……一边这么想着,夏洛蒂握着刀小步靠近。但没想到,趴在地上的雅史竟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你到底凭什么这样对我啊……”此刻,这家伙全无先前跋扈而两面三刀的样子,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擦着涂了满脸的眼泪。

    夏洛蒂倒没想到会这样,她愣了一下,本想先把雅史扶起来再说,结果对方却嘶呀一声叫出声来。雅史摔倒时,正好把膝盖摔在了碎花盆的尖利瓦片上。在她已经被割破了的和服下,隐约能看到一片血肉模糊。但即使这样,看到夏洛蒂靠近,她仍在努力地拖着腿爬远,惊恐的眼神像是受伤的野兽躲避猎人。

    “你冷静点,我对杀你没兴趣。”夏洛蒂平静地说,心里只感觉麻烦,“为什么你就不能老实离开这里呢?”

    雅史沉默着,只是啜泣着,哭红了的眼睛还在瞪着夏洛蒂。

    夏洛蒂吸气又呼气:“听着,我不管你怎么做,我要你找一个能带你走的人,然后离开这,我没时间和你耗。”

    “不行!”雅史终于说了句话,“我刚和家里人……吵了一架……我不想……”

    “不关我事,你赶紧离开。”

    “我就不!”雅史梗着脖子犟嘴。

    两人就这么拉扯了几轮,夏洛蒂又气又无奈。这家伙根本没搞明白目前的形式,虽然跟她说了也未必能起什么帮助,只会让她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雅史就那么倔强地赖在地上,时不时想要摸摸自己的伤口,同时瞪着花土里的碎花盆生气。

    “你就这么呆着吧。”夏洛蒂一屁股坐在和雅史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都懒得看雅史的表情,真奇怪,明明以前她最讨厌最憎恶的人就是雅史,而当她现在狼狈不堪地趴在她面前时,夏洛蒂却只感觉不值挂心。

    忽然又响起一阵零零落落的脚步声,夏洛蒂警觉地抬起头来,手已经摁在刀上,在脑中演练着这几天渡边教过的居合拔刀斩。

    一个人影从夏洛蒂来时方向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借着清冷的月光,夏洛蒂勉强看清了小今川的脸。

    “小今川?”夏洛蒂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モリアーティさん?!”今川一下窘迫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夏洛蒂反应过来,今川听不懂自己说的话,而她自己也不会说日语。以往都是由伊凡来做翻译的工作的,当下却……

    “喂。”夏洛蒂扭头,“你应该会说日语吧。”

    雅史用诧异地眼神瞟了瞟她,许久以后才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你来做翻译,不然我叫警察来联系你家长。”夏洛蒂简短地说。

    雅史恨恨地看了夏洛蒂一眼,开始翻译起来。

    “我送你回去。”夏洛蒂不容分说地说,“宫司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许任何人离开房间吗?”

    “不要!求求你!”今川的脸一下涨红了,“我其实是……出来找爸爸的……”

    “你爸爸?他也跑出来了?”夏洛蒂只感觉头一下子大了。算上乱入的雅史,现在至少有三个人在神社里游荡,事故发生的概率硬生生增加了三倍……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老实待在房间里呢?”夏洛蒂扶额。

    “对不起!”小今川鞠躬入捣蒜,“我就是为了把他带回去才出来的,真的很对不起……”

    夏洛蒂摇摇头,摊上这种父亲谁都没办法的。另外,小今川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出来找父亲回去也不是说不通,万一叫人撞见他在外面晃悠,没准宫司一生气,就把他们父女打包一块扫地出门了,这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雅史翻译完以后接嘴问道,她的表情也有点不对了,像是终于明白了这其中另有隐情。

    “你最好还是不要多问为好。”夏洛蒂冷冷地说。

    雅史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今川站在夏洛蒂面前,眼睛却在四处打量,眼前的情况她一个人已经不能保证稳妥了。夏洛蒂刚要与伊凡通话,今川却怯生生地问道:“诶哆……那莫里亚蒂桑为什么也在外面呢?”

