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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山中遇袭

    “呀!对著这迥野凄凉,草色已添黄,兔起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枪,马负著行装,车运著餱粮,打猎起围场。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廓,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螿;泣寒螿,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刘备跟着楼桑村的大队人马上山狩猎时,不知道为什么想的不是苏轼的《江城子》,也不是张祜的《观猎诗》,他的脑海里回荡的却是这首马致远《汉宫秋》里的名篇。

    冬天的涿县县城一派萧条,但是旁边的玉feng山脉却一片好景致:稀疏的笼罩在雪里的树、未被大雪压实的沟壑、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山脊,似乎偌大的世界再无人烟,雪让这个世界更为清静。

    刘备和其他孩子一样,被大人们包裹在中间,一路向北坡走过去。猎户们对这座山脉的南峰了如指掌,但是今年的雪还不够多,南峰还不足以为猎户们提供足够多的雪窝子。在这样的条件下猎捕一些小动物没有问题,但是一旦对上猛兽可就危险多了。猎户们打算今年往北峰方向去一些。不过他们不能过去太多,因为翻过整个玉feng山脉,就要接近乌桓三个部落冬天定居的小雁门岭了。

    猎户们越向北走就越小心,但是孩子们没有那么在意,对于乌桓的防备心根本不够高。刘备知道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现在的乌桓还是臣伏在汉朝廷之下,一副顺民的样子。不过他知道,和平共处只是短短的这几年,到灵帝中平四年的时候,幽州乌桓就帮助张举、张纯造反,寇掠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州,汉朝大军足足用了两年时间才平定了这次叛乱。而乌桓此后的领袖就是那个著名的蹋顿,辽东、辽西、右北平三郡很快就被他征服,如果不是碰到千古奇才郭奉孝献策,再加上曹操识见不凡,估计还有得麻烦。当然,这些现在说太早,只要万事当心就好。

    在知道这次打猎要向北峰进发之后,刘备不是没有后悔过,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提高警惕,毕竟这些只是猎户。他还没有变态到自以为在碰到乌桓大军的时候,能有能力化腐朽为神奇,带领这不到百人而且小半数是孩子的队伍杀出重围。

    世间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你越害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这支猎户队伍在入山的第一夜选择驻扎在一个小山谷之内。刘备用他“曾经的”军人眼光仔细打量这个山谷,发现这里三面背着石壁,一面通向出口,山谷中还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湖,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形。当然,这山谷在猎户的眼里也是防备野兽的好地点,他们可以派几个人守夜就可以保证大家的安全。

    睡到半夜,刘备忽然听见外面有异常的响声,他一激灵,暗忖道,“别是碰到乌桓士兵了吧。”想到这里,他赶紧钻出帐篷,立刻看见山谷外火把映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把这个山谷包围了。

    “主公,情况不妙。”十几个飞虎队员围到刘备的身边来。

    “到底怎么回事?”刘备沉声的问,他这时候忽然沉静如冰雪,神情丝毫不为山谷口那喧闹的声音所动。

    飞虎队员崇拜的看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刚才有几个吓得尿了裤子的还有一些羞愧,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底是我们的主公,慌都不慌。”听见刘备的问话,江头指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说道,“毛侃,你来告诉主公。”

    毛侃应了声“是”,转身走到刘备面前,“禀主公,我半夜起来撒尿,就发现山谷外好像有人在靠近。我赶紧向守夜的周二叔说,但是他说是我胆小,没有理睬我,还让我去睡觉…”

    “说重点。”刘备打断了一下。

    “是,主公…..然后那群人包围了之后就打算冲进来,结果周二叔被那群人一箭射死了。”

    大家一阵默然。

    “二娃呢?”良久,刘备问了一声,“他知道他爹爹的事了吗?”

    “他哭晕过去了。”江头接口,他在奇怪为什么刘备对山谷口一点都不着急。

    刘备确实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大雪天是利守而不利攻的,再加上现在正当黑夜,而谷口又都是长于射箭的猎人,对方根本不可能攻得进来。但是如果猎人们不懂得珍惜不多的弓箭,那就麻烦大了。他现在要解决的就是怎么样才能让指挥权落到他的手上,这一点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

    “主公,刚才刘大叔让我们照顾二娃他们,还说让我们到山谷后面,说能找到路就赶紧下山。我们怎么办?”福娃娃说完,大家一起看着刘备。

    刘备心里苦笑一声,心想这深更半夜的时候被人包围,不用想,肯定是让人盘算好了怎么收拾这里的人,怎么可能还留下后路?再说,就凭这些孩子,逃出去还不是往家跑,那不成了引路的了?既然跑不了,那就只能背水一战。他想到这里,开始点将;“江头,集中你队里的成员,马上准备猎圈、狼夹子,布置在谷口三丈之处,上面以草覆盖,另让两人在旁边提醒村里的大人,以免误踏,记得,要派一人看好二娃,不可出事,还有,将兵器分发给大家;福娃,你带领本队队员用生牛皮蒙住四十个离谷口远的帐篷,旁边多备清水,同时准备干草,捆绑在弓箭之上,涂以松明火油,天亮之前,我要千支这样的弓箭,切记,这弓箭我不说取,谁也不可轻动。你们都去吧”。刘备一副指挥若定的架势,孩子们心悦诚服的赶紧去了。

    “主公,我呢?”二胖等了半天,眼看着两个“什夫长”都有活干,偏他没事做,急了起来。

    “你这事却麻烦,”刘备故意顿了顿。

    “我的主公,你倒是说啊,怎么麻烦了?”二胖急得要跺脚了。

    “你去烧水,再将一些裹布撕成条状,另外将我们带的棒创药找出来,我有急用。”

    “就这些?我不干。”二胖气呼呼的头一扭。

    刘备脸一沉,“军法如山,你要抗命吗?”

