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背叛
174年12月18日，北极圈以南约7公里，西北区
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小小的洞穴，它从地面开始往下倾斜着延伸，勉强能容下他们六个和那个受伤的自卫队士兵，他们现在知道他的姓是韦伯斯特，但是其他人还没让他说名字，拉格茜尔就让他不要再说话了，她根本不知道那块插进颈部的玻璃是什么样的，如果不想造成更多的伤害的话还是别说话的好。
天色已经逐渐变暗，这个季节的晚上不会是漆黑一片，天还会保留那么些亮度，不够看清脚下的路，但足以让你避开那些可能会把你绊倒的石头。拉格茜尔为了省电，她没有开护目镜的夜视功能，事实上她根本就没开任何功能。在外面站岗简直是要了她的命，虽然已经换上了冬季的雪地迷彩外套，但这可是他妈的极地，她有些担心自己也会像西蒙斯和萨勒姆一样，因为低温症倒在某个鬼知道在哪里的地方，再也没能醒过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下雪，两个月亮正挂在上面，提供着不少光线，让她还能勉强看清前面的情况。她来回走着踱着步，以免让自己的脚冻僵。洞口挂上了挡风用的布，里面还有他们从救援车上拆下来的取暖器，每小时他们都会开上个10来分钟，现在里面已经相当暖和了，至少比外面这风要好得多。也差不多了，拉格茜尔想到，一般来说要进入极地怎么说也得要一整个排加上专门的车队和充足的补给，他们只有一个小队，两辆10多年前没人要的旧车，以及每人四个弹夹的子弹，却已经一路从设得兰FOB北上，穿过了自卫队的层层拦截，一直前进到了北极圈的附近。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不到70公里的地方，萨莉从来没告诉过他们具体的位置，但也差不多了，要是开着车他们一个下午就能到……可是现在头顶上转着自卫队的无人机，继续前进的话会直接把他们引到目的地。
目的地到底有什么？她和哈拉尔还打了个赌，哈拉尔觉得是个载着他们回人民保卫军控制区的车队，但拉格茜尔觉得没这么简单，如果是个车队的话完全可以过来接他们，没必要神神秘秘地一直躲在一个荒无人烟的遍地北极熊的极北之地，就那么干等着，不，她很确定那里有一个基地，至少也得是设得兰FOB规模的前线作战基地，就建在谁也不会去找的北方，北极圈的终年积雪覆盖之下就算无人机天天飞也找不出任何的异样。
对他们来说现在只有两个任务：第一，不要冻死，保持体温，坚持到救援队到来。第二个，要是自卫队在救援队之前先到了……那就确保他们没法找到那位威廉·柯林斯，再把他的位置标注给救援队。萨莉没有当着柯林斯的面和他们说，也许是担心他会拒绝，但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他们五个的命加起来也没有柯林斯一个人重要。
拉格茜尔总感觉萨莉和柯林斯认识，主要还是在利特斯特罗姆的消防站外面那次，萨莉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枪交给了柯林斯，那个眼神是绝对的信任，她不会看错的，那不仅仅是像她信任金钟浩和约翰森那种队友之间的信任，不，那比队友的信任要再深一层，更像是多年的老友、兄妹或者恋人之间的那种信任，那种毫不保留地可以放心地在乱战中把自己的身后交给对方的信任。
拉格茜尔突然好奇起来，她对哈拉尔有那么信任吗？从利特斯特罗姆到卑尔根港之后，他们两个就一直挣扎于各个寄养家庭之间，她费尽全力才让他们不至于被拆开，然后送往两个隔着半座城的不同家庭。哈拉尔不是那种乖孩子，他总是往外跑，总是在惹事，今天也许是在街角的小店偷了袋巧克力，明天可能就招惹了哪个比他大一圈的壮汉，每次都得拉格茜尔去帮他擦屁股，平息他身后追着他跑的那些愤怒的火焰。她意识到自己从来不信任哈拉尔，她照顾他，从卑尔根港的寄养家庭到大学，再到后来的深溪城、设得兰FOB，纯粹是因为她作为姐姐和他唯一亲人的责任，她一直在留意着他，害怕他又闯出什么祸，她根本就不信任他，从来都不。
身后有一些光亮，她转过身，是萨莉，她和洞里的笑声一起走了出来，递给了她一个水壶。拉格茜尔接了过去，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她差点呛到，水壶里是酒，还不是啤酒或者红酒，那是烈酒，辣到她咳嗽起来的烈酒。
“多喝点，可以让你暖和不少。”萨莉站在她的右手边，她没带步枪出来，所以肯定不是来换她的班的。“站进来一点，小心被无人机看到你的热信号。”
“如果有无人机在这里找的话，站不站进去都没区别。”拉格茜尔又喝了一口酒，这次小心地喝了一小口，这大概是在乌普萨拉的时候就带上的吧。
