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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四 迷途猫

    此时的白天不是从前的那个白天,此时的黑夜也不是原来的那个黑夜。

    陈越只觉得一切好像在梦中一样,这几天假期让他心中原本失去的什么东西又重新苏醒了。

    “那你呢?”陈越定定地望着凯西,“你又为何要来到这里呢?当时长官说你是冬眠来的,你又为何会来到这个时代呢?”

    凯西沉默了,许久以后,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迷途猫。”

    原来她只有自己一个人,陈越心想,生活到现在肯定很艰难吧。

    “或许我早就死了,死在潮湿黑暗的童年,死在搞砸的亲情,死在破碎的理想,死在无能为力的现实,死在人们的回忆里。”凯西的眼神变得暗淡了起来,语气也开始低沉,她媚人又哀怜地看着陈越。叹了一口气,继续缓缓说道:“但其实我还活着,活在生活的压力里,活在社会的角落,活在旁人的舆论,活在老师的期盼里,还活在你们这些朋友的身边。”她笑了起来,幸福又轻盈地笑了起来,陈越感觉有一束灿烂的阳光从黑暗中电亮。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陈越坚定的说。

    “哈哈,真的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我也不例外。”凯西低下头。

    “无所谓,我们都会在未来发光。还记得你刚来的那一天吗?你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女孩一样,啥也不懂,后来在大家的帮助和指导下,渐渐地明白了很多。也许这本就是生活。”

    “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陈越看着他。

    “嗯,好。”她穿好外套,与陈越一起向餐厅走去。

    餐厅里面热气腾腾,人很多。

    交流声,杯子碰到盘子的声音,走路的声音,许多声音混合在一起。

    “想吃什么呢?”陈越问她。

    “想吃什么呢?”凯西自言自语。

    “吃点你喜欢吃的,我都可以。”陈越陆陆续续端来一些菜肴。

    “那一天我做了一个梦,很诡异,朋友们都出去了,唯独没有邀请我,我悄悄跟去,发现他们正在埋葬我的尸体。”凯西望着餐桌突然说到。

    陈越原本端菜的手突然震了一下,“吃饭吧,别去想别的了。”

    突然餐厅一阵骚动,许多人看着观测站刚发出的信息不敢相信,陈越看着信息,陷入了沉思。

    “真的吗?”凯西问,“观测站观测到了异常波动,这代表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陈越的声音变得颤抖。

    陈越和凯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分析着刚刚发出的信息,他们把观测记录重新输入,进行演算,很久,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内只有解析机的工作声,两人都在沉默着,静静地等待着结果,两颗心激烈地跳动着。

    “滴滴滴,滴滴滴。”解析机运算结果出来了,快看结果,凯西说道,陈越赶快把结果打印下来。

    “生命波动!”陈越和凯西异口同声地说道。

    等到最后一盏灯打开,黑夜就真正降临了,路灯是暖色的,照在马路上,一排排,延伸到远处,两个人就这样走着,没有任何话语,也不需要任何话语,这样就足够了。

    “是啊,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真的出人意料,虽然今天是最后一晚假期了,但是我真的很快乐,和你一起度过了有意义的假期。”凯西的声音就像夜晚的微风,软软的,轻轻吹过。

    “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故事很长,愿者听。”

    “早上四五点钟,毛豆就被豆爸从床上拉了起来,豆爸知道硬喊不行,娃太困了,自己起不来的,每年的这个时候,豆爸都觉得很怯,麦收简直要人命啊,麦子不等人,他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可家里实在没有能指望的劳力,豆妈魔魔道道,连饭都做不了,更别说收麦了,娃虽小,多少能干点吧。

    头天下午,豆爸把平车后头的洞用木板补了,又拿出两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磨,磨一会就用手指刮一刮,感觉下锋利的程度,一直把两把镰刀磨的锃亮,豆爸压了桶凉水,弯着腰对着桶咕咚又喝了个饱。

    太阳炙烤大地,豆爸浑身湿透,十一二点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眼睛被汗水蛰的生疼,几乎不能睁开,胳膊腿包括后背满是被麦刺扎的印子,蘸着汗水更是又疼又痒,可豆爸几乎一停没停,家里几块地,他得一把一把的割完,还要把麦子扎成一个一个的小捆,用平车拉到东场,金黄的麦田里,他就像一只弓腰的龙虾,他感觉很累,起身望了望地头梧桐树下的毛豆,他饿了

