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遗弃
引子
临海市西郊外的废弃医学院，生物实验楼，地下二层，曾经的综合实验室。
空荡荡的长廊阴冷幽暗，几盏LED吸顶灯散发惨淡的冷色白光。走廊的两侧被镶着双层透明防护玻璃墙隔开的是两排巨大的实验室。隐匿在长廊尽头的两扇厚重的白色铁门上，“应急通道”指示牌忽明忽暗地闪着微弱的绿光，仿佛下一刻即将永远熄灭。
一扇铁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迅速关闭，一道人影从门缝中闪身出现在长廊中。
转向斜对面的休息室，推开玻璃门，打开灯，径直走到茶桌前，随手抓起丢在茶桌一角的烟盒。从烟盒中倒出一次性打火机，手上一轻。他眯起一只眼，借着灯光从烟盒开口往里看，三根华子歪歪斜斜地挤在烟盒内侧。
“幸好”，他松了一口气。敲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一屁股瘫坐进宽大的沙发里，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呼出，白雾升腾，径直吸进负压通风管道中消失不见。
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他把即将燃尽的烟蒂捻灭在玻璃烟灰缸里。探身在茶台面板的自动烧水上按了一下，经过离子交换和多级过滤的纯净水随着轻微的马达声流下，随即响起沙沙的热水声。
他回头看向长廊对面来时的铁门，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安。
这里是临海医学院的地下实验室，是整个校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医学院坐落在临海老城区西郊外的规划区里，随着制造业的衰败，原本准备大兴土木的园区规划黯然落幕，城投的负债和开发商的退场给规划区的棺材盖钉上最后一根钉子。随处可见为打地基挖出的水坑，和一堆堆建筑垃圾堆成的土山。好在有千疮百孔的绿色防尘网和几段残缺的彩钢板围栏的遮盖，才不至于沙尘漫天。
曾经的喧嚣迁去了新一线城市的滨海大学城，一同带走的，还有女孩们胸膛里荡漾的心，和男生们腹腔中火热的肾。只一年，入目只剩杂草下斑驳的砖道和一整片废弃的鬼楼。或许是嫌设施过于老旧，配不上财大气粗的新一线城市的格局，这里的设备大多没有搬走，完整地保持着原貌。
外网上流传这里开展过致命病毒生物实验，实验室泄漏污染了环境和地下水，有害物起码残留100年等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在公知大V和NGO的推波助澜下，一时间人人自危，谈之色变。周边本就少有人烟的老村被彻底废弃成了无人的荒村，连条狗都没留。
就连收破烂的拾荒者也谈之色变，凡是能跟医学院产生联想的废旧物品乃至课桌板凳教学仪器等都无人问津，避之唯恐不及。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政府专心忙于恢复经济和稳定房价，居然没有公开辟谣。恐怖谣言竟莫名其妙成了护身魔咒，神奇地保护了废弃的医学院免遭人为破坏，甚至连块门窗玻璃都鲜有破损，就这样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
久而久之，数万公顷的规划区成了无人之地，医学院旧址更是其中的生命禁区，堪比当年的蘑菇蛋试验场。
王松涛毕业于这所医学院，毕业后留校当了名实验助理。他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从小没什么朋友，也没人对他特别关照。
搬迁时，由于他没有编制又不愿随校搬迁，因此学院打算就地协商解职，而管理实验室的于教授则干脆把实验楼的管理权限和所有钥匙统统丢给他。
“松涛啊，这些年积攒的家底都在这，现在都用不上了。闲置就是浪费，你就看着折腾吧。”70多岁的于强教授不舍地环顾一眼五层高的实验楼，慢慢走下台阶。
自从舍友毕业离校后，于教授几乎是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而现在，他也要走了。
“哦，对了。底下超算机房跑着新型蛋白质模拟算法，还不能关，所以水电费学校继续交着，有5G信号和专线光纤。你没事帮我维护一下那些老宝贝，可别趴窝了。”王松涛微微点头，搀扶着于教授的手臂，缓缓走向通勤大巴。
脚步顿了顿，于教授继续说：“我跟人事处办个手续，聘任你当外聘的留守实验员，每年工资就按12万吧，包括交通和误餐补助。另外再拨50万的设备维护费和实验费。你省着点花，应该足够维持到模拟结束了。”
扶着车门扶手，一只脚踏上登车的台阶，转身补充道：“你也别住宿舍了，我在学校家属楼有一处公寓，就留给你住吧，旧是旧了点，家具用品都齐全，你看着用不着的扔出去就是。”
他冲王松涛挥了挥手：“我看你小子挺能折腾的，没准哪天真能搞出点名堂。呵呵，走了，怕是再也不回来喽。”
于教授说完，用手扶了扶老花镜，转身爬上大巴车。
王松涛不忍拒绝，这样也好，虽然孤独，但总算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待遇也不错。何况他本就孤僻社恐，没人打扰反而好过每天强颜欢笑地面对同事和领导。只是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实验室上班，更像是为医学院守墓。
“于教授，您多保重！有机会我去看您。”王松涛向大巴车中于教授的方向用力挥手。
车子缓缓开动，隔着车窗的遮阳帘，隐约看到于教授在用眼镜布轻擦眼角。王松涛呆呆地站在原地，举起的一只手不时挥动，直到大巴车转弯消失在道路尽头。从此，除了王松涛外，偌大一所医学院里就基本见不着一个活人。
临海市西郊外的废弃医学院，生物实验楼，地下二层，曾经的综合实验室。