“如果听到无人机引擎的声音的话就进来，我们会用隔热铝箔把洞口封起来。”
“为什么不现在就封？”
“我们只有五张隔热铝箔，要封这么大的洞口至少需要两张，得省着用。”萨莉接过水壶，也喝了一口。“相信我，你不会想在那么小的地方上厕所的。”
“至少我的尿还是暖和的。”
“倒是没错。”
“你认识他，是吗？”拉格茜尔问道，“柯林斯，你们之前就认识。”
萨莉犹豫了一下，她拿着水壶，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块石头。“是的，我们认识。”
“你们很熟吗？”
“嗯……算吧，我们认识好几年了。”
“所以你会亲自跑到FOB来接他？”
萨莉把水壶又递给她，拉格茜尔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镇上的猎人冬天狩猎时都要带上不少酒了，在外面它们是真的能很快让人暖和起来。“其实，我就那么跑到你们那里已经违反了不少规定了，要不是最后我的指挥官说服了诺斯上校……我就不去想那后果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他对于截肢那么抵触吗？”拉格茜尔扫视了一圈，没什么动静。
“他是个飞行员，他需要他的腿。”
“可是现在有不少飞行员在事故截肢后都还能再飞啊？”
“他……不是一般的飞行员。”
“他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威廉·柯林斯对吧？这名字简直就像是约翰·史密斯一样。”
萨莉笑了起来，“我在空勤团开会那时候就说了一样的话，我说你们干脆让他叫约翰·史密斯算了，反正大家都听得出那是假名。”
“所以呢？他叫什么？他的真名？”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那规矩就和之前在消防站的时候一样。你什么都没听到过。”
“当然。”
“马克斯，他的名字是马克斯，马克斯·诺伊曼上尉。”
“他在自卫队服役？”
“比自卫队更……高级又强制一些。”
“噢，”拉格茜尔明白了之前说的“不是一般的飞行员”的意思。“他是个宇航员。”
“飞过那么多次太空作战任务都毫发未损，却因为一头愚蠢的北极熊被困在了这里，还有可能会失去一条腿。”萨莉摇着头，“他会恨我的，肯定会的。”
“你爱他，对吧？”
她顿了顿，“也许……我想是的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愿意告诉我这些？”拉格茜尔问道，“我觉得你是那种很能保守秘密的人，为什么告诉我？”
“你爸是雷蒙·埃里克松，是吧？”萨莉突然换了个话题。
“是的…？”
“他在去利特斯特罗姆之前，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新西雅图，他在市里工作，我看到过他之前的照片。”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抛弃在大都市的生活，就那么跑去北方重新开始吗？”
拉格茜尔试图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不，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新工作的工资很高，非常高，以至于他没法拒绝。”
“那是一方面。”
“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吧！”
“你要知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崇拜父亲的情结什么的。”
“天哪，当然没有。”
“如果我说你爸是个混蛋，你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他看起来是挺混蛋的。”
“他有出轨过吗？”
“就一次。考虑到我妈也经常出差和加班，也算是正常吧。”
“挺好的，至少他对你们不那么操蛋。”萨莉转过来看着她，“我可以确定的事情是，147年11月5日的晚上，雷蒙·埃里克松接到了新西雅图综合医院的电话，一个医生告诉他，他的女儿刚刚在手术室里出生了，但是母亲死于胎盘早剥，所以他成为了孩子的唯一监护人。我不知道他那时候正在做什么，到底有几个正在约会的对象，我只知道他慌了，他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一直是个……渣男，他从没准备好承担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他觉得自己能做出的对这个孩子最负责的决定就是把她留在医院急诊室，那是个冬天，他不想让孩子冻死，所以他把她放在了里面的等待区。也许是受到内心残存的道德感的折磨吧，他第二个星期就接受了利特斯特罗姆的工作，去了西北区。”
