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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

    萨蒙离开耶格提尔已经三天了。第一天,尽管天气好了,他既没有闲聊,也没有唱歌。第二天没有,第三天也没有。

    一路上,萨蒙没说一句话。他想到了卢克,想到了那对兄妹,他甚至还想到了阿兰达,自己没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也没什么能做的。

    他问唐·璜为什么,为什么人会是这样,这是三天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唐·璜带他去了附近的高山。

    正午,阳光惨白,浸泡着整个山头。他们站在一块凸伸出来的岩石上,头顶是万里晴空,脚下是青黄相接的田野树林,仿佛从山上泼下,流过乡村,流过河流,至城镇脚下干涸。城镇,大片大片的房屋,起起伏伏,更远处,是层层叠叠的高山。

    唐·璜没有说话,他看看萨蒙,再静静看向远方。

    或许这就是唐·璜的回答,诗意的回答;或许这是他的慰藉,隐晦的慰藉。

    也许是因为辽阔的景色,也许是因为所谓人生苦旅,就是这样那样的事,无论是什么,萨蒙都感到莫大的安慰。

    昨日已成过往,未来尚未可知,今时却是最好的礼物。财富、智慧、人脉、权力,萨蒙一无所有,他唯有希望卢克好好活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走吧,”他眉头终于舒展,“我们的旅行刚刚开始。”

    和往常一样,他们闲聊,唱歌,有时驻足远眺,有时嬉笑疯闹。

    阳光像是微烈的酒,兑在梅茵河里,从他们脚下缓缓流过。河道随着脚步愈发宽阔,河水涓涓,不时扑腾起白浪,偶尔又打几个旋。脚下的仿佛不是河流,而是生命的发迹。

    他们沿着长长的河堤向西走,遇到河湾,就淌过最浅的河床,转而往北去。他们顺流而下,这条大河也最终到了头,得以安息。

    镜湖,诗人们赞颂它为“地上天空”,除了它,没有哪个湖泊能担得起这个盛名:它就像一颗硕大的矢车菊蓝宝石,深嵌在大地中——它是散落的一隅天空。

    曾经,他用双脚无数次丈量,自己那个小小的“世界”;如今,他想亲眼去看看——就像查理曼说的那样——广袤无垠的世界。

    他俯瞰,微风掠过湖面,荡起波澜,每一缕涟漪都拨动着他的心。他坐在湖边,呼吸着湖水的清新,在六月,这份凉爽格外沁人,他闭上眼,尽情享受。

    可惜,这份惬意并没有持续多久。

    湖面没征兆地荡起水波,水下三三两两的影子依稀可见,它们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水花激荡,挣出水面。

    萨蒙没有细看,甚至还没来得及穿鞋,就急急忙忙蹬上岸,连连后退,三只仆从蛇行向前,“沙沙”威吓。

    唐·璜见状,自缓坡信步而下,挡在双方之间,他拍拍手,就像贵族在宴会上用刀叉敲敲酒杯,“汪洋的信徒,川流的骨肉,纵使柔情似水,依然相形见绌。”他对萨蒙说。

    而后他面朝湖泊,用萨蒙似曾相识的声音说着什么,那听上去就像是查理曼桌上的海螺里发出的声音。萨蒙没见过大海,但他想,那就是潮汐的声音。

    语毕,唐·璜将手搭在萨蒙肩上,“来自陆地的朋友。”他这样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