    夏洛蒂一愣,或许是与伊凡待久了,眼睛一转就编出一段瞎话。她指着身后的雅史打哈哈:“这是我朋友,刚才说要来神社转转,我本来想出来拦她来着,结果她不小心把花盆打碎了。”

    雅史在皱着眉翻译的时候,清楚地看见夏洛蒂威胁的眼神。

    “原来这样……”今川点了点头。

    夏洛蒂心说,要是全世界的女孩都像今川这么好骗,那可真是伊凡这种人的天堂。即使她现在身上披着略显沧桑的古希腊披风,披风下还藏着把不知道哪朝哪代的日本打刀,今川也能对她随口胡诌出来的理由深信不疑。

    “怎么了?”伊凡的线路已经被接通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期待和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是,但不是你期待的那样。”夏洛蒂无奈地说,“简单来说,我在门口遇到了雅史,现在她的腿摔伤了,在外面找她那个酒鬼爹的父亲的今川还让我遇到了,现在我们在鸟居附近呢,你过来接应一下吧。”

    “怎么什么事都能让你赶上啊?”伊凡的声音透着崩溃。

    “不知道。”夏洛蒂看着正互相打量的两个女生无奈地说。

    “我马上过去。”伊凡匆匆地切断了对话。

    夏洛蒂还没来及转身,身后的雅史突然尖叫起来。她指着夏洛蒂的身后,本就像豆腐一样白的脸更无血色。

    “又怎么了?”夏洛蒂不耐烦地问。

    “我刚才……看到一个……女鬼……”雅史惊魂未定,两片苍白的薄唇上下颤抖。

    夏洛蒂不怎么相信雅史的话,毕竟她刚袭击过自己。但一旁同样惊恐的今川也低声附和着,这就不容得她不信了。

    “真的假的……”夏洛蒂也有些怵了,但面上还得强装淡定,她的脚忍不住往两个女孩身边挪了挪,脖子似乎也有些僵硬起来。

    “真的!”小今川无比笃定地点了点头,“一个白色的……看不清脸的影子……”

    “啊啊啊啊啊又出现了!就在你身后!”雅史猛地一下捂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夏洛蒂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一抹惨白的残影消失在道路尽头那昏暗的石灯旁。而它消失的方向,正是夏洛蒂所负责的西厢!

    “喂!你还有多久能到?”夏洛蒂一边对着耳机问道,一边对着今川和雅史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待在这里。

    “马上到,怎么了?”伊凡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往西厢去了,我要回去检查一下,他们就交给你了。”

    “等等,还是让我去吧?”伊凡有些不放心,“万一这时候她们俩出了什么事……”

    “来不及了,你从东厢过去的话要绕远路,那东西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夏洛蒂已经跑起来了,在披风的加持下,她步履如飞身轻如燕。“而且比起你,我更有追击的优势。”

    “嗯……”伊凡有些迟疑了。

    “放心好了,如果真的是我看到的那东西造成的命案,那我跟着它反而让两个女孩更安全。”夏洛蒂继续安抚伊凡。

    “那好吧……注意安全,保持联络。”伊凡叹了口气。

    “你这是……等等,我看到那东西了!”夏洛蒂压低声音,一下止住步伐躲到灯柱旁观望。

    借着几乎被浓云盖住的月光,只见一个缓慢游荡在无人石子路上的身影。正如雅史所说,夏洛蒂果然看不见那东西的脸。它像是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袍,比常人要高出很多,但看上去极为纤细。此刻它正在徘徊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偷偷看着它夏洛蒂犹豫着,同时也在观察着它的动向。虽说已经到了这里,但此刻她突然踟蹰起来,流汗的手紧紧握着刀把,却还是下不定上前的决心。

    或许也是夏洛蒂的运气实在是差,每次这样犹豫的时候,总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来推她一把。那鬼影突然停住了,然后朝着院墙的方向笔直而去。

    夏洛蒂顺着方向看去,好像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正倚靠在墙边,倒坐在石子路旁的草和土上,对逐渐靠近的鬼影毫无反应。有些近视的她废了会力气定睛一看,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正是小今川的酒鬼父亲!想必他今天也是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倒头便睡。他一直以来都是这种颓废的生活状态,哪知道现在的神社里有多大的危险!

    顾不上那么多了,夏洛蒂咬着牙疾驰而上,弓着腰干净利落地打出了一记居合拔刀斩,竟真的成功打到了那鬼影身上!

    但夏洛蒂却险些被自己的斩击带着摔倒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那一刀的力道足以将人体截断,但落在鬼影身上时似乎却只是砍在空气上……

    但这一刀也并不是毫无作用。鬼影转过身来,它没有脸,覆盖了“头部”的白袍下只有如朦胧萤火一样的双眼。它就在原地注视着夏洛蒂,像是好奇她为什么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

    “该死的……渡边不是说拿刀上去砍也能有用吗?”夏洛蒂恨恨地泛着嘀咕,一边缓慢地挪着步子与它周旋起来。物理攻击对这厮来说似乎没用,但即使这样她也不能转身离开。

    她飞快地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朝着酒鬼的头上打去。石子敲头叮当作响,但谁知对方却毫无反应。夏洛蒂气得头都大了,鬼影却又有了动作。它忽地动身,以至少快了三成的速度朝夏洛蒂靠近过来。