“我不……我完全不知道。”
萨莉继续说了下去，“雷蒙·埃里克松没有留下这个孩子，他甚至从来没有填完医院让他填写的出生证明。他到医院后，一个护士告诉他孩子的母亲虽然没有取好孩子的全名，但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在进手术室前她为她的女儿选好了一个名字：萨莉。所以，他就在医院给的摇篮里留下了一张写了一半的出生证明，上面只有名字，却没有姓。”
“我的天哪……”拉格茜尔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才意识到她和萨莉的眼睛都是褐色的，甚至还有那么些相似。
“这个叫萨莉的小女孩很幸运地被新西雅图的两个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的政治家，欧文·赫伦和玛丽亚·温特斯收养，于是她就用了养父的姓赫伦。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母是谁，也不想知道，一直到她自作聪明的哥哥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好的18岁生日礼物为止。”
“上尉……”
“我想我是你姐姐，怎么说呢，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雷蒙是个这样的混蛋，我……”
“这也是为什么我将要跟你说的事情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萨莉挤出了一点笑容，“拉格妮，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中有可能有人在和自卫队联系吗？”
“是……是的，所以你要在消防站打印那个电容器，所以你需要……那个救护车上的通讯天线，还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是哈拉尔。”
“什么？哈……”拉格茜尔还以为是她听错了，“不可能，一定有什么弄错了。”
萨莉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个表格。“我之前刚刚注意到……救护车虽然被北极熊撞翻了，但是幸运的是，通讯天线仍然在工作，我还能联系上。在下午2点半的时候，我们步行过来，刚找到这个洞口，决定留在这里之后没多久，有人在我们这个区域用短波通讯装置发送了一条广播信息，内容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除了哈拉尔之外没有人接近过他的通讯仪，我很抱歉，没有其他人了，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拉格茜尔沉默了。说实话，她一点都不会因此感到惊讶，如果萨莉说那个背叛他们的人是金钟浩或者约翰森，那她一定会用不可能也不相信的眼神盯着她看，但是她说的是哈拉尔。她太熟悉哈拉尔了，这一定是在更早就发生了，甚至是他们还在卑尔根港的时候……
“你们之前是从卑尔根港过来加入人民保卫军的吧？”
“是的。”
“是因为哈拉尔参与了破坏行动，他被警方和自卫队通缉了，所以你决定放弃自己还没开始的住院医师培训项目，带着还在上大学的他离开西北区。”
“是的。”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们能如此顺利地离开一个满是监控和摄像头的百万人口的城市，还能毫无阻拦地穿过边境？”
“我没有理由去怀疑。”她回头看了眼洞口，里面还在传来笑声，哈拉尔一定是在讲笑话，来让柯林斯……不，马克斯不至于太疼，他们的吗啡不够多，又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她只能给马克斯先少用一些，所以他一直很疼……“我们现在怎么办？”拉格茜尔问道。
“什么都不做。”萨莉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马克斯现在也比下午的时候更糟糕了，连我都能看出来，我们连个像样的轮床都没有，还只有一副担架，我们没法再移动他了。”
“但……自卫队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对吧？”
“是的。”
