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永天河。一件事串着一件事儿，令人摸不着头脑。

    火光冉冉，透过木硝与油脂的气味，邋下一遛激密的脚印。宴会丝竹潇潇，骤雨狂风，浩淼的心窗有点被打湿了。

    没一头没一口地酢，抬头望新月如昨，莫名想起塞拉的启明。穿行在暗流里，仅凭盏盏挂灯，他竟然准确的寻到山腰里间的一座小庙，牌口刻着，费罗曼的心脏。

    这是什么意思？

    浩淼推开木扇，里园天井当中，四树掩合，在昏后，凉气竟可蔓延出璧，叫人汗毛直立。

    夜幽蝉深，浩淼摸黑进了堂间，独烛光一台，撑起一小片立足之地。借着光，他恍若看见重重虚影，从祷舍投射到内颅，星星点点，归于墟寂。

    什么鬼划胡！

    史无前例的海盗盛会要在这举行，海湾被挤成像是船坞垃圾堆积处，埠口往来皆是人，集市反而闭窗紧户，肃肃然。

    本吉领着人，一路踏草斧枝，各个要点把控，塑序井然。明处的，暗处的，树上的，船下的，尽皆目瞩一人。

    奇亚娜，眼线深深，唇红灼灼，短睫之下的杏眼炯炯，显示着来者超凡的胆气。

    明月别枝惊鹊。

    西属诸帮，扫榻以待，姿态不言而喻。三里贼团，难逃其厩，也由鼹鼠率而归服。

    北边自然也有一列使客恭候。

    而在这碧落海腹地，东道主却迟迟不见人影。

    奇亚娜侧问旁人：“暗礁呢？不是应了约么？”暗礁，传闻得名风暴角的迷雾茫茫，多少船触了这霉头，便要被蚀尽血骨，可见恶名沉沉。

    “眼下尚未日落，殿下先歇息稍等，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呢。”她身旁的桃花眼男子，面色郁郁，陪笑的嘴角抖露着诡秘的弧度。

    奇亚娜不响，只是眯起眼，抬头看着光晕。

    这会可真是艳阳满天。

    早时，浩淼卡蒂二人相伴而出，却并不并行，前前后后，如被插了一个差。心照不宣的密望，又遮住了情犊的初羞，隔阂的也。

    所幸塞拉适时拉住了她两，于是三人成行。

    她们兜街串巷，内城石板木砖，少见绿植，一律是白底红房，团成一盆。其中当属一尖塔拱底，十字窗花折出七彩，高大伟丽，慢慢徒行。

    也是此地，半个多月前，小柏潘在那一树路荫下沦落。

    当时，他与同伴，与其他的水手们，没有什么不同，在商铺觅货，在酒吧打诨，无忧无虑，快活一时。

    只是夜夜梦醒，清晖初开，头上盛着一整片蔚蓝，被炙阳浇的滚烫，深埋的孤寂化渗出透，鼻子酸酸的。

    恰好，他也看见了人人所见的那一角高耸，他觉得应该去做点什么安心事。

    步履匆匆，在拐入直通教堂的树荫大路，有一个突兀的胡同，白墙锁住了隔房甬道，一个女人瑟瑟，一身褴褛，**春光大泄。本来这样的事，他应是漠然的。把脑袋別在腰上的活计，有几人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呢？

    可他偏去了，把仅有的夏海青布衫脱下，给女人披上。“你没事吧？”他还没问出口。

    蓬乱的头发埒风抬起，女人狰狞的脸，突兀的眼珠，孱津的口角，让他顿时不知所措，

    一把刀准确的洞穿了腑脏。

    起初并不觉得疼，只是冷。倒地后，女人背阳的剪影幻化成一幅馨人的面目，他很熟悉，只是想想不起。

    那轮廓顺着血迹，一点一点被女人拖往教堂，路上遗失了不少小物件。唯留有一张黑白全家福，这上面的女人与小柏潘的冥睑一板一眼地对上了。

    心肝脾肺肾，爷奶父母兄。

    那种思念淌流在罪恶与诅咒里，沉湎在了碧落黄泉。

    浩淼一行抵达时，到处有清扫之人，浓厚的血腥气弥漫了街区。

    发生什么了…少年嘟囔道，却发现两女谨慎地靠近，围成一圈。

    直仄灰白罗门，推门而入，kangkuang声炸成一片，浩淼呆住了，卡蒂呆住了，塞拉也呆住了。

    满堆至天窗的尸骸，凌乱着无序的美感，涌出尘埃与发酵的恶臭。一阵风殆过，一张黑白照片飘零到跟前。

    浩淼拾起一看，脸上不知觉有淸泪潦潦。卡蒂督见伤心人，既想捺肩抚慰，又难熬矜持，这纠结之际，浩淼一坨一坨地搬转出去，一刨一刨地扒土，泥泞满身，指甲皲裂。于是，卡蒂也搬，塞拉也刨。

    日落时，纵是归处，刻木牌立在坟前，光影下的小土丘，默默地呈现黑白的变化，似是生死之界。

    浩淼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恶心，在他俯頷下的地尸幽魂如现代工厂的废水，黯然销魂。

    他问塞拉是否能作祷成祭为他们渡生。

    修女却神秘地莞尔，那你是想在这为故人祭奠呢？

    还是眼睁着那恶流吞噬更多人？

    青天白日，日暮西山，汗流如瀑，止露难解，插科打诨，搔首动脚者自然不在少数，眼瞅着夕阳将歇，有一众打道回府的忿忿。

    奇亚娜瞟向桃花眼男子，后者悻悻陪笑。转身回舰，随行的，布防巡逻的，暗桩潜藏的，皆依夕光余烬，退入鎏的舨面，天光收卷后的青暮之色，韶韵祁昭。

    可没有人发现尾随在阴影下，血恶与罪罚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