空荡荡的长廊阴冷幽暗，几盏LED吸顶灯散发惨淡的冷色白光。走廊的两侧被镶着双层透明防护玻璃墙隔开的是两排巨大的实验室。隐匿在长廊尽头的两扇厚重的白色铁门上，“应急通道”指示牌忽明忽暗地闪着微弱的绿光，仿佛下一刻即将永远熄灭。
一扇铁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迅速关闭，一道人影从门缝中闪身出现在长廊中。
转向斜对面的休息室，推开玻璃门，打开灯，径直走到茶桌前，随手抓起丢在茶桌一角的烟盒。从烟盒中倒出一次性打火机，手上一轻。他眯起一只眼，借着灯光从烟盒开口往里看，三根华子歪歪斜斜地挤在烟盒内侧。
“幸好”，他松了一口气。敲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一屁股瘫坐进宽大的沙发里，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呼出，白雾升腾，径直吸进负压通风管道中消失不见。
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他把即将燃尽的烟蒂捻灭在玻璃烟灰缸里。探身在茶台面板的自动烧水上按了一下，经过离子交换和多级过滤的纯净水随着轻微的马达声流下，随即响起沙沙的热水声。
他回头看向长廊对面来时的铁门，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安。
这里是临海医学院的地下实验室，是整个校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医学院坐落在临海老城区西郊外的规划区里，随着制造业的衰败，原本准备大兴土木的园区规划黯然落幕，城投的负债和开发商的退场给规划区的棺材盖钉上最后一根钉子。随处可见为打地基挖出的水坑，和一堆堆建筑垃圾堆成的土山。好在有千疮百孔的绿色防尘网和几段残缺的彩钢板围栏的遮盖，才不至于沙尘漫天。
曾经的喧嚣迁去了新一线城市的滨海大学城，一同带走的，还有女孩们胸膛里荡漾的心，和男生们腹腔中火热的肾。只一年，入目只剩杂草下斑驳的砖道和一整片废弃的鬼楼。或许是嫌设施过于老旧，配不上财大气粗的新一线城市的格局，这里的设备大多没有搬走，完整地保持着原貌。
外网上流传这里开展过致命病毒生物实验，实验室泄漏污染了环境和地下水，有害物起码残留100年等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在公知大V和NGO的推波助澜下，一时间人人自危，谈之色变。周边本就少有人烟的老村被彻底废弃成了无人的荒村，连条狗都没留。
就连收破烂的拾荒者也谈之色变，凡是能跟医学院产生联想的废旧物品乃至课桌板凳教学仪器等都无人问津，避之唯恐不及。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政府专心忙于恢复经济和稳定房价，居然没有公开辟谣。恐怖谣言竟莫名其妙成了护身魔咒，神奇地保护了废弃的医学院免遭人为破坏，甚至连块门窗玻璃都鲜有破损，就这样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
久而久之，数万公顷的规划区成了无人之地，医学院旧址更是其中的生命禁区，堪比当年的蘑菇蛋试验场。
王松涛毕业于这所医学院，毕业后留校当了名实验助理。他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从小没什么朋友，也没人对他特别关照。
搬迁时，由于他没有编制又不愿随校搬迁，因此学院打算就地协商解职，而管理实验室的于教授则干脆把实验楼的管理权限和所有钥匙统统丢给他。
“松涛啊，这些年积攒的家底都在这，现在都用不上了。闲置就是浪费，你就看着折腾吧。”70多岁的于强教授不舍地环顾一眼五层高的实验楼，慢慢走下台阶。
自从舍友毕业离校后，于教授几乎是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而现在，他也要走了。
“哦，对了。底下超算机房跑着新型蛋白质模拟算法，还不能关，所以水电费学校继续交着，有5G信号和专线光纤。你没事帮我维护一下那些老宝贝，可别趴窝了。”王松涛微微点头，搀扶着于教授的手臂，缓缓走向通勤大巴。
脚步顿了顿，于教授继续说：“我跟人事处办个手续，聘任你当外聘的留守实验员，每年工资就按12万吧，包括交通和误餐补助。另外再拨50万的设备维护费和实验费。你省着点花，应该足够维持到模拟结束了。”
扶着车门扶手，一只脚踏上登车的台阶，转身补充道：“你也别住宿舍了，我在学校家属楼有一处公寓，就留给你住吧，旧是旧了点，家具用品都齐全，你看着用不着的扔出去就是。”
他冲王松涛挥了挥手：“我看你小子挺能折腾的，没准哪天真能搞出点名堂。呵呵，走了，怕是再也不回来喽。”
于教授说完，用手扶了扶老花镜，转身爬上大巴车。
王松涛不忍拒绝，这样也好，虽然孤独，但总算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待遇也不错。何况他本就孤僻社恐，没人打扰反而好过每天强颜欢笑地面对同事和领导。只是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实验室上班，更像是为医学院守墓。
“于教授，您多保重！有机会我去看您。”王松涛向大巴车中于教授的方向用力挥手。
车子缓缓开动，隔着车窗的遮阳帘，隐约看到于教授在用眼镜布轻擦眼角。王松涛呆呆地站在原地，举起的一只手不时挥动，直到大巴车转弯消失在道路尽头。从此，除了王松涛外，偌大一所医学院里就基本见不着一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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