    夏洛蒂心中警铃大作,一时间连忙后退。她回手用刀刃挑去一片卵石,但鬼影依旧毫无反应。夏洛蒂无可奈何,只能像是老鼠躲猫一样不停腾挪换位,好在鬼影的攻击欲望似乎并不强烈,只是一直追着她不放而已。

    经过漫长的几轮拉锯对峙以后,夏洛蒂已经成功的挨到了老今川旁边。她一巴掌扇到这酒鬼的脸上,打出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下终于把他打醒过来了,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面前的鬼影吓得吞了回去。

    “这是……什么东西啊!”他用听起来弯弯绕绕的关西腔惊恐地说。

    “赶紧离开这里,回房间待着不要出来,不要告诉任何人今晚你见到了谁看到了什么东西。”夏洛蒂冷冷地说,然后指了一个方向让这酒鬼得以落荒而逃。

    “小今川真不容易啊。”她不禁感叹,同时面前这诡异而安静的东西也让她的脑子疼得隐隐作响。对峙这么长时间以来,它就一直追着她不放,但却一直也没做出什么攻击的举动,像是只随她而动的月下之影。

    “这东西到底……”夏洛蒂正苦想着对策,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渡边手中结印口中有词:“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任何迷惑皆为无,破!”

    夏洛蒂还没反应过来,白袍鬼影就这么消失在她身旁,连一点声音、一声惨叫都没有,就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渡边,你怎么来了?”夏洛蒂缓了缓神,“你不在后厅看着能行吗?”

    “顾不上了,伊凡说联系不上你,让我往西厢来接应一下。”渡边说道,“刚才那东西只是幻术,根本伤不到人,但却能切断沟通。”

    “我们被耍了。”渡边平静地说。

    “该死……”夏洛蒂这才恍然大悟,懊恼地在原地咒骂着。方寸之间却又拔刀砍向渡边,被对方用刀鞘结实地拦下。

    “你疯了吗,久菜君!”渡边皱了皱眉。

    “我前天早上吃的什么!”夏洛蒂又加了几分力气在刀刃上,“回答我!”

    “双倍辣的玉子烧。”渡边说完,把刀鞘猛地往上一顶,看着夏洛蒂收起刀刃。“不错,有怀疑和提防是好的。”

    “防不胜防啊。”夏洛蒂叹了口气,“伊凡,能听见吗?”

    “他妈的你刚才怎么回事啊?”伊凡吼道,“你们赶紧回来,雅史死了!”

    “什么?”夏洛蒂如遭雷击。

    当夏洛蒂回到鸟居旁时,伊凡正一脸阴霾地站在雅史的尸体旁。她一身粉白的衣服被染成了鲜红,尸体的惨状也与佐藤大差不差,本来嚣张而傲慢的脸定格在最为惊惶和痛苦的那一刻,像是什么疯狂艺术家用白玉雕出的可怕作品。

    夏洛蒂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出来,眼泪同时也夺眶而出。是她的离开导致了雅史的死,而当时她甚至还在和伊凡争辩!她并不为雅史伤心,只是为了自己犯下的错误而追悔莫及。而神社呢,雅史的死又会让神社何去何从?

    这时,有人拍了拍夏洛蒂的肩膀,一下让她刚吐干净的胃囊又跟着收缩了一下。

    “这不是你的错。”伊凡用一种安抚的口吻说道,他难得没有落井下石,“渡边,你观察的怎么样了?”

    “她的胸腔是被什么东西给活吃了,看,还能看到牙印。”渡边面不改色地用手在雅史的尸体里摸索着,“这东西极为狂暴,这姑娘的大腿上还能看见抓痕,只一瞬间的挣扎就造成了这么深的伤口……”

    “不必描述的这么细。”伊凡看了看表情更加难看的夏洛蒂,“你觉得是什么妖怪?”

    “般若鬼吧。”渡边平静地说,“而且是赤般若鬼。”

    伊凡知道,在三种般若鬼中,赤般若是最凶残和嗜血的一种,代表了极深的怨念和恶意。若之前的这些血案都是赤般若所为,那尸体的惨状就能解释得通了。

    “有把握退治这妖孽吗,渡边君?”伊凡问道。

    “难说。”渡边回答道,“目前的话应该还好控制,但如果它继续杀人,这会让它变得更加狂暴和难以抑制,到时候就……”

    “……今川呢,你看见过她吗?”夏洛蒂的脸色很不好。

    伊凡摇了摇头:“并没有,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她了,刚才联系不上你,我也在附近搜索过了,这时候只能看运气了,希望她逃离了般若鬼的魔爪吧。”

    “我去找找她。”渡边说道,“如果她逃回房间就好了,附近我布下了辟邪的结界,般若这种等级的妖怪应该还打破不了。”