“我们不能就这么留在原地，等着他们来找我们吧？我们一定得做些什么。”
“我们不会。”萨莉看了眼他们过来的方向，“我会拿走哈拉尔的武器和通讯仪，金钟浩和约翰森跟我走，弹药不太够，所以我们会带上除了你和马克斯的手枪外所有的弹药，尽可能地去路上拖延自卫队，为救援队争取时间。你留下这里，看着哈拉尔和马克斯，别让马克斯死了，我不在乎需不需要截肢，但一定要让他活着。”她让拉格茜尔看着她，“我需要知道，如果哈拉尔试图拿走你的武器，或者试图杀死马克斯，你会开枪吗？”
“我……”
“如果你说不能也没关系，我可以让金钟浩留下来，我们反正也不剩下多少炸药了，说实话也不是很需要他的专业技能，嗯，就让金留下吧……”
“我会开枪的。”拉格茜尔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我会开枪的，我可以保证，就算我不得不杀死哈拉尔，我也不会再让他破坏任务了。我保证。”
“你确定吗？他毕竟是你的弟弟，你已经一个人照顾了他那么多年……”
“正是如此。”她把手里的步枪递给萨莉，“我受够了，我已经为他擦了这么多年的屁股，他惹了这么多年的事……我受够了，我尽力了，我帮不了一个不想被帮的人。”
萨莉沉默了一会儿，但她最后还是接过了拉格茜尔的步枪。“就让我来告诉他吧，对了，没必要告诉他我是你们的姐姐这种事情。”
“放心好了，你什么都没说过，记得吗？我承诺过的。”拉格茜尔笑了笑，但是一阵冷风吹进了她的嘴，她不得不咳嗽了起来，试图把那股冷空气咳出来。
“拉格妮，你加入人民保卫军就是为了保护哈拉尔吧？”
她愣了一下，“是的。”
“那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我又有什么理由来相信你会信守你的承诺？”
“2分队的同志们，金、约翰森，还失踪的刘敏，在自卫队手里的西蒙斯，还有你，萨莉……哈拉尔是我弟弟吗？是的，但你们也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家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哪怕是哈拉尔。”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哪怕是哈拉尔？”
“哪怕是哈拉尔。”
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小小的洞穴，它从地面开始往下倾斜着延伸，勉强能容下他们六个和那个受伤的自卫队士兵，他们现在知道他的姓是韦伯斯特，但是其他人还没让他说名字，拉格茜尔就让他不要再说话了，她根本不知道那块插进颈部的玻璃是什么样的，如果不想造成更多的伤害的话还是别说话的好。
天色已经逐渐变暗，这个季节的晚上不会是漆黑一片，天还会保留那么些亮度，不够看清脚下的路，但足以让你避开那些可能会把你绊倒的石头。拉格茜尔为了省电，她没有开护目镜的夜视功能，事实上她根本就没开任何功能。在外面站岗简直是要了她的命，虽然已经换上了冬季的雪地迷彩外套，但这可是他妈的极地，她有些担心自己也会像西蒙斯和萨勒姆一样，因为低温症倒在某个鬼知道在哪里的地方，再也没能醒过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下雪，两个月亮正挂在上面，提供着不少光线，让她还能勉强看清前面的情况。她来回走着踱着步，以免让自己的脚冻僵。洞口挂上了挡风用的布，里面还有他们从救援车上拆下来的取暖器，每小时他们都会开上个10来分钟，现在里面已经相当暖和了，至少比外面这风要好得多。也差不多了，拉格茜尔想到，一般来说要进入极地怎么说也得要一整个排加上专门的车队和充足的补给，他们只有一个小队，两辆10多年前没人要的旧车，以及每人四个弹夹的子弹，却已经一路从设得兰FOB北上，穿过了自卫队的层层拦截，一直前进到了北极圈的附近。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不到70公里的地方，萨莉从来没告诉过他们具体的位置，但也差不多了，要是开着车他们一个下午就能到……可是现在头顶上转着自卫队的无人机，继续前进的话会直接把他们引到目的地。
目的地到底有什么？她和哈拉尔还打了个赌，哈拉尔觉得是个载着他们回人民保卫军控制区的车队，但拉格茜尔觉得没这么简单，如果是个车队的话完全可以过来接他们，没必要神神秘秘地一直躲在一个荒无人烟的遍地北极熊的极北之地，就那么干等着，不，她很确定那里有一个基地，至少也得是设得兰FOB规模的前线作战基地，就建在谁也不会去找的北方，北极圈的终年积雪覆盖之下就算无人机天天飞也找不出任何的异样。