    “主公你的心太偏,让他们干的又是弓箭又是狼夹的,样样跟打仗有关系,到我这里,就是烧水找药扯布条了。”二胖不甘心的抗议,但是声音也低下去了。

    刘备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个不听命令的下属,诘问道:“你以为这些无足轻重是吗?”

    “那能有什么用啊?”二胖不明白的问。

    “这时候是隆冬时节,气候干燥,我们身在山中,如果对手以狼粪做柴,将烟吹入山谷,我们不用他们来打,被毒烟熏也熏死了。我找布条,是为了沾水蒙在鼻孔下面,这样就不用担心毒烟。至于烧水,你想想看,如果对方放火烧林,我们除了汲取湖水泼洒雪地以抗,还有何办法?但这湖水此刻冰冷彻骨,如何使用?再言药,这打仗有不受伤的没有……”刘备话没说完,二胖一拍脑袋,“我可真浑,差点误事。主公,我这就去。”说完,他赶紧带上人去了。

    分派完任务,刘备想了想,挎上刀走到谷口,一眼看见村长刘全礼,他正弯弓搭箭,聚精会神的看着远远的山谷口,不敢有一丝松懈。

    “刘大叔,”刘备轻声叫道。

    “哦,是天赐啊,怎么没有和元和他们一起找路去?”刘元和就是江头,是刘全礼的独生儿子。

    “山谷后没有路。”刘备静静的说。

    刘全礼一震,“没有路了……”他神情顿时松懈下来,好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刘备心里摇头,这会要靠这样一个村长把大家带出去,那和要求他不带武器和帮手的情况下打赢一只老虎一样不切实际,看来要活着走出山谷,依靠这样的人是不行的。

    “刘大叔,你看外面这些人是不是乌桓士兵?”刘备轻声问了一句,谁知道刘全礼完全没有反应,好像被刘备刚才的回答吓呆了。

    刘备叹口气,刚想找别人去问,就听见旁边有人回答他,“不象是乌桓士兵。”刘备回头一看,是福娃娃的父亲刘古道,也是楼桑村刘姓人家里第一神射手。

    “刘二叔为什么这么说?”刘备兴趣上来了,他想知道刘古道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很简单,如果对方是乌桓士兵,这北峰他们太熟悉,根本不会给我们机会到这个山谷;还有,如果是乌桓士兵,夜晚作战不逊于我们这般猎户,而他们有人多的优势,要袭杀我等实是易如反掌,再有,乌桓士兵多以短尾箭,而山谷外这些人用的箭不是。”说完,他伸手拿出一支箭递给刘备。

    刘备接过弓箭,立刻发现这是汉朝军队才用的弓箭,他在北海的时候看太史恭用过,当时他惊叹太史恭的百步穿杨,要了一支箭拿回学宫的房间,这次回家没有带回来,但是样子记得很清楚。

    “刘二叔,这是……”刘备犹豫该不该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这是我朝军队所用的箭,号长尾箭,若我所料不错,山谷外都是我朝军队,手上持的乃是路弓,可射七十步。”刘古道淡淡的说了出来。

    “刘二叔!”刘备一震,他没有想到刘古道居然如此熟悉弓箭。

    “我原本是濮阳弓事兵曹,对这些自然熟悉,”刘古道脸上凄然一笑,“因为福娃落地,我思乡心切,于是私自回乡,没想到今日难逃一死,还目送福娃送命。”

    “二叔,为何明知山谷外为我朝军队,反而还会死呢?”刘备奇怪的问,他看见刘全礼刚才听说是汉朝军队,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但是被刘全礼这么一说,又神色黯淡下去,心里也觉得鄙夷。

    “若是乌恒士兵,他待天明之时分出我等不过猎户,若带兵者心善,或许我等可以免死。但我朝兵将不同,其一,若兵马为一郡之下兵马,则此次误杀边民,汉律当杖毙,故此这满营兵马势必将我的悉数杀死,方可保密,更可邀功,故我等必死;其二,若山谷外的士兵为上党败兵,则我等今夜知晓他们行踪,他们焉能不杀我等?更可掠夺财物,故我等还是必死。”

    刘备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糟糕,一时间愣在当场。就在这时,一支劲箭射来,刘古道忙一手拉下刘全礼,另一手拉下刘备,几人就感觉头上劲箭不断飞过,插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山谷外的敌人开始进攻了,这一瞬间,刘备看见刘古道的脸居然都变白了。

    “难道我会死在这里?历史改变的不会这么离谱吧?”刘备觉得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缠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