    回到地头,叫醒了毛豆,他从包好的布里拿出了锅饼,又拿了一颗腌蒜就着吃,豆爸嚼着嚼着,望了望麦地,一瞬间,豆爸好像怔住了,仿佛骄阳穿透了大脑,他有点恍惚,瞳孔好像也放大了,他很惊讶,眼前的一切太…太熟悉了,这…这一天我过过…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啥时过过,他回忆着,疑惑着,随后那印象渐渐模糊,最后那感觉一点都没有了。

    发作第14小时:全身好像爬满了蚂蚁,血液沸腾,脖子痉挛,血水顺着嘴里的纱布流着,毛豆用恐怖的力量震着整个身体,豆爸脸上全是惊恐,那不是害怕,是绝望,30多个小时没睡觉了,他一直坐在病房的墙角,用手托着右半边脸,时而用手挠着右耳上边的头发。

    豆爸一生很苦,14岁就没了父亲,之后他几乎成了两个更小弟弟的父亲,后来,为他们盖了房,两个弟弟也都成了家,而他已经40多岁了,打了光棍,他极少说话,只知道拼命干活,可又赚不到钱,几年后,村里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精神有点问题,豆爸同意了,有了女人就有了家,两年后,毛豆出生了。

    豆爸的父亲,那个年代很苦,营养跟不上,一点小病就要了他的命,他还很年轻,就这么撇下了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

    豆爸的爷爷,豆爸见过,但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1800年,一个老汉带着一个男孩从山西一路逃荒,来到这黄淮地方,住在了这里,后来,男孩娶了媳妇,生了一个女儿三个儿子,他不知道,200年后,他脚下的这个地方成了一个村子,几百口人,全是他的血脉。

    1269年,蒙军攻破了城墙,城里的人几乎全死了,除了一部分女人,其中一个小女孩,几年后,又被卖给了一个塔塔尔人。

    公元前314年,赵国,一个男孩爬树掉了下来,整个脚踝断了,内脏估计也破了,他抽搐着,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

    37000年前,天寒地冻,山洞里很暖和,一个小孩守着火堆,他听到呜哧呜哧的声音,那是3只小狼崽,大人们没有杀死它们,带了回来,喂了它们食物。

    4亿6000万年,一只长的好像蚯蚓的虫子苏醒了。

    35亿年前,海洋里,一个简单至极的什么东西无意的吞噬了另一个什么东西。

    …

    发作第46小时:毛豆已经安静了,几乎消耗完了全部的体力,不知道他的身体里有多少镇静剂,他昏迷了,全身肿胀,此刻,也许他已经不是人类了,万亿亿个细胞组成了他,现在依然拼命的为他工作,不知它们是否也陷入了混乱与狂暴。

    230亿公里,旅行者一号,已经飞出了太阳系,它的出发地,地球,就在那里,极其微小,关于人类,所有的荣耀和苦难,秦帝国,甲午战争,工业革命,梵高,凉拌黄瓜,羊肉汤烙馍,中美贸易战,空间站…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里,那个小角落里。波澜壮阔?渺小尘埃?宇宙里有谁在乎吗?

    从太古宙…35亿年前的那个什么东西…它曾经光合作用,曾经遨游海洋…曾经翱翔天空…曾经像只蚯蚓…37000年前的看火小孩…公元前314年从树上掉下几乎摔死的赵国小孩…1269年被掠走的女孩…200年前的逃荒少年…豆爷…豆爸…毛豆。不管是陨石冲撞,火山喷发,冰河世纪,洪水滔天,战争,瘟疫,这条古老的生命之链始终连着,无数次接近夭折,但超级幸运,始终连着,一环都没有断。

    发作第54小时:毛豆的瞳孔放大了,他已经死了,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还捉了50多个知了猴,卖了三十多块,豆爸很高兴,买了西瓜给他吃。至此,链条中断,关于他的一切,全部结束!

    …………

    900亿年前,一模一样的一幕,太阳炙烤大地,金黄的麦田地,不同的是地头毛豆睡觉的地方是一棵老槐树…

    距离地球13.6亿光年

    夕阳下,一片玉米地,一对父子在施肥,小孩和父亲时而抽搐着,像丢在岸上的鱼,翻滚着身体,翻完了起来继续施肥,这就像天上挂着一个太阳,谁都知道那里有个太阳,但又有谁会在意呢…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陈越喃喃地说,“以后你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