对他们来说现在只有两个任务：第一，不要冻死，保持体温，坚持到救援队到来。第二个，要是自卫队在救援队之前先到了……那就确保他们没法找到那位威廉·柯林斯，再把他的位置标注给救援队。萨莉没有当着柯林斯的面和他们说，也许是担心他会拒绝，但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他们五个的命加起来也没有柯林斯一个人重要。
拉格茜尔总感觉萨莉和柯林斯认识，主要还是在利特斯特罗姆的消防站外面那次，萨莉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枪交给了柯林斯，那个眼神是绝对的信任，她不会看错的，那不仅仅是像她信任金钟浩和约翰森那种队友之间的信任，不，那比队友的信任要再深一层，更像是多年的老友、兄妹或者恋人之间的那种信任，那种毫不保留地可以放心地在乱战中把自己的身后交给对方的信任。
拉格茜尔突然好奇起来，她对哈拉尔有那么信任吗？从利特斯特罗姆到卑尔根港之后，他们两个就一直挣扎于各个寄养家庭之间，她费尽全力才让他们不至于被拆开，然后送往两个隔着半座城的不同家庭。哈拉尔不是那种乖孩子，他总是往外跑，总是在惹事，今天也许是在街角的小店偷了袋巧克力，明天可能就招惹了哪个比他大一圈的壮汉，每次都得拉格茜尔去帮他擦屁股，平息他身后追着他跑的那些愤怒的火焰。她意识到自己从来不信任哈拉尔，她照顾他，从卑尔根港的寄养家庭到大学，再到后来的深溪城、设得兰FOB，纯粹是因为她作为姐姐和他唯一亲人的责任，她一直在留意着他，害怕他又闯出什么祸，她根本就不信任他，从来都不。
身后有一些光亮，她转过身，是萨莉，她和洞里的笑声一起走了出来，递给了她一个水壶。拉格茜尔接了过去，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她差点呛到，水壶里是酒，还不是啤酒或者红酒，那是烈酒，辣到她咳嗽起来的烈酒。
“多喝点，可以让你暖和不少。”萨莉站在她的右手边，她没带步枪出来，所以肯定不是来换她的班的。“站进来一点，小心被无人机看到你的热信号。”
“如果有无人机在这里找的话，站不站进去都没区别。”拉格茜尔又喝了一口酒，这次小心地喝了一小口，这大概是在乌普萨拉的时候就带上的吧。
“如果听到无人机引擎的声音的话就进来，我们会用隔热铝箔把洞口封起来。”
“为什么不现在就封？”
“我们只有五张隔热铝箔，要封这么大的洞口至少需要两张，得省着用。”萨莉接过水壶，也喝了一口。“相信我，你不会想在那么小的地方上厕所的。”
“至少我的尿还是暖和的。”
“倒是没错。”
“你认识他，是吗？”拉格茜尔问道，“柯林斯，你们之前就认识。”
萨莉犹豫了一下，她拿着水壶，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块石头。“是的，我们认识。”
“你们很熟吗？”
“嗯……算吧，我们认识好几年了。”
“所以你会亲自跑到FOB来接他？”
萨莉把水壶又递给她，拉格茜尔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镇上的猎人冬天狩猎时都要带上不少酒了，在外面它们是真的能很快让人暖和起来。“其实，我就那么跑到你们那里已经违反了不少规定了，要不是最后我的指挥官说服了诺斯上校……我就不去想那后果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他对于截肢那么抵触吗？”拉格茜尔扫视了一圈，没什么动静。
“他是个飞行员，他需要他的腿。”
“可是现在有不少飞行员在事故截肢后都还能再飞啊？”
“他……不是一般的飞行员。”
“他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威廉·柯林斯对吧？这名字简直就像是约翰·史密斯一样。”
萨莉笑了起来，“我在空勤团开会那时候就说了一样的话，我说你们干脆让他叫约翰·史密斯算了，反正大家都听得出那是假名。”
“所以呢？他叫什么？他的真名？”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那规矩就和之前在消防站的时候一样。你什么都没听到过。”
“当然。”
“马克斯，他的名字是马克斯，马克斯·诺伊曼上尉。”
“他在自卫队服役？”
“比自卫队更……高级又强制一些。”
“噢，”拉格茜尔明白了之前说的“不是一般的飞行员”的意思。“他是个宇航员。”
“飞过那么多次太空作战任务都毫发未损，却因为一头愚蠢的北极熊被困在了这里，还有可能会失去一条腿。”萨莉摇着头，“他会恨我的，肯定会的。”
“你爱他，对吧？”
她顿了顿，“也许……我想是的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愿意告诉我这些？”拉格茜尔问道，“我觉得你是那种很能保守秘密的人，为什么告诉我？”
