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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府邸

    镜湖西南方有一片浓雾,方圆七十多公里,终年不散,远远望过去,隐约能看见哥特式的破败屋顶。

    传闻迷雾深处有一间府邸,其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但极少数回来的人,不是胡言乱语,就是夜夜梦魇。

    现在,他们就在这片迷雾前。雾比想象的还要浓,仿佛吸入就会窒息。

    他们做了些准备,食物,火把,萨蒙还特地买了魔法口袋——他舍不得那些旧玩意儿。

    好天气算不上什么好兆头,那只是单纯的艳阳和蓝天罢了。雾里仍是灰蒙蒙一片,树木有些扭曲变形,阴森始终笼罩。

    他们点着火把——显然这是个明智之举,手杖的光亮暗淡得反常,火焰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爆鸣,火光昏暗,令人不安。

    这里有股难以言说的怪异,灰色的迷雾盘旋,散发着无源的淡淡光芒,一切都是黑白的,萨蒙心里直发毛。踏着灰白的草地,他们继续深入。

    翻过土丘,顺坡而下数十米,脚步踏近,迷雾拨开,他们终于看到了重重迷雾的源头。

    还记得萨蒙问过查理曼什么吗?

    墓碑、棺材、遗体,和死亡有关的一切都会催生灵雾,因此下葬之前,大伙都会找牧师神父来祈祷驱邪——几乎人人如此,除了某类人。

    灵雾并非水汽雾霭,它是可视的魔力。墓地影响了魔力的性质,它变得阴森、诡异、骇人,鬼魂、骷髅、活死人,令人心惊胆战的魔物就脱胎于此。

    一块块墓碑被大雾吐出,大理石制、花岗岩制、方尖碑形、拱门形;断肢残骸掺杂其中,有的早已风干成骷髅,有的血肉骨骼仍还粘连;泥土被血液染得黢黑,血迹尚还温湿;不少棺材破土而出,里面空空荡荡。

    萨蒙喉头泛酸,灌下半壶清水才勉强忍住。他不敢想象府邸里会是怎样的地狱景象,而那里,也许才是来访者真正的葬生之地。

    趁着太阳高悬,他们继续赶路。彻夜战斗和开肠破肚,萨蒙哪个都不想选,总之,别在墓地里待到半夜。

    土地粘腻松软,一脚踩上去叫人直犯恶心。发霉、血腥、尸臭,气味交织混合,搅痛了萨蒙的鼻腔。他们继续深入。

    当太阳刚刚吊起树冠时,府邸方才显现。两座房屋连成直角,当中夹着一个高高的塔楼,这就是整个古堡。

    古堡仿佛荒芜已久。屋顶草木丛生,似乎受不了这样的重压而弯下来。修葺墙壁的石块古老而沧桑,断壁残垣上亦有无数裂缝,常春藤悲哀地绕着黑色的,倒坍的雉堞。门同百叶窗因腐烂而松脱,栏杆全生了锈,窗户破烂不堪,似乎风暴一来就要一一脱落。

    萨蒙抬头望去,脖子酸痛。究竟是怎样的显贵才能拥有如此的府邸,他们和它是为何沦落至此,那片巨大的墓园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一切都扑朔迷离。

    唐·璜兴趣缺缺,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贵族的无聊琐事。

    大门外杂草萋萋,俨然一副落寞模样,不像是啖人血肉的魔窟。

    要入夜了,萨蒙放下行囊,大雾中露营倒是件新鲜事。

    夕阳比秋天还要金黄,可灵雾却没什么情调。土丘高处,他们搭好帐篷,生起火,准备今天的晚饭。

    生锈的门枢“吱吱”叫唤,萨蒙一惊,俯下身来静静盯梢。

    古堡的大门裂开一条缝,而后是金属拖拽碰撞的声响,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他蓬头垢面,瘦骨嶙峋,胡子和头发纠缠不清,打了一个又一个结;一张破烂的亚麻布裹着他异常弯曲的身体;手铐脚镣勒着关节,划出道道血痕。

    铁链哗啦啦,他步步靠近,即使踩进篝火也若无其事,直直朝萨蒙走来。

    没等萨蒙反应,老人兀地上前,脸贴得近到不能再近。

    他眼睛睁得滚圆,血丝密布,瞳孔浑浊不堪,比一般人小上一圈,神情木讷。

    “白天可召唤不了我的主人。”他语调平淡,话语连贯,却让人感觉不似活人。说完,他便走了回去。

    萨蒙愣在原地,这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老人,好像和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晚上,恐怕会有些麻烦了。

    ......

    天空黯淡了光芒,夜来了。朦胧的月光下,古堡就像一个庞大的鬼怪。

    大门吱呀呀,那老人又走了出来,他神情慌张,循着火光狂奔而来,跪倒在地。

    “请帮帮我!打败它,救我出去!求你了!”他脊背压得更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萨蒙于心不忍,他让老人抬起头,老人抬头,不再是那副机械的五官,许是饱受折磨,年迈的脸上痛苦不堪。

    他犹豫不决,理性与良知苦苦缠斗。

    那番激昂的求救仿佛耗尽了他的气力,没等萨蒙答话,老人就狂咳不止,皮包骨头的胸腔起伏不断,空气仿佛要将它撑破。

    萨蒙终究是狠不下心,他扶过老人,将他安置在帐篷里。

    老人呼吸渐渐平缓。“谢谢,孩子。你走吧,这儿会让你丧命的。”他冷静下来,劝萨蒙道。

    萨蒙摇摇头,他无法将一个凄惨无助的老人弃之不顾。旅行不是什么急功近利的东西,他喜欢慢生活,先救出老人,再继续未尽的冒险。

    老人听完直摇头:“不!不行孩子!你会没命的!”

    然后,他开始讲述有关自己与这座府邸的遥远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