    说着,渡边朝东厢的方向走去。夏洛蒂和伊凡站在他们同学的尸体前,沉默着,沉默着。

    “雅史啊……”伊凡幽幽地开口了,“我知道你和她很不对付,我也讨厌她,讨厌她两面三刀、口蜜腹剑又自视甚高的样子。”

    “但我记得高中刚入学,你和我还不认识的时候,我曾经帮了雅史做了什么。然后第二天,她拿了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小折扇给我,说是从日本带回来,感觉很适合我的礼物。”

    “那扇子很轻很薄,但用着并不顺手。可你也知道,高中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喜欢把玩那扇子,直到它散架了,只能放在我本就乱成一团的课桌里。”

    “后来有一次,我收拾课桌找到了那扇子和它的小塑料袋,你猜那上面的标签上写着什么?”伊凡笑了起来,“madeinSeres,那东西原来是国产货,她千城八百里从日本带回来的就是国产货!”

    夏洛蒂的嘴角划过一抹笑意,看到雅史毫无生气的的残尸后旋即又变得悲怆。

    “雅史有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印象很深刻的那种。”伊凡蹲下了,他用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雅史的下颌骨,看着她薄薄的嘴唇变形成一个滑稽的形状,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啊……我记得她有一次和索菲亚打起来了。”夏洛蒂的眼睛无神地看着雅史的脸,“她拿着剪刀就冲上去了,像个傻逼。”

    索菲亚也是他们的同班同学,是个长得漂亮而同样吵闹而外向的女孩,在女生小团体里很有人气。

    “这事发生那天,我请假了没在班里,但是我从多视角打听过了。”伊凡也来了兴趣似的接下了话题,“你当时在场,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其实老实说,确实是索菲亚挑的事。”夏洛蒂回忆着,“她和我扔纸团玩,一不小心扔到雅史那里了,然后她俩就吵起来了。”

    “等到下课以后,雅史提着剪刀就上去了。说真的,如果她真的能攮上去我也服她。可她非要受了委屈似的叫唤着,反而还提醒了索菲亚一下……

    “连打架都像是在撒娇的废物。”夏洛蒂有些不屑地说。

    “我跟你说,这事可太有意思了。”伊凡眉飞色舞地说,眉毛也颇有兴致地抖动着,“她俩打起来以后没多久,索菲亚就发消息给我,说她被雅史欺负了,被偷袭了,可能要毁容了什么的。”

    “我好奇了半天,结果等她发来照片一看,也就是脸上有个不到一厘米长的擦伤。”伊凡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经过了多视角调查以后,所有人都说是她压着雅史打,差点没给我笑死……”

    “这得赖她那好朋友。”夏洛蒂翻了个白眼,“我和她一起拉架,本来我就已经在推着雅史了,她还按着雅史,那对雅史来说就是三打一,她能不落入下风才怪呢。”

    “我看出来了,她是真劝架,你是真趁火报仇。”伊凡笑骂着,夏洛蒂也终于由衷地笑了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道,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雅史也死了,这下还能稳住警察那边吗?如果不能的话……”

    “能,为什么不能?”伊凡疑惑地打断她的忧虑。

    “别开玩笑了,你……”夏洛蒂欲言又止,她的眼睛里映着火光,映着燃烧在伊凡指尖的火光。

    “业火乾枯,生灭难涂;业火炽燃,尘土不还……”伊凡口中念念有词,挥手对着雅史的尸体甩出一片闪着暗红色光芒的黏稠物体,像是流动的岩浆。

    这些暗红一落到雅史身上就爆发出一阵哧哧的爆鸣声,星星点点的红莲火苗以她的尸体为苗床生长起来,不消片刻就吞没了雅史被鲜血浸没的残躯。

    炙热的空气烤得夏洛蒂连连后退,她看着这一幕,想起了埃赫塔顿地下城中同样是被希腊火吞没的巨型食尸鬼,但此时此刻的感情却完全不同。对雅史的憎恶和其他什么东西也在这红莲业火里熔融在一起,梗在她的肺里,任凭叹多少长气也叹不出去。

    伊凡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他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还能感觉到雅史粘稠的血,他看着那暗红色的东西,突然生出一种把手指放到嘴里的冲动,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任凭业火把雅史的尸体烧得干干净净,连一点血迹都没剩下,只留下了些星星点点的黑色焦点。

    “好了。”伊凡挥手,又在这事发现场的地面上附上了一层冰霜,“等冰化了以后这里就不会剩下什么了,雅史今天不曾来过这里。”他轻描淡写地说,还顺手把手指上的血擦在了夏洛蒂的衣服上。

    夏洛蒂刚要说什么,突然又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她和伊凡对视一眼,随即一通往尖叫传来的地方跑去——那是小今川的声音,她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尖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