“你爸是雷蒙·埃里克松，是吧？”萨莉突然换了个话题。
“是的…？”
“他在去利特斯特罗姆之前，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新西雅图，他在市里工作，我看到过他之前的照片。”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抛弃在大都市的生活，就那么跑去北方重新开始吗？”
拉格茜尔试图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不，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新工作的工资很高，非常高，以至于他没法拒绝。”
“那是一方面。”
“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吧！”
“你要知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崇拜父亲的情结什么的。”
“天哪，当然没有。”
“如果我说你爸是个混蛋，你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他看起来是挺混蛋的。”
“他有出轨过吗？”
“就一次。考虑到我妈也经常出差和加班，也算是正常吧。”
“挺好的，至少他对你们不那么操蛋。”萨莉转过来看着她，“我可以确定的事情是，147年11月5日的晚上，雷蒙·埃里克松接到了新西雅图综合医院的电话，一个医生告诉他，他的女儿刚刚在手术室里出生了，但是母亲死于胎盘早剥，所以他成为了孩子的唯一监护人。我不知道他那时候正在做什么，到底有几个正在约会的对象，我只知道他慌了，他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一直是个……渣男，他从没准备好承担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他觉得自己能做出的对这个孩子最负责的决定就是把她留在医院急诊室，那是个冬天，他不想让孩子冻死，所以他把她放在了里面的等待区。也许是受到内心残存的道德感的折磨吧，他第二个星期就接受了利特斯特罗姆的工作，去了西北区。”
“我不……我完全不知道。”
萨莉继续说了下去，“雷蒙·埃里克松没有留下这个孩子，他甚至从来没有填完医院让他填写的出生证明。他到医院后，一个护士告诉他孩子的母亲虽然没有取好孩子的全名，但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在进手术室前她为她的女儿选好了一个名字：萨莉。所以，他就在医院给的摇篮里留下了一张写了一半的出生证明，上面只有名字，却没有姓。”
“我的天哪……”拉格茜尔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才意识到她和萨莉的眼睛都是褐色的，甚至还有那么些相似。
“这个叫萨莉的小女孩很幸运地被新西雅图的两个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的政治家，欧文·赫伦和玛丽亚·温特斯收养，于是她就用了养父的姓赫伦。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母是谁，也不想知道，一直到她自作聪明的哥哥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好的18岁生日礼物为止。”
“上尉……”
“我想我是你姐姐，怎么说呢，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雷蒙是个这样的混蛋，我……”
“这也是为什么我将要跟你说的事情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萨莉挤出了一点笑容，“拉格妮，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中有可能有人在和自卫队联系吗？”
“是……是的，所以你要在消防站打印那个电容器，所以你需要……那个救护车上的通讯天线，还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是哈拉尔。”
“什么？哈……”拉格茜尔还以为是她听错了，“不可能，一定有什么弄错了。”
萨莉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个表格。“我之前刚刚注意到……救护车虽然被北极熊撞翻了，但是幸运的是，通讯天线仍然在工作，我还能联系上。在下午2点半的时候，我们步行过来，刚找到这个洞口，决定留在这里之后没多久，有人在我们这个区域用短波通讯装置发送了一条广播信息，内容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除了哈拉尔之外没有人接近过他的通讯仪，我很抱歉，没有其他人了，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拉格茜尔沉默了。说实话，她一点都不会因此感到惊讶，如果萨莉说那个背叛他们的人是金钟浩或者约翰森，那她一定会用不可能也不相信的眼神盯着她看，但是她说的是哈拉尔。她太熟悉哈拉尔了，这一定是在更早就发生了，甚至是他们还在卑尔根港的时候……
“你们之前是从卑尔根港过来加入人民保卫军的吧？”
“是的。”
“是因为哈拉尔参与了破坏行动，他被警方和自卫队通缉了，所以你决定放弃自己还没开始的住院医师培训项目，带着还在上大学的他离开西北区。”
“是的。”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们能如此顺利地离开一个满是监控和摄像头的百万人口的城市，还能毫无阻拦地穿过边境？”
“我没有理由去怀疑。”她回头看了眼洞口，里面还在传来笑声，哈拉尔一定是在讲笑话，来让柯林斯……不，马克斯不至于太疼，他们的吗啡不够多，又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她只能给马克斯先少用一些，所以他一直很疼……“我们现在怎么办？”拉格茜尔问道。
“什么都不做。”萨莉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马克斯现在也比下午的时候更糟糕了，连我都能看出来，我们连个像样的轮床都没有，还只有一副担架，我们没法再移动他了。”
“但……自卫队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对吧？”
“是的。”
“我们不能就这么留在原地，等着他们来找我们吧？我们一定得做些什么。”
“我们不会。”萨莉看了眼他们过来的方向，“我会拿走哈拉尔的武器和通讯仪，金钟浩和约翰森跟我走，弹药不太够，所以我们会带上除了你和马克斯的手枪外所有的弹药，尽可能地去路上拖延自卫队，为救援队争取时间。你留下这里，看着哈拉尔和马克斯，别让马克斯死了，我不在乎需不需要截肢，但一定要让他活着。”她让拉格茜尔看着她，“我需要知道，如果哈拉尔试图拿走你的武器，或者试图杀死马克斯，你会开枪吗？”
“我……”
“如果你说不能也没关系，我可以让金钟浩留下来，我们反正也不剩下多少炸药了，说实话也不是很需要他的专业技能，嗯，就让金留下吧……”
“我会开枪的。”拉格茜尔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我会开枪的，我可以保证，就算我不得不杀死哈拉尔，我也不会再让他破坏任务了。我保证。”
“你确定吗？他毕竟是你的弟弟，你已经一个人照顾了他那么多年……”
“正是如此。”她把手里的步枪递给萨莉，“我受够了，我已经为他擦了这么多年的屁股，他惹了这么多年的事……我受够了，我尽力了，我帮不了一个不想被帮的人。”
萨莉沉默了一会儿，但她最后还是接过了拉格茜尔的步枪。“就让我来告诉他吧，对了，没必要告诉他我是你们的姐姐这种事情。”
“放心好了，你什么都没说过，记得吗？我承诺过的。”拉格茜尔笑了笑，但是一阵冷风吹进了她的嘴，她不得不咳嗽了起来，试图把那股冷空气咳出来。
“拉格妮，你加入人民保卫军就是为了保护哈拉尔吧？”
她愣了一下，“是的。”
“那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我又有什么理由来相信你会信守你的承诺？”
“2分队的同志们，金、约翰森，还失踪的刘敏，在自卫队手里的西蒙斯，还有你，萨莉……哈拉尔是我弟弟吗？是的，但你们也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家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哪怕是哈拉尔。”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哪怕是哈拉尔？”
“哪怕是哈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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