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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无用中介

    苏青青根本不敢有任何情绪,一律屏蔽掉。所有情绪都是根据实际需要来调动的,假的厉害。

    但是有效。那就行了。

    跨出了这个门,走廊里都是家属探究的目光。那些凑上来故作亲切的笑脸,让人好紧张。嘴一张,还是那问过了两三百次的问题:“怎么样啊现在?”“还得住几天?”“需要我们进去帮帮忙吗?”“你觉得有没有希望啊?没事儿,你就照实说!”......

    人家不过是想出来上个厕所而已,要不要这样啊......

    说真的,我不知道你除了交钱还能帮上什么忙......我也不知道还得住几天......你不进去帮助比较大......我真的不敢有任何“觉得”......

    那是神的领域。而我们只是学会了开几个小机关的大猩猩,追问我们没有用啊。

    能做的,其实从来都不多。如果注定是徒劳,那就是徒劳。

    真对不起啊。连这种程度的话,也不敢告诉你们。

    “目前还比较稳定吧,你们等等医生哈,医生比我说的清楚。”

    祸水东引,但是道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唉。

    特鲁多医生的墓碑上刻着:“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苏青青不是伟人,她干枯的心里掏不出多少安慰,还得留下一部分安慰自己用。

    苏青青不信教,但是她从小看爱情小说,也知道“施比受更有福”这句话。和所有一切听来的警世名言一样,不明觉厉,看完就扔。

    付出当然比接受快乐,不然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养孩子和宠物,总不至于是因为热爱无私的奉献吧。

    马斯洛说人的需求分五个层次:生理上的需求,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归属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

    能够付出的人,一定认为自己可以获得最后两个层次的需求。寡人高高在上,赐予尔等前三项需求的满足,尔等理所应当用爱慕的眼光看着我啊,就算我不需要你的爱慕,也该谦逊地把尊重奉献给我。

    如果你总是怀抱这种道德观念,那真的是很容易感觉到幸福的。

    人呐,除了欲望就没有什么是纯粹的。

    苏青青不渴望什么高层次的满足,她比较希望有个傻冒蹦出来对她大施特施——最好是房子和一大笔钱。

    不用上班也够生活就是我这种层次的人能幻想到的最高幸福了,谢谢!

    没有绝对属于自己的空间,也没有安全感,小的离有福至少还差三百多万的距离......那么只能奉上不太诚恳的安慰,您先对付着用用?

    要不,就直接开骂吧......不骂?那我就走了。

    下了班以后,总是木呆呆的,很迟钝,很懒惰。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都坐过站了。

    不发奖金,至少发点儿抗抑郁的药吧,天呐。

    没有什么事情是想做的,除了早餐,全吃食堂。两点一线,恨不得把所有可支配的时间都拿来休息。

    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万物都死了,凭什么人就非得活着?

    消沉的一天终于结束,回到家里,连个好邻居都没有。

    降噪耳机已经到手了,悲催的防不住叫·床声。不得已,再多买几副睡眠耳塞。

    其实也仍然能听见。真是两个放浪不羁的灵魂啊。一丁点儿破事儿,总能往吵、砸、啪的方向发展。

    果然还是应该直接剁了他们比较好。

    苏青青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默默地想着为什么他们还要在一起。找下家的也该快一点儿、想抓奸的也该快一点儿、效率全都这么低,也是模范废物了。

    然后慢慢地缓过来一些,把双重隔音设备都戴上,看书。

    浑然忘我,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用功——是个比较迟钝一点的、忧郁版的别人家的孩子。

    早点考下来吧。文凭在手,就算还是不如狗,总比现在有底气。如果本科下来还不行,就考养老护理证、康复师证、营养师证......

    还不行,再考研。

    反正不能留在ICU。早晚会出事的。

    在死亡和抑郁症之间,我想选择逃避。

    ···

    转眼二月份就到了底,主卧那位“上班了就不在这儿了”的“女朋友”始终没有走。不知道是一直没上班还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苏青青的邻居们也都失了忆,没人去找他们要钱。

    苏青青暗搓搓地想,犯不上找他们,等没电了自然是要交钱的。

    然而这次买的电却很耐用,特别给不受欢迎的人面子。苏青青要等到很久以后才能想起阶梯电价这回事来,如今十分顾不上。

    三月份,温吞了一冬天的暖气悄悄停了。苏青青又考过两天试,下一场在七月里考。感觉没那么紧张了,就想奢侈一把,匀出几天来专心茫然。

    中介就是这时候上门的。

    苏青青早早对他们失了望,以为不到收钱的时候万万不会相见了,这一来,还真挺惊讶。

    两个中介拿着几盘子钥匙挨个往主卧的门锁里捅,见苏青青开门来看,就顺嘴问:“这家没人吗?”

    “没注意呀。”

    苏青青确实不知道,双重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再说也差不多无视他们成习惯了。

    中介见问不出来,再专心试钥匙。

    苏青青左右无事,闲磕牙:“你们不给他打电话吗?”

    “打什么呀,他一直关机呢。”

    这就奇怪了。大次卧的大兄弟带着敦厚的笑容把门打开参与围观,和苏青青彼此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有了吃瓜群众,中介抱怨起来就更有精神了:“这小子,早就该交房租了,非得说不在B市。我还以为真不在,昨天你们又投诉,那就得过来看看了。”

    苏青青眉毛一挑:“他在呀?一直在B市呀?”

    次卧笑着问:“我们这儿有人投诉他啊?”

    中介试完一盘,再试另一盘:“投诉他的多了~,说他总往回带人——是小姐吗?”

    苏青青怕忍不住笑,不做声。次卧说:“是他女朋友吧?反正他自己说是——啊,总吵架!有时候还摔东西!”

    中介看他一眼:“人都说是带小姐,这回别让我们抓着,抓着了......”

    苏青青暗暗祈祷是赶人走,但是中介不往下说了。

    于是苏青青拨火:“他是这会儿交房租啊?”

    “不是这会儿!早就该交了,非得说不在——不行就不让他住了......”

    “他好像是年前就租了吧?”

    “没有,年前是给别人留的。后来人家不来了,他才过来的——之前那个好。之前那个好啊~。”

    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住。

    “哦,怪不得呢,我还以为他是跟我差不多的时间交房租。”

    “你不是押一付三吗?他这是月付的——最烦这样儿的,住不起的话......你就直说......再拖押金都要扣完了......不行就得找个开锁的。”