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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神历553年,冬。

    黑色林地是位于森精灵领地的一块永暗之土,高大而茂密的红杉树直插云霄,层叠的枝叶平时会将阳光和月辉遮挡得一丝不漏。地面只有虫子和孳生的蘑菇,黑灰色的瘴气常年笼罩这片不被光明女神祝福的遗弃之地。

    但这个冬夜的黑色林地,却被火光照得透亮如白昼。

    火焰的魔法引燃了树木,点燃了瘴气。火舌被召唤而出的飓风刮得冲天而起,火势的蔓延迅速而准确,直追一个正奋力逃跑的影子。

    那是一个身上笼罩月亮辉光的女人,她速度极快,向黑色林地的边缘快速靠近。

    林中传来马的嘶鸣,追赶的人骤然提速。一个骑着战马,身着亮银长袍的追兵已经凭借风速魔法贴近她的身后。他拔出长剑,正要劈砍,却看到面前的女人骤然转身,高速吟咏的魔法已经在她的口中完成。

    追兵猝不及防,被魔法凝固元素所带来的一股巨力掀翻在地,无力追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离开树影的笼罩,飞速向前面棕黑色的泥沼深处走去。

    身后其他骑马的追兵赶到,正欲跨过黑色林地的边界追赶,却被第一个人挥手拦下:

    “不要追了,她的魔力已经耗尽,不可能穿越深池之沼的。”他的脸色阴沉,闷声下令。“这片吃人的沼泽太过危险,月亮女神不曾庇佑这片孽土,贸然闯进,我们会全军覆没。”

    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那道逐渐远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背后成队的追兵一言不发,沉默的空气里只剩树脂被点燃的噼啪声。

    深池之沼的腹地,缇丽斯正艰难地向前踉跄着。这里黏软的沼泥拖拽着缇丽斯的腿,让她的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可为了防止惊醒沼地底下冬眠的噬土蠕虫,她不得不榨取自己体内不剩多少的魔力释放掩藏气息的魔法。

    缇丽斯的面容惨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因为她的怀抱中正酣睡着一个男婴,那是她的孩子。

    缇丽斯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沼泽中穿行了多久了,面前的湿泥被推开又很快在她身后合拢。

    可缇丽斯终于笑了,她看到了一截被雷击的枯木,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隐隐约约浮现出一片金黄色的沙地。

    她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但她依旧艰难地用一种近乎爬行的姿势慢慢向那片沙地挪动。

    可希望的笑容还没有出现在缇丽斯的脸上多久,就一下子凝固了。

    她感受到怀里的婴儿突然间变得滚烫了起来,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火炭。

    缇丽斯急忙打开襁褓,怀里酣睡的婴儿已经睁开了双眼,细狭的瞳孔被金黄如熔岩的眼瞳衬托得极其邪异,关节处和胸前,坚硬的黑色鳞片逐渐长出,鳞片下的血管发出金红色的光,仿佛里面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火焰。

    缇丽斯很快意识到,孩子体内那股邪暗的血脉苏醒了。她心急如焚,赶忙想吟唱甘霖术来延缓这邪恶力量的蔓延,却因为体内一点魔力也没剩下,咒语还没念完,缇丽斯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仿佛一切已经陷入了绝境,仿佛她再也无法阻止怀里的孩子变成一块燃烧的岩石,脆弱的婴孩的躯体理所应当无法阻挡这强大的黑暗之血,就像鸡蛋绝无法阻挡砸下的巨石。

    可缇丽斯并没有陷入绝望,反而突然灿烂地笑了。那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绽开,却像月亮的光辉一样蓦地照亮了这深池之沼的边缘处。

    她原本黯淡的眼神变得有神,眼底溢满了圣洁、慈爱,但更多的是不舍,这藏不住的不舍从眼角流下,泛着点点星辉滴落在婴儿的身上。

    缇丽斯的身上也泛起星辉,泥泞的沼泽再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她踮起脚尖走在沼地上,一直走到那颗雷击木旁。恋恋不舍地将孩子放在焦黑的木桩上,然后轻轻地吻在孩子的额头上,喃喃道:

    “亲爱的宝贝,这是妈妈能给你最后的祝福了。”

    说完这句话,缇丽斯身上的光辉突然灿烂得如同满月,可她的躯体却逐渐变得虚幻如同幻影。

    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的离开,树桩上的孩子突然闭起眼睛大声啼哭了起来,哭声嘹亮,仿佛在告诉全世界自己的悲伤。

    缇丽斯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决堤一样落下,可她的眼泪也已经没有实体了,只剩下光辉落在婴儿身上,被眼泪浸润的躯体上鳞片飞速褪去。

    “对不起,宝贝。妈妈没能照顾好你。”

    话音未落,缇丽斯的身影已经化作一串星星点点的光辉,被从东方沙漠吹来的微风带向了远方。在原地只剩下一个洁白的婴儿正在放声啼哭。

    杰洛特已经在这片沙漠中护送商队行走了十四天,商队不幸地在路途中遇到了砂狮的袭击,损失了四只巨骆驼,还有另外两头巨骆驼也因为受伤而无法继续驮货物。

    但商队头头不愿意丢掉一部分身后的货物,所以商队的速度被极大地拖慢。这让杰洛特非常不满。

    “我看我们都抱着这些货物渴死在沙漠里好了!你们这些商人眼里只有钱。我就该让砂狮喝干你们的血,至少那好过被活活晒死在沙漠。”杰洛特不满地抱怨道。

    “别这么着急嘛,杰洛特大爷。”商队头头一脸堆笑地贴过来巴结道。

    “我也没想到这个季节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砂狮群在这里游荡,不过我相信后面的路途会好走很多,毕竟这里已经很靠近漠城了。至于那些货物,嘿嘿,大爷您要知道,这些可都是我从森精灵那里买来的稀罕物件,你要知道,精灵族往往都把那些宝贝当边角料丢掉了,漠城最缺的就是这些物资,而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香料和锃亮的黄金。”

    商队头头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敢保证这些货能换到满满两大包黄金,多到能把装黄金的麻布口袋撑破!到时候,嘿嘿,杰洛特大爷这么辛苦,这一路又这么危险,我们很乐意支付给杰洛特大爷您两倍的酬金!”

    说完,商队头头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模样就好像成堆的黄金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

    杰洛特厌恶商人的贪婪,但他也没有理由拒绝黄金。只好点了点头,道:

    “好吧,不过我们从现在开始必须要沿着深池之沼的边缘走。我们的速度太慢了,如果雨季不在两天之内到达的话,我们很有可能困死在这片该死的沙漠里面。深池之沼的边缘温度要低很多,路也好走很多。”

    “就听你的吩咐,杰洛特大爷!只要我们不深入深池之沼,我想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是说,什么能比砂狮更危险呢?”商队头头欣然答应。

    杰洛特和商队换了方向,沿着沙漠和深池之沼的边缘走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在深池之沼的边缘扎营歇下。

    夜晚的沙漠气温骤降,呼出的空气几乎能一瞬间结成露珠,杰洛特和商队成员一起坐在火堆旁取暖,巨骆驼就静静地蹲在营地的旁边,厚厚的脂肪和浓密的驼毛能帮这些巨骆驼抵挡严寒。巨骆驼在静谧的夜里保持着机警入睡,杰洛特和商人们都没有力气闲聊,沙漠的夜安静得能听到微风的声音。

    杰洛特常年的刺客生活锻炼了他远远强于常人的敏锐的观感,他很快的微风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野猫在尖叫...不,不对,这是一个婴儿在啼哭。

    “我去那边看看。”杰洛特起身紧一紧衣服,向深池之沼的方向走去。

    “可别走太深啊杰洛特大爷!里面有很可怕的怪物!”

    商队头头朝着杰洛特的方向大喊,接着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要是你被什么‘死亡蠕虫’啃到连骨头都不剩,我就能省下来一笔高达两百金币的保镖费用,我甚至不用替你收尸。”

    杰洛特没有理会头头,而是径直向声音的方向走去。这越来越清晰地啼哭声像魔法一样吸引着已经四十岁的杰洛特。

    杰洛特急切地寻找着,直到终于看到那个哭声的来源。一个浑身洁白的婴儿正躺在不远处的一刻雷击木的树桩上,放声啼哭着,他的襁褓落在一旁,看起来他是被夜晚的寒气给惊扰,于是发出哭声。

    杰洛特走过去将婴儿抱在怀里,一边摇晃着怀抱一边哄道:

    “哦可怜的小家伙,天太冷了不是吗?”

    环顾四周,杰洛特没有看到任何婴儿父母的痕迹,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弃婴了。

    “哦小家伙你的父母呢?他们不要你了吗?真是太可怜了小家伙,哦别哭别哭,我会保护你的”杰洛特继续哄着。

    算上今年,杰洛特已经四十一岁了,但他在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到现在也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此刻的杰洛特看着怀里的婴儿,喜悦几乎快从自己的心里漫出。

    杰洛特抱着婴儿,一边哄他入睡,一边慢慢朝着营地走去。就在此时,杰洛特身后的深池之沼上方的天空突然劈出一道闪电,紧接着天上雷声大作。

    这是漠城的雨季来了。

    看着天边逐渐靠近的乌云,杰洛特狂喜地几乎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呵呵,没想到刚捡到你雨季就来了。”杰洛特对着怀里的婴儿认真的说,

    “真是个好兆头,雨季雨季,小家伙,我就给你取名叫雨.季怎么样。”

    “不过好像只有龙裔故土的人会这么取名,不过管他呢?我也可以喊你季雨。”

    怀里的孩子停止了啼哭,安静了下来,乌黑的眼睛转动着,好像在庆祝自己获得了新的名字。

    远方的乌云也裂开了一道缝隙,月光缝隙中探出,抚摸着这块已经几千年没有得到过月亮女神庇护的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