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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七情阉去、六欲缠根(一)

    “二娃,醒醒…醒醒…”

    曲无尘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摇醒过来。

    “你是?”

    出现在眼前这个披麻戴孝的枯焦汉子,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不过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眼前的汉子面色却突然有些惊疑,“你…二娃你…”

    汉子十分突然的伸手朝他的脑袋摸来,被曲无尘挡开了,“你谁啊?”

    “二娃你…好了?”面色有些惊疑不定…

    “贾阴阳难道真的有点名堂?”汉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嘴里嘀咕一句。

    看着曲无尘先是四处看了下,又盯着镜子愣神,拳头紧紧的捏了一下…又松开。

    “也好,清醒了也好,你奶去了,以后也没人一直守着你了。”

    前些年,村里的贾阴阳曾经给曲无尘批过命,说“这孩子命点申宫,怕是会妨害身边人”。

    家里人都不相信,为此,曲无尘他爹还差点跟贾阴阳打起来。

    结果没过多久,曲无尘父母就出车祸没了,这让曲无尘‘扫把星’的名声在村里传了开来。贾阴阳也名声大震,方圆十里八村都传的神乎其神。

    尽管这样,曲富贵对曲无尘克死父母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

    怎么说他也是上过高中、出去闯荡过的人…

    接下来几年,照顾曲无尘的爷爷也去了,这可是曲富贵的亲爹,可他还是不信。

    可现在见到曲无尘眼睛炯炯有神,跟以往的呆滞判若两人,居然不傻了——这顿时让他心里抽痛,昨天老娘才过世,今天这孩子就变正常了,他顿时有种被雷劈的感觉,一瞬间竟有些心如死灰。

    “难道真是扫把星…”

    当初老大反对二老照顾曲无尘,还被自己骂过,二哥一家就剩这根独苗了,想想二哥对自己的好(二哥供他上的学),他对曲无尘是有爱护之意的。

    可现在……

    ………

    曲无尘打量了四周一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瓦房里,他已经回过神来了。

    “请问你是?”曲无尘又问了一遍,语气尽量平和,却沙哑如破风箱。

    他心中并不平静,“我不是死了吗?”

    此时曲富贵却突然好像泄了气老了十岁,眼神带着些冰冷,死死看着曲无尘好一会儿,才沙哑的说道:“醒了…就去看你奶最后一眼吧…”

    曲无尘感觉眼前的汉子看他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凶狠,不敢再问。

    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么个陌生环境,还是别随便开口说话的好。见汉子眼神,他赶紧接过递过来的孝衣穿上,踉跄的走了几步,这才缓缓跟着曲富贵走出房门。

    此时已经是二三月的天,天刚蒙蒙亮,晨风吹来有股刺骨的寒意,让曲无尘一阵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现在他已经很明确,自己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又活过来了。

    “多久了?多久没脚踏实地走过路了?”他极力克制住心里的激动,用力的跺了跺脚。很真实。他可是在床上瘫了三年后咽气的…

    “快点,发什么愣?等一下亲戚朋友就要过来了。”汉子见曲无尘出神,冷声催促。

    穿过一段上百米的一石头巷子,便能看到一处打着灵幡的老屋,像是一处祠堂。

    他悄悄打量四周,看样子是在办丧事,有好些人已经忙活开了。

    “三哥,寿材已经拉回来了,陈老歪亲手打的,五寸的好料子,你去看看…”看到两人过来,立刻有人上前跟曲富贵说话。

    曲无尘到现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有一点基本已经很肯定了,那就是自己绝对是遇上重生或者魂穿之类的奇幻事件了

    正琢磨呢,就被曲富贵拉到了门口,面朝外按在了草垫子上,

    “跪下,给你奶恭恭敬敬的跪好了…”曲富贵这才跟几个年轻人匆匆走了。

    见汉子走开,曲无尘这才扭头往大门里瞅了一眼,恭敬的作揖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屋里面就放了张门板,上面躺了个人,不过都被好些纸花遮挡住了,也看不清,不过看遗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看着慈祥和蔼,本能的,他就流出了眼泪,根本无法控制。

    曲无尘知道,这应该就是那汉子说的,自己这具身体的的奶奶了。

    “…你们看,二憨也不是真的憨…”

    “…嗯…还会哭哩…造孽啊(可怜的意思)…”

    “唉,你们说这贾阴阳算的是不是真的…曲家二憨真是煞星托胎,又…”

    “别说了,这都是命,让曲家老三听到有你好受…”

    旁边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曲无尘赶紧朝汉子那头看了看,悄悄走开了,等下意识走到了一处大树下,那股仿佛要心梗的悲痛感才平复下来。

    急忙擦干眼泪,却听一身呼唤在身后响起,“幺幺…幺幺…”

    他本能的就应了一下,“唉,奶…”然后就后知后觉的有些头皮发麻,立刻就感觉后背发寒,整个人都不敢动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回魂了?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回话,‘奶…’,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自己这是穿越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心里飞快的琢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然而眼前却突然见一个老太太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站的离他丈远,不舍道:

    “我的乖孙孙,我的幺幺啊,你要好好的,不要忘记吃饭…不要去河边玩水…不要随便进刘寡妇家玩,人家给你东西不准乱吃…人家骂你你莫要理会…赶紧回家…要听你三叔的话…”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曲无尘心里那股发毛的感觉却早已经消失无踪了,只是刚才擦干的眼泪却又流了出来,这回倒是他自己主动流泪,他想起自己前世的外婆了。

    他正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眼前的老太太慢慢模糊,化成一阵灰烟,朝他扑了过来。瞬息间流淌进他眼眸之中,唯独原地一点如同萤火般的冷光飘落到泥土中,消失不见。

    “奶…”曲无尘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间,大脑莫名的胀痛,眼压徒然升高,整个脑袋似乎立马就要爆炸开来一般,强烈的痛苦将他包围…

    然后一连串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奶奶躺在搭了帐子的木架床上,艰难的朝他喊,“幺幺…幺幺…快醒醒,快去叫你三叔…幺幺…幺幺…”

    在离木架床一米不到的对面,就是一张雕工精良的双人床,柔软床垫上睡的香甜的的人,就是他。对这痛苦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咂着嘴巴似乎陷在甜美梦乡。

    奶奶痛苦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帷帐都被扯破了,她挣扎着,可却那么无力,过了好久,直到她再也没了力气,眼睛充血不舍的看着对面熟睡的孙子,“我的乖孙啊…”断了最后一口气……

    曲无尘也仿佛要死过去一般,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越来越红,在刹那间也断了气,却又猛然间狠狠的吸了一口长气,才从那股绝望的不舍中挣脱出来,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嚎…呜呜呜…”

    他这一哭,仿佛要将这具身体中埋藏的所有悲伤都一股脑的宣泄出来一半,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消散不见了。

    然后,一连串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爆炸开来:

    (乖儿子,叫妈妈……)

    (哎哟喂,我的小捣蛋,当家的,快来看看你儿子,把我的毛衣都拆了……)

    (我的小阿尘,撒谎可不是好宝宝,你二大爷好好睡在棺材里呢,你跟谁说话呢……)

    (你家孩子没什么问题,放心吧,大一点就没事了……)

    (‘医生医生,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唉,来的太晚了,高烧这么长时间,这孩子脑子怕是被烧坏了’……)

    (‘这娃儿怕是惹了什么脏东西,要不请贾阴阳看一看’…‘我不信这些’……)

    (二傻子、二傻子,穿衣要人系扣子,下床要人提鞋子,漱口要人送杯子,洗脸不会用帕子,吃饭不会用筷子,大便拉在裤档子,睡觉不会盖被子,长大成个大傻子……)

    ……

    无数的记忆在曲无尘的脑海中回荡…

    “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一道声音在旁边唱起。

    听到声音,他顿时惊醒,正要转头去看,却被人一把拉住,“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让你给你奶跪灵吗…”正是曲富贵,然后又见他朝远处破口大骂道,“艹尼马的贾阴阳,你还敢来缠我家二娃,信不信老子跟你玩命…”

    说着顺手捞起一块石头作势要冲过去…

    曲无尘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干巴老头,一副眯眯眼,很和气的样子,“曲老三,你不信这些,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你家侄儿天生就是要入道的,你想拦也拦不住…”

    见曲富贵卷起袖子就要扔石头,急忙边退边说,“算了算了,赶紧回去送送你老娘,不要耽误时辰…”然后死死看了曲无尘一眼,眼睛在一瞬间贼亮,然后似乎眼睛赤红留下血泪,似乎受了惊吓一般,调头踉踉跄跄走了。

    曲富贵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见贾阴阳走远,这才看着眼睛通红的曲无尘说道,“哭了?莫哭,你奶苦了一辈子,又遇上你这个歹命的,她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走走走,要封棺了,去看看她,以后就见不到喽。”

    曲富贵连续熬了几天夜,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现在想哭都没有眼泪了,今年才三十六,满面憔悴的如同五十多岁的汉子,

    强撑着心气在曲无尘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挤出一丝微笑,勾着曲无尘的肩膀往回走。

    其实刚才见曲无尘哭的伤心模样,他心里便不信那什么狗屁批命了,这是自己的侄儿子,是老娘托付给他的,自己不能让他受了委屈。他心里想到。

    而此刻曲无尘整个人都还呆呆愣愣的,木讷的随着曲富贵离开了。

    ……

    贾阴阳摸摸索索回到家中,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曲家的憨憨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煞星?难道我真的琢磨出点名堂来了?”

    急忙摸索到神龛边上翻找了起来,“开眼望气,在哪来着?《看命探源》…《看命探源》”

    他隐隐有些激动,就连赤红流血的眼